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映宇
并不激烈、懶散而舒暢的節(jié)奏,抖落過感傷的聽覺碎片,在音樂里釋放自己的情感和靈魂,然后,將它們變成整個城市的音符脈搏。
張亞東的演唱會計劃被無限期延遲,一談起這樁煩心事,張亞東就大呼“賊鬧心”。
市場,沒有想象中的那么繁盛瘋魔五光十色,在張亞東的腳下似乎總有“潛流”萬種,就像卡夫卡所說的:“真正的道路在一根繩索上,它不是繃緊在高處,而是貼近地面;它與其說是供人行走的,毋寧說是用來絆人的?!?/p>
和張淺潛曾經組成“Z2”組合并不很成功,究其原因,他說:“我對唱歌完全沒興趣?!?/p>
他放棄了更多利益誘惑的幕前。這似乎是一招“以退為進”的妙棋,作為中國內地頂尖的音樂制作人,自從他選擇“潛伏”在幕后,他的音樂生命才像一枚花朵一樣綻放開來。并不激烈、懶散而舒暢的節(jié)奏,抖落過感傷的聽覺碎片,在音樂里釋放自己的情感和靈魂,然后,將它們變成整個城市的音符脈搏。
作為“王菲身后的男人”,張亞東還記得,“第一次和她合作應該是一首叫《飄》的歌曲。主要還是因為和竇唯他們認識,才開始給王菲做歌”。王菲和他的合作成就了多首金曲,從一個紅唇如血唱著“容易受傷的女人”的都會落寞女子,變成初為人母后外表冷艷內心溫暖的亞洲歌后,張亞東在音樂制作方面的努力可謂有口皆碑。
還有樸樹銷出50萬張的唱片《我去2000年》和《生如夏花》,許巍的第一張唱片《在別處》,都由張亞東擔任制作人,那是內地流行樂黃金時代的美麗記憶。最近,則是讓莫文蔚這樣的香港時尚藝人唱起關牧村的名曲《打起手鼓唱起歌》,好像時空錯亂的感覺,也許正合當下混搭之風,結果唱片大賣,在音樂上沉寂多年的莫文蔚也再度風生水起,順利摘下各大排行榜的冠軍寶座。
沒有張亞東的世界,是個寂寞的世界。在中國音樂界,張亞東是一塊金字招牌,他對音樂的領悟,他的靈性與虔誠,總是能讓音樂和歌手在結合時迸發(fā)出別樣的光芒??墒菑垇問|的“東樂”唱片公司一直面對許多的壓力,經營多年,在MP3和網絡下載的雙重沖擊下,張亞東也只能感慨環(huán)境傷人:“基本上不會賺錢了,肯定不會賺錢了?!?/p>
用自己為莫文蔚等大牌歌手制作唱片的收益來養(yǎng)活自己的唱片公司,并為果味VC、未來的腳踏車、孟楠等非大眾的歌手樂隊推出專輯,張亞東希望可以用自己的力量做一些扶持新人的工作,并做一些純粹的音樂,只是有時候,純粹和大眾的口味之間,總是有著天然的障礙。
王菲無所謂
《新民周刊》:有一段時間你可以說是王菲的御用制作人,和王菲的合作是怎么樣的?更多聽王菲的,還是更多地是你本人的意圖?
張亞東:基本上王菲不商量,她無所謂,只要她喜歡就可以,王菲不會要求什么,非常順其自然。她也是那種天馬行空型的歌手。
《新民周刊》:林夕說,他總是希望能在王菲的唱片里加入一些流行的元素,比如他要寫《紅豆》,以保證整張唱片的市場反應,你在為王菲制作唱片的時候,是否會更多一些純音樂或實驗性的考慮?如何把握實驗性和流行性的平衡?
張亞東:其實我寫《你快樂,所以我快樂》,林夕的詞填進去之后,味道就變了,變得大家更容易理解,更容易喜歡,而我自己可能會更注重自己的想法,不太想別的。剛好,王菲、我和林夕的組合在,大家會有一些非常不同的東西出來,像《寓言》這張唱片,林夕也給王菲寫了《紅豆》等很多我覺得非常好的歌曲。有些時候,我特別希望從我自己的角度出發(fā),做自己喜歡的東西,但是你做一張CD是一個出版物,要大家花錢買的,所以你也要針對一個地區(qū)、一個市場,對聽眾的接受程度多少要有所照顧,大家才會接受。
如果中國現(xiàn)在真的有幾千萬歌迷在聽音樂,做一些很不同的音樂也沒關系,我完全可以為這幾千個人做音樂。但是事實上根本不是這樣多元的市場,市場好像只有一個。所以我覺得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新民周刊》:你為王菲制作的《浮躁》、《寓言》、《將愛》等專輯張張精彩,但是每一張又有所不同,你的音樂理念是否也隨著年齡的增長而有所變化?
張亞東:說心里話,現(xiàn)代流行音樂進入中國的時間本來就比較短,一個人小時候聽音樂的過程也是一個吸收和消化的過程。你看英國阿黛爾19歲,唱Jazz唱得特別好。她在一個爵士的環(huán)境中長大,所以她必然是這樣的。但我們小時候聽什么?每個人的聽覺都被不斷改變不斷吸引,所以我也一直在尋求,希望能找到一個很理想的聲音狀態(tài)。所以轉變是不可避免的。
內地流行音樂一直處于吸收外來音樂樣式,并將它們轉化成我們的音樂的一個過程中。每個人的風格都在變,追求的音樂類型也都在變。比如北京出過很多樂隊,每張唱片都不一樣,這是很現(xiàn)實的事。當然也有不變的,比如崔健。崔健在我的心目中占據了一個非常高的地位,這確實是太厲害了。但是多數(shù)音樂人做不到。有的人覺得他要表現(xiàn),而我從小面對音樂的態(tài)度就是要學習,我覺得自己的身份就是一個學生。我并不會說這個東西我可以了,我就去表達。我從小就把自己看得非常非常的低,不太會認為自己可以了。我始終邁不過這道坎。所以風格各方面的變化都是沒有辦法的事。有的時候需要一些創(chuàng)造力,需要換一個思維去看待它。
《新民周刊》:錄王菲的專輯是在內地錄的還是香港錄的?你覺得內地的錄音室和港臺比較起來差距在什么地方?
張亞東:王菲的專輯是在北京錄的。但我去臺北、香港的錄音室都做過唱片,其實錄音室都是一樣的,機器花錢都可以買到,最關鍵在于人的部分。作為唱片工業(yè)的團隊配合,包括制作、創(chuàng)作、編曲樂手的素質、唱片的企劃、文案的制作、推廣能力,這是一個綜合的實力。在這方面,內地顯然比較弱。很多環(huán)節(jié)都有差距,本來你做很好的東西,可是第一個環(huán)節(jié)沒做好,然后下一個環(huán)節(jié)又沒做好,變得最后結果就很差。但是一個好的團隊可以把一個原本不是特別好的東西通過每個人的努力做到很好。
旁觀者的身份
《新民周刊》:你給黃耀明寫過《光天化日》,黃耀明也是一位很有自己的想法的音樂人,我覺得你們的風格有很多相似之處。
張亞東:我很早就聽達明一派的音樂,很喜歡他們。和劉一達也是非常好的朋友,他到北京也會聚一聚一起聊天。有的時候就是這樣的,遇到特別喜歡的音樂人,反而不知道該怎么辦。有些人覺得他制作音樂該留下自己的印記,我則屬于能夠不留就別留,我的身份是旁觀者的身份,或者是體會這個感覺,但并不要和這個人發(fā)生什么。
《新民周刊》:2003年為樸樹制作的《生如夏花》專輯極為精彩,樸樹在自己事業(yè)最高峰的時候選擇淡出大家的視線究竟是什么原因呢?
張亞東:他的第一張專輯就是我擔任制作人。我倆也是非常非常要好的朋友,我覺得樸樹是個非常不功利的音樂人,他有他自己的世界,所以他并不介意市場,比如說得多長時間出一張專輯,保持自己的知名度,或者維持自己的地位等等。他不要這些,他要的是自己真情實感的東西。我覺得他可能還是在創(chuàng)作上和生活上都碰到了很多他個人認為比較迷惑的東西,他又是個刨根問底型的人,他希望解決這些問題。他不想為了寫歌而寫歌,他希望找到自己,他知道自己此刻不是最好的狀態(tài),他就不工作,他要等,因為他不是一個要湊數(shù)的歌手。
《新民周刊》:樸樹新推出了一首單曲,他是否就將重新復出?
張亞東:其實那首歌是我專輯中的一首,我找他來唱,屬于玩吧。
《新民周刊》:許巍的第一張唱片《在別處》是你制作的,那張唱片在音樂上非常成功,可是在市場方面卻不盡如人意,你覺得主要原因在什么地方?
張亞東:主要的原因還在于推廣。一方面是許巍作為一個歌手,個人的堅持很重要,另一方面,許巍之前的公司沒有給他做太大的宣傳,許巍簽到EMI之后,他們的團隊非常好,針對企劃宣傳所做的工作都非常到位。許巍的歌本身并沒有太大的變化,他一直就是這樣。
《新民周刊》:你和許巍、竇唯、瘦人、地下嬰兒、汪峰等搖滾樂隊或歌手都有合作,他們都是個性非常強烈的音樂人,你如何擺正自己的位置?
張亞東:我個人是一個不怎么憤怒的人,我覺得自己是個技術型的音樂人,我希望利用我的技術給歌手一些幫助,包括在錄音、技術環(huán)節(jié)上做一些工作。我個人比較喜歡的還是古典音樂,我從小就聽古典音樂,學的是大提琴,可是音樂對我來說也沒有什么界限,跟搖滾樂隊合作我會覺得很開心,可以無所顧忌,不是用一種慣有的唱片公司的操作模式來運作。你會覺得充滿自由,充滿靈氣,讓音樂感動你,充滿你。如果用一種完全工業(yè)化的方式來制作音樂,只會覺得這是一份工作,我倒不會說自己特別偏愛搖滾。
在音樂里釋放自己的情感
《新民周刊》:你本人偏愛怎么樣的音樂類型?
張亞東:在古典音樂之后,我偏愛電子音樂和布魯斯。我比較喜歡黑人音樂,我喜歡他們的真實,他們一直在音樂里。黑人音樂——比如布魯斯——完全在表達自我,不管要結婚還是要死人,都是美好的。在音樂里釋放自己的情感。也許也是因為自己被束縛了太久,也需要一些東西打開自己,去找到一個新的表達方式。
《新民周刊》:你是個非常內向的人嗎?需要音樂來釋放自己?
張亞東:我還是釋放得不夠,還是不能完全地打開自己。我覺得這是非常困難的事,到現(xiàn)在為止我也不認為自己能打開,我覺得自己好像還在一個小小的房間里,但是有些時候我安于這樣的小小房間,我希望在這樣小小的房間里找到屬于我自己的空間。我的性格比較內向,有時候會放棄溝通,覺得自己溝通方面并不是特別地理想,而且我覺得試圖讓另外一個人理解你,是很困難的一件事。同時我特別害怕比較。在我眼中,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就像我今年的這張唱片《潛流》,我喜歡藏在什么地方,如果你路過,看不見我也就過去了,我也不想解釋什么。
《新民周刊》:你曾經為關錦鵬的《藍宇》、張一白的《開往春天的地鐵》、張揚的《昨天》和高曉松的《那時花開》等電影寫作電影音樂,和專輯唱片相比,你覺得不同在什么地方?
張亞東:電影配樂比較自由,想怎么寫就怎么寫,但是我覺得比做唱片音樂來說需要的深度不同。流行歌曲大同小異,都有一個自己的脈絡,但是電影音樂有時候承載的是電影中潛在的情感,那個其實是很困難的。說實話需要你有一個很強的素養(yǎng),同時你也得有時間體會故事,體會人物的情緒,才能寫這樣的音樂。其實我也不太愿意去做電影配樂,原因是現(xiàn)在來找你配樂的電影都是趕死趕活的活,比如說給你十天時間,錢也特別少,你也掙不著什么錢,關鍵是不給你足夠的時間來寫,都把你逼到急死的地步。通常我會對他們說,你得給我一兩個月的時間,我會比較從容。趕來趕去就是趕工。
《新民周刊》:怎么會和李偉菘他們組成“星光天王團”的?又準備有怎樣的進一步合作?
張亞東:那是因為我和星光國際有合作。其實那時就是做一首歌,不知道是誰搞出個“天王團”的稱號。我們也不要這樣的稱號。我也不覺得自己是天王。只是玩一首歌而已。我和偲菘、偉菘、易家揚都是很要好的朋友。不知道怎么就變成這樣了。估計是有“縱貫線”,這完全是種炒作,跟我沒有任何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