瀟　水

“董狐直筆”是史學上一個傳為美談的故事,說的是史官董狐直言趙盾殺了晉靈公。但是,真相到底是怎樣的呢?

晉靈公是個昏君,二十歲的時候還喜歡玩彈弓子。一開始晉靈公是彈飛鳥,但命中率低,因為鳥是飛的,不好玩,后來就改彈人。人比較多,又不會飛,好彈。晉靈公非常開心。于是他在農(nóng)貿(mào)市場里搭了一個臺子,然后笑瞇瞇地掏出彈弓子,從臺子頂射大伙,欣賞人們躲避彈丸、抱頭鼠竄的慘樣。他左右的跟班兒拍著手叫笑。

晉靈公這么頑皮,國人都捂著腦袋上的紫包向趙盾告狀。趙盾是當時晉國執(zhí)政官,想了想,派士會去勸勸晉靈公。士會背了好幾段《詩經(jīng)》勸晉靈公洗心革面,被說得一頭霧水的晉靈公倒是不再射人了——改為殺人。

晉靈公對殺人的興趣是一點點培養(yǎng)起來的,先是用人殺人,后來就用狗殺了。他專門養(yǎng)了一條猛犬,簡直就是條狼,身高三尺,色如紅炭,能解人意,叫作靈獒,咬住人絕不松口。靈獒的專職飼養(yǎng)員享受中大夫待遇,相當于畜牧局長親自飼養(yǎng)。晉靈公周邊的人,稍微伺候不周就被狗當場撲倒咬死。

趙盾看看不行,說:“這回該我去進諫了。”趙盾諫了一次,沒用,于是“驟諫”。驟諫是怎么諫,不知道,大約像暴風驟雨夾著雹子那么去諫吧,強聒不舍,一下子把晉靈公給諫急了。晉靈公于是派猛士“麑”(音“除尼”)去暗殺趙盾。這個猛士卻是個慷慨悲歌的壯士,他后半夜撲入趙府,察看形勢,伺機動手。誰知趙府門開著,天沒亮,趙盾已經(jīng)起來了,正準備離家去上朝呢。因為時間還早,趙盾坐在堂廳,端端正正穿著肥大的朝服,思索著國家的大事,不覺睡著了。一派日理萬機,兢兢業(yè)業(yè),克勤克儉,公而忘私的樣子,場面非常感人。麑覺得慚愧,他從門里退出來,嘆道:“趙上卿不忘恭敬,真是民之主也!”麑不愿意殘殺國家棟梁了,但是違抗君命也是不忠,于是這個壯士就“觸槐樹而死”——自殺了。

這是一個有名的故事,教育著無數(shù)后來的古人。麑為了保全忠良,付出了自己的生命,無愧于“聞義能徙,視死如歸”,被譽為刺客中的義士。

史書中還有一個故事,也刻畫了趙盾之正直仁義。有一次,趙盾在馬路上走,看見桑樹底下有一個餓人。趙盾停下車問:“你為什么被餓成這樣?”那人回答:“我是衛(wèi)國的留學生,回家斷了糧,我又羞于乞討,又不會偷,所以餓成這樣了?！壁w盾給了這留學生一些飯吃,又送他一些好吃的肉干兒,叫他給老媽。

盡管如此,但針對趙盾的暗殺活動卻一浪高過一浪。公元前607年9月,晉靈公出于強化君權之需要,在派猛士麑刺殺未遂的情況下再次擺下鴻門宴,要在宴會上殺死趙盾。

突然收到吃飯的邀請,趙盾深深感到憂慮。革命不是請客吃飯,趙盾明白這一點,但是為了社稷穩(wěn)定,趙盾還是昂然赴宴。他的車右提彌明作為保鏢等在殿外。

酒剛開始喝上,晉靈公的甲士就布置好了。保鏢提彌明從殿下看看不是好事,沖上殿去拉住趙盾說:“按照周禮,國君賜酒,喝三杯就夠了,再多喝無禮,來這兒又不是為了吃飯。咱們可以回去了!”說完,拖了趙盾就往外跑。

晉靈公的宦官屠岸賈趕緊叫喚:“兩邊!關門——放狗——!”只聽那只靈獒嗷的一聲跳到殿當間,直撲趙盾(據(jù)說它前面已經(jīng)訓練過了,做了一個皮質(zhì)的“模擬趙盾”——穿著趙盾衣服,肚里卻裝上狗糧,訓練這狗撲上來咬它)?？墒翘釓浢髂爽F(xiàn)役軍人,訓練有素,他三拳兩腳,居然把半人高的惡犬擊斃。然后拉著趙盾撒腿猛跑。呼啦啦后面的甲士沖上來了。提彌明斷后,與甲士搏斗中被砍死。趙盾趁機抱頭奪門,甲士剛要再追,自己內(nèi)部卻反水了——桑樹下那個餓人,現(xiàn)在當了晉靈公甲士,噼里啪啦跟其他甲士毆成一團,以報從前趙盾濟肉之恩。

一看敵人自己斗起來了,趙盾趕緊逃出宮殿,來到大街上,僥幸活命。他也不敢回家,徑直往國境線上奔命,打算躲到翟國去。半路上,他遇上了堂弟趙穿。

趙穿是莽撞人,令趙盾在首陽山等候消息,然后跑去見晉靈公,二話不說,就把這個可恨又可笑、可悲又可憐的小昏君殺了。晉靈公尸體倒在朝堂,上面沾著酒菜,滿面憤懣凄惶。其實晉靈公滿可以不當國君,當個春秋時代無憂無慮的鄉(xiāng)下野小子多好,愛怎么打鳥怎么打鳥,不會有人來進諫。

晉國更始,皆大歡喜。不料,有名的史官董狐這時候卻出來了,他在國家檔案里寫道:“趙盾弒其君?！壁w盾看后很驚詫,瞪著眼珠問董狐有沒有搞錯。

董狐回答:“你是國家正卿,你出逃但沒有逃出國境。只要在國境內(nèi)你就是政府負責人,就要對國家安危、主子性命負責。你從國境回來以后,至今也沒殺死作亂之人(趙穿),趙穿是你的族人,我不說你弒君說誰呢?！壁w盾有口難辯,沒奈何,替趙穿背了這個弒君惡名。這就是所謂的“董狐直筆”。

編輯/姚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