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fēng)幕竹
東漢章帝時,投筆從戎的班超帶領(lǐng)數(shù)量有限的漢軍縱橫于西域各國之間,立志要恢復(fù)中央政府對西域的統(tǒng)治。班超準備進攻叛亂的龜茲國,但依靠手下僅有的一千多漢軍顯然做不到。當時烏孫國兵強馬壯,和漢朝關(guān)系也不錯,為了能從烏孫國借兵,班超上書請求朝廷招撫慰問他們。章帝同意了班超的要求,命令衛(wèi)侯李邑護送烏孫國使者回國,并贈送給烏孫國國王大量精致的絲織品。
天生怯懦的李邑領(lǐng)了這趟苦差,路途遙遠不說,兵荒馬亂的隨時都會遇到危險。果然,剛走到于闐國,就碰上龜茲攻打疏勒國。戰(zhàn)場上塵土飛揚,喊聲震天,李邑嚇得不敢前進。后退到一個安全的地方后,李邑獨自坐在帳篷里愁悶不已。前進吧,一路上腥風(fēng)血雨,沒準什么地方飛出一支冷箭就會要了自己的性命;就此打道回府,可沒能完成圣命,回去腦袋恐怕難保。想來想去,李邑把一腔怒火都燒到了班超身上——要不是他整天想著立功,自己怎么會處在現(xiàn)在這種尷尬境地呢?想到了班超,李邑忽然想出了一個自救的辦法。他鎖緊眉頭,絞盡腦汁,給皇上寫了一道言辭極其懇切的奏章。大意是說自己經(jīng)過艱難跋涉,抵達西域,通過考察和深入思索,覺得難以恢復(fù)中央政府對西域的統(tǒng)治,因此建議不要再耗費寶貴的人力物力財力了。接著筆鋒一轉(zhuǎn),婉轉(zhuǎn)而又曖昧地描述了班超在西域的生活。說這位遠在西域的兵長使天天擁妻抱子,只知享樂,根本不顧念朝廷。奏章送達國內(nèi),朝廷上下一片嘩然。因為當時通信手段非常落后,人們只聽說過班超在西域的威名,誰也不知道他到底都干了些什么,以李邑的地位,又是親眼所見,想來他不會信口雌黃,所以大家都信以為真了。
班超在朝中的親戚朋友知道了這件事,急忙向他通報了情況。這位長年在外征戰(zhàn)的志士,面對敵人的刀光劍影時沒有皺過一次眉頭,但面對來自內(nèi)部的暗箭,卻不得不低下了頭。他對身邊的人慨嘆說:“我沒有曾參的賢德,卻遇有多次無故加來的讒言,恐怕要被當世的人懷疑了!”于是,他把愛妻和孩子送回國內(nèi),以此表明自己的清白。
好在章帝是個明君,從不人云亦云,他知道班超素來忠誠,肯定是李邑從中搗鬼,所以下詔書責備李邑說:“縱然班超擁愛妻、抱愛子,可遠在萬里之遙,時刻思念家人的士兵有千余人,他們?yōu)槭裁炊寄芘c他同心同德呢?”隨即命令他聽從班超的節(jié)制調(diào)度。他又下詔給班超:“如果李邑能勝任在外事務(wù)的話,便留下辦事。”皇上的意思很明白,是李邑說了你的壞話,現(xiàn)在我把他交給你處置,現(xiàn)在朝中再無人敢誣陷你了,你就安心干你的事業(yè)好了。班超的手下聽說后都非常高興。都說這下可以收拾這個可惡的東西了。沒想到班超在李邑到達后,馬上就命他帶領(lǐng)烏孫國國王的兒子去京城。手下人想不通,對班超說:“李邑先前詆毀你,想要破壞統(tǒng)一西域的大業(yè),如今你為何不借詔書留下他,反而派他護送烏孫國王子回京,這不是留下后患嗎?”班超回答說:“你說的話多么淺陋啊!就因為李邑詆毀過我,所以我才派他回去。被詆毀時,自己應(yīng)反省自己有沒有毛病,為什么要害怕別人閑言碎語?為了自己的一時痛快而把他留下來,并非忠臣啊!”一席話說得眾人無不佩服班超過人的胸懷。
班超在西域三十一年,建立了西域都護,使西域各國都臣服于漢朝,為擴大中國的版圖做出了突出貢獻。班超以一介書生起家,投筆從戎,最終因功封侯。他的成功,除了自身始終表現(xiàn)出來的決心、志向和勇氣外,也與他對人的寬容密不可分。不計人過,便消弭了一份仇怨,也消融了一片遮眼的浮云,自身則多了一份清醒、淡定與從容。
在人的一生中,每個人都難免會遇到小人的詆毀與中傷,它們就像空氣中的灰塵一樣,令人厭惡但又揮之不去。其實轉(zhuǎn)念一想,灰塵自有灰塵的妙用,如果沒有灰塵的存在,那怎能看到最為炫目的陽光呢?所以遇到問題時,我們不應(yīng)把自己藏進不現(xiàn)實的真空里,而應(yīng)改變我們自己對待灰塵的姿態(tài),讓它折射出我們自身的耀眼光彩。班超不正是以這樣的方式,讓自己在歷史的星空里熠熠生輝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