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林森
摘 要:避諱是中國古文化中的一種特有現(xiàn)象,其產(chǎn)生年代久遠,成因復雜,極具時代性。利用避諱鑒定古籍版本是一種簡潔且行之有效的方法,同時也可以作為其他鑒定方法的補充,濟其他方法之窮。
關鍵詞:古籍 避諱 版本鑒定
古籍版本的鑒定方法多種多樣,如根據(jù)古籍本身的特征鑒定、根據(jù)牌記鑒定、根據(jù)序跋鑒定、根據(jù)字體鑒定、根據(jù)名物制度鑒定等不一而足。其中利用修辭上的避諱就是鑒定古籍版本的一個行之有效的方法。正如宋代王楙所說:“古今書籍,其間字文率多換易,莫知所自,往往出于當時避諱而然?!标愒壬苍?jīng)說過:“如果沒有避諱學的常識,對于中國歷史,就會遇到一些困難,對于某些問題也無法解決。懂得了避諱學,不但可以解決這些困難,而且可以利用它來辨別古籍文物的真?zhèn)?并且可以鑒定其時代。”
避諱作為中國古文化中的一種特有現(xiàn)象,其產(chǎn)生的時代較久遠,成因也很復雜。它同封建專制特權(quán)、封建習俗和宗教迷信以及人們的情感好惡等因素有著密切的關系,是漢文化的繁文縟節(jié)同漢語語音特點相碰撞的產(chǎn)物,帶有強制性。避諱是一種語言禁忌,世界上大多數(shù)國家的語言也存在這種現(xiàn)象,但是在中國由于封建制度的影響,逐漸形成了一種獨特的避諱文化,甚而形成“入竟而問禁,入國而問俗,入門而問諱”的陋習。語言與文化相互依賴、相互影響。語言是文化的載體,是文化的一個特殊組成部分。同時文化又制約著語言,語言的發(fā)展始終銘刻著社會文化發(fā)展的軌跡。避諱這一特有的文化現(xiàn)象在古籍版本上也留下了深刻的歷史痕跡。避諱在唐宋時期尤為盛行且發(fā)展到極至,以至造成了多方面的負面影響,給我們閱讀古書帶來諸多不便。但是,任何事物都有其兩面性,都是辯證的統(tǒng)一,避諱也不例外。它在造成文字運用上混亂的同時,也給我們考察古籍的年代及鑒定版本帶來極大的便利。正如陳垣先生所說,這種習俗“其流弊足以混亂古文書,然而反利用之,則可以解釋古書之滯疑,辨別古書之真?zhèn)渭皶r代,識者便焉?!币驗楸苤M極具時代性,利用這一點正好可以將它作為某一時代的標志??梢哉f,避諱是一把“雙刃劍”,我們應該運用馬克思主義的觀點辯證地加以分析,利用它來為我們鑒定古籍版本服務。
著名修辭學巨匠陳望道先生在《修辭學發(fā)凡》給“避諱”定義為“說話時遇有犯忌觸諱的事物,便不直接說該事物,卻用旁的話來回避掩蓋或者裝飾美化的,叫避諱辭格?!北苤M這一中國特有的風俗習慣,周朝就已經(jīng)開始形成,唐宋時期盛行且發(fā)展到極至。如劉溫叟以父諱“岳”,不聽絲竹之音;李賀以父諱“晉肅”,不赴進士舉。韓愈針對這一現(xiàn)象,作《諱辯》:“父名晉肅,子不得舉進士;若父名仁,子不得為人乎!”予以鞭撻。歷史上利用避諱也曾鬧出過不少笑話,如南宋錢良臣的兒子每當讀經(jīng)史的時候見到“良臣”二字就改讀為“爹爹”。有一天,讀《孟子》中有句:“今之所謂良臣,古之所謂民賊也”,就改讀為:“今之所謂爹爹,古之所謂民賊也。”本為尊敬,卻鬧出笑話。
避諱可分為國諱、家諱、私諱和圣人諱。避諱的方法主要有空字、改字、同音替代和缺筆四種,如晉代王羲之的曾祖名“覽”,為避曾祖諱在他的《蘭亭集序》中將“覽”寫成“攬”。諱字具有時代性,因而在古籍版本的鑒定上廣為運用。用避諱的方法來鑒定古籍版本,要熟悉一些重要的諱法、諱例、諱字和諱類等,如宋本書里偶爾有注明“今上御名”的方法回避當時皇帝的名諱,但最常見的還是缺筆。這些在閱讀古書的時候一般容易發(fā)現(xiàn)和辨別。但是宋代避諱要求嚴格,不但避歷代皇帝的名諱,同時也避趙氏遠祖的諱,而且“正名”、“嫌名”均避,這一點在鑒定宋代古籍版本時應特別注意。其他朝代的名諱也各有其特點。下面試分析避諱在鑒定古籍版本中的重要性。
一、利用避諱鑒定古籍版本,可以鑒定古籍的大體成書年限。在鑒定古籍版本時,要認真找尋每一個諱字,并確定其下限,即避諱至哪一個字為止,特別是牌記和名家的序、跋等。如北京圖書館收藏的傳世的雷峰塔經(jīng)《一切如來心秘全身舍利寶篋印陁尼經(jīng)》,其牌記稱:“天下兵馬大元帥吳越王錢俶造此經(jīng)八萬四千卷,舍入西關磚塔,永充供養(yǎng)。乙亥八月日記”?,F(xiàn)存的還有一卷,其牌記云:“天下都元帥吳越王錢弘俶寶篋印經(jīng)八萬四千卷在寶塔內(nèi)供養(yǎng),顯德三年丙辰歲記”。這兩段牌記都點明了刻經(jīng)的年份,比較容易考證。如果單從避諱的角度來考證,也很容易。前經(jīng)的牌記寫成“錢俶”,就是采用缺筆的方法避趙匡胤父親弘殷的名諱,僅此我們可知此經(jīng)是吳越王降宋后所刻。后一牌記仍寫成“錢弘俶”,單憑這一點我們可以推斷此經(jīng)乃入宋前所刻。經(jīng)查證,前經(jīng)刻于吳越王入宋十五年,后經(jīng)成書時離宋建國還有四年?!稒M云山明史列傳稿》清初有兩種刻本,即康熙五十三年(1714年)刻本和雍正元年(1723年)刻本。根據(jù)版心下刻“敬慎堂”三字,可知是康熙五十三年刻本,因為康熙本“慎”字不諱而雍正本“慎”字缺末筆。涵芬樓影印《百衲本二十四史》中《后漢書》,“桓”字作“淵圣御名”;而“構(gòu)”字則作“今上御名”,知為高宗時刊本。
二、根據(jù)諱字還可以考證古籍的刻處。不同時代的避諱嚴格程度不同,同一時代的避諱也往往有差異。宋代是避諱比較嚴的一個時期,但是官刻本、坊刻本和家刻本避諱就不一樣,官刻本的避諱比較嚴,坊刻本和家刻本則相對較寬松,另外家刻本往往還避家諱,這樣就可以幫助我們了解版刻的單位及刻書的地點。如《皕宋樓藏書志》所載《漢書?卷六四下》:“烏桓之壘”。其中在“烏”字下注“淵圣御名”,陸心源考證為紹興中蜀刊大字本??娷鯇O根據(jù)《容齋續(xù)筆》云:“紹興中,公命兩淮江東轉(zhuǎn)運司刻三史板。其兩漢書內(nèi),凡欽宗并書四字曰‘淵圣御名,則此為兩淮江東轉(zhuǎn)運司本,而非蜀大字本明矣”。
三、利用避諱可以作為其他鑒定方法的補充,濟其他方法之窮。如現(xiàn)藏北京圖書館朱彝尊的舊藏明刻本《玉臺新詠》,其卷首序、題署、名家世序均與嘉靖本相同,但仔細比較可知明顯不是同一版本系統(tǒng)。嘉靖本簡文帝的《北諸》,此本作《北渚》;梁元帝的《春宵》,此本作《寒宵》;王僧孺的《怨夜》,此本作《夜愁》。類似的例子還有很多,其具體刊刻年代難以確定,但是該書不避康熙帝的名諱“玄”字,從這一點我們可以斷定其為明刻本。有時因為不知避諱而導致版本鑒定錯誤,如《后漢書?儒林傳》:“孔僖因讀吳王夫差時事,廢書嘆曰:‘若是所謂畫龍不成,反為狗者?!眲懽⒃?“按古語皆云畫虎不成,此誤?!笔獠恢?這里的“虎”字是后人為避李淵祖父李虎的諱,而竄改孔氏之語。
任何古籍版本的鑒定方法都不是萬能的,避諱也是如此。因為古籍版本極其復雜,特別是善本、孤本,極具研究價值和藝術(shù)價值。書商們?yōu)槟踩”├?于是在版本上大做文章,以今充古、以次充好。加之“古書流傳久遠,易主遞藏者多”,給版本鑒定帶來諸多不便。如果單憑避諱來鑒定,恐怕有些欠妥。對于避諱這一鑒定古籍版本的方法,我們應該辯證地加以分析。鑒定古籍版本雖然不能僅憑一兩個諱字就予以界定,要綜合多種因素加以考證。但依據(jù)避諱鑒定古籍版本的確是一種簡潔且行之有效的方法,我們要掌握這方面的知識,從而為鑒定古籍版本服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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