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保孜

新中國的壯麗事業(yè),使無數(shù)的愛國民主人士與共產(chǎn)黨人走到了一起。6位副主席圍著毛澤東一字排開,就如同一幅最生動的油畫,深深地定格在歷史的長河中……

自黨中央從西柏坡搬遷到北平之后,毛澤東與他的戰(zhàn)友們日夜工作,高效率地完成了組建中央人民政府的工作,并且確定了國歌、國旗、國徽。剩下的就是開國大典的地點了。經(jīng)過周恩來的反復調查權衡,決定放在天安門廣場。毛澤東、朱德、劉少奇等人同意了周恩來的方案。

開國大典正式開始時間為1949年10月1日下午3點。

可能很多人很奇怪,為什么不把它放在上午?原來閱兵定在什么時間,是個很重要的問題,當時主要考慮到防空問題。中央政府成立的時候,成都、廣州、重慶還有國民黨的飛機停留著,它的飛機有個作戰(zhàn)半徑問題,如果時間定早了,它轟炸以后可以返回去。選擇下午3點鐘,它要轟炸就無法回去。

在北京的四周,高射炮群正嚴陣以待。

時間雖然定在下午,但一大早,北京城里的30萬群眾從四面八方就會集到了天安門廣場。

這一天,為開國大典和閱兵式演奏的軍樂隊員們將在天安門廣場站立6個多小時。時為聯(lián)合軍樂隊隊員的孟慶元回憶說,動員的時候要求大家少喝水,甚至不喝水,為的是站在天安門時不要去解小便。

10月1日,風和日麗、秋高氣爽。 上午8時,人民解放軍的受閱部隊已經(jīng)到達指定地點。上午10時,天安門廣場上已經(jīng)是人山人海。此時人們不斷地打聽:毛主席怎么還不上天安門城樓呢?開國大典什么時候開始呀?

一大早就列隊在北京飯店門前的一九九師的官兵們,有些堅持不住了,隊列中不斷有人暈倒,暈倒一個就補充一個。由于沒有正式通知閱兵時間,有的戰(zhàn)士小便都尿到褲子里頭了。

那么這時毛澤東在哪里呢?

一般的老百姓可能想象不到,這天毛澤東是清晨才睡覺的。

這些日子,他實在是太忙了,也實在是太累了。經(jīng)過20多年的艱苦奮斗,馬上要建立一個新的共和國,有多少工作要做,有多少事情要處理啊!

據(jù)當時的衛(wèi)士回憶,毛澤東中午1點鐘才起床。他同往常一樣,穿上那套已經(jīng)穿了多年的羊毛衫褲。開國大典是普天同慶的大喜日子,可是誰知道,毛澤東參加慶典時穿了一套破了4個大窟窿的羊毛衫褲。

毛澤東外面穿的還不錯,是特意為他縫制的“禮服”——這是一套黃色的美國將校呢制服,是特級技師為他精心制作的。

毛澤東先來到中南海勤政殿,在這里主持召開了中央人民政府委員會第一次會議,宣布中央人民政府成立。中央人民政府主席是毛澤東,副主席有朱德、劉少奇、宋慶齡、李濟深、張瀾、高崗。周恩來被任命為中央人民政府政務院總理兼外交部長,成為即將誕生的共和國政府的第一任政府首腦。

這是新中國中央人民政府的第一次會議,會議僅開了45分鐘。

2點50分,毛澤東和朱德、劉少奇、周恩來等黨和國家領導人先后來到了天安門城樓下。

踏上天安門,毛澤東的神情是嚴肅的。他走到天安門的正中央,雙目炯炯地看著廣場上沸騰的人群。

中央人民政府秘書長林伯渠宣布大會開始。

毛澤東邁著穩(wěn)健的步子走到麥克風前,用湖南口音向全中國全世界宣布:

“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央人民政府,已于本日成立了!”

這高亢的聲音成為一個新的歷史時期的開始。

天安門廣場上沸騰了。歡呼聲、口號聲此起彼伏。

當林伯渠宣布“請毛主席升國旗”時,毛澤東神情莊重,用力按動了通往電動旗桿的電鈕。第一面耀眼奪目的五星紅旗順著旗桿,冉冉升起。與此同時,54門禮炮齊鳴28響。這54門禮炮象征著參加中國人民政治協(xié)商會議第一屆全體會議代表中的54個民族,28響標志著中國共產(chǎn)黨領導人民英勇奮斗的28個春秋。

毛澤東在天安門宣布中央人民政府成立時,身旁站著6位副主席,其中3位是黨外民主人士?？上?當時拍攝的紀錄片被燒掉了,只有在油畫《開國大典》上,還看得到7位正副主席的“全家?！?。

當天,當頭戴瓜皮帽、身穿土布長衫和布鞋的張瀾副主席登上天安門參加開國大典亮相。張瀾是前清秀才。1945年國共在重慶談判,時任民盟主席的張瀾第一次見到毛澤東。經(jīng)過一番長談之后,他有一種相見恨晚的感覺,感慨地說,得天下者毛澤東。從此民盟與中國共產(chǎn)黨休戚與共。

站在毛澤東身邊的還有宋慶齡。她雖年近花甲,歷盡滄桑,但容光煥發(fā)。今天,她穿著整潔的節(jié)日服裝,步履輕盈。1949年6月19日,毛澤東在雙清別墅親筆給宋慶齡寫了一封信:“全國革命勝利在即,建設大計,亟待商籌?！毙胖姓\摯邀請宋慶齡北上參加中國人民政治協(xié)商會議。1925年3月12日孫中山在北平逝世。北平成了宋慶齡的傷心地,她曾發(fā)誓不再進北平。宋慶齡見到毛澤東的親筆信后,深為毛澤東和黨中央的真誠所感動,于是欣然同意到北平參加中國人民政治協(xié)商會議。知道宋慶齡要來北平,毛澤東、朱德、劉少奇、周恩來等黨中央領導人親自到火車站迎接。當晚,毛澤東設宴為宋慶齡洗塵,熱烈歡迎她到北平共商國家大事。在國人心目中,端莊嫻靜、樸實無華、柔中有剛、意志堅強的宋慶齡,是中華民族偉大女性的卓越代表,是中國人民爭取民族獨立和人民自由幸福的英勇斗爭中一面不朽的旗幟。

在毛澤東身邊,還站著一位留著短須、面容堅毅、雙目炯炯有神的長者。他就是剛剛當選為中央人民政府副主席李濟深。李濟深出現(xiàn)在天安門城樓上,這是蔣介石和美國政府所不愿意看到的。李濟深是一個經(jīng)歷與身份很獨特的人物。他身為國民黨陸軍上將,卻三次被蔣介石“永遠開除出黨”。原因只有一個,他積極擁護共產(chǎn)黨的各項主張,反對分裂,反對內戰(zhàn)。1948年1月,中國國民黨革命委員會在香港成立,他擔任了中央執(zhí)行委員會主席。

蔣介石為了防止李濟深投奔中共,在香港撒下了一張無形的大網(wǎng),時時刻刻對他進行監(jiān)視控制。1948年12月26日,李濟深在錢之光、潘漢年等人精心策劃下登上蘇聯(lián)巨型貨輪“阿爾丹”號,終于掙脫了蔣介石的羅網(wǎng)與羈絆。到北平后,毛澤東親切地接見了他。

建立新中國的壯麗事業(yè),使無數(shù)的愛國民主人士與共產(chǎn)黨人走到了一起。而開國大典上,6位副主席圍著毛澤東一字排開,就如同一幅最生動的油畫,深深地定格在了歷史的長河中。

開國慶典活動一直持續(xù)到天黑。毛澤東始終站在城樓上,始終揮手向群眾致意。面對群眾的萬歲聲,他忍不住朝群眾喊:“同志們萬歲!”“人民萬歲!”

開國大典以后,天安門成了共和國的象征,成了莊嚴和神圣的象征。

為了發(fā)動“文化大革命”,毛澤東先后8次登上天安門接見紅衛(wèi)兵。城樓上站位突然變化,使全國的老同志、老干部們驚詫不已……

在“文化大革命”期間,毛澤東一改只有五一、十一登上天安門,與群眾一起慶祝節(jié)日的習慣,而是頻繁地登上天安門城樓,因為他要發(fā)動“文化大革命”,接見紅衛(wèi)兵小將。

“紅衛(wèi)兵”原本是一張小字報上的署名。1966年5月下旬,清華附中的幾個學生寫了一張小字報,署名為“紅衛(wèi)兵”。6月2日,清華附中的校園里正式貼出了署名“紅衛(wèi)兵”的大字報,100多名學生在上面簽了名。7月28日,他們把大字報交給了江青,要她轉給毛澤東。

這些娃娃們做夢也沒有想到毛澤東會給他們寫信。8月1日開幕的中共八屆十一中全會的第二個文件,就是《毛主席給清華附中紅衛(wèi)兵的一封信》。

毛澤東的這封信,把紅衛(wèi)兵推上了政治舞臺。學生們把“紅衛(wèi)兵”看成是“最光彩”的名稱。紅衛(wèi)兵運動立即風靡全國,震驚世界。

1966年8月18日,是中國歷史上不同尋常的一天。

清晨5時,毛澤東就出現(xiàn)在天安門城樓上。據(jù)毛澤東的衛(wèi)士回憶,為了接見紅衛(wèi)兵,半夜里毛澤東說要穿軍裝。因為事先沒有準備,只好在中央警衛(wèi)團的干部中尋找適合毛澤東的軍裝。

此時的天安門廣場,已經(jīng)是紅色的海洋,來自北京、哈爾濱、長沙、南京等地的紅衛(wèi)兵,早已等候在此。

7時30分,中共中央文化革命小組組長陳伯達宣布大會開始。毛澤東站在天安門城樓上,看著林彪、周恩來對100萬紅衛(wèi)兵講話。林彪拖著長長的湖北腔,講了一些現(xiàn)在人們聽來有些空洞、激進的話。從此,這個聲音開始在中國的政治舞臺上回蕩……

這天,天安門廣場上群眾雀躍歡呼,一片沸騰;而天安門城樓上,卻是幾人歡樂眾人愁。登上天安門城樓的中央領導人,是按照八屆十一中全會于8月12日新選出的11名中央政治局常委的名單次序站位的,林彪一下躍升為第二位,劉少奇降為第八位。而名不見經(jīng)傳的陳伯達竟然排到了鄧小平、朱德之前。林彪成為黨中央唯一的副主席,成為毛澤東的接班人,而劉少奇、周恩來、朱德、陳云4位副主席則被改為常委。

這種大起大落的站位變化,使全國的老同志、老干部們驚詫不已,震動很大。

無論廣場上紅衛(wèi)兵怎樣地歡呼雀躍,都不能掃去城樓上的黨政軍高級領導人和民主人士的愁容。這天情緒最不好的是劉少奇,他遠遠地站在毛澤東的一邊,滿臉愁云,不言不語。

陳云在會議開始一個多小時后才到會。他走向檢閱臺,沒有去他應該站的位置,只是往天安門廣場看了幾眼,既未招手致意,也未和別人講話,沒有多長時間他又悄悄地退出了會場。

受“二月兵變”之誣的賀龍元帥,這天心情也很沉悶。毛澤東與他握手時,他沒有說話,盡管毛澤東當時還是信任賀龍的。

這天,毛澤東在天安門城樓上整整呆了6個小時。

以后毛澤東又7次接見檢閱紅衛(wèi)兵。這時,天安門城樓上一些熟悉的國家領導人身影在逐漸消失,逐漸淡出公眾的視線。

斯諾站在毛澤東的身邊,參加國慶活動;第一次在公開的場合正副統(tǒng)帥沒有并肩站在一起。這是兩個最微妙最神秘的信息,可惜在當時誰也沒有解讀出它其中的含義

轉眼間又到了1970年國慶。這一天,北京秋高氣爽,鮮花盛開。參加慶祝國慶的各界群眾,一大早就會集在天安門廣場上。整個廣場,彩旗招展,充滿了濃郁的節(jié)日氣氛。

和往常一樣,周恩來總是第一個到達天安門城樓上,他來是要檢查各項準備工作,并且迎接各國外賓。當一個高鼻子外國人和他的妻子走出電梯的時候,周恩來迎了上去,用他那雙有力的手,握住了這個老外的手,說:“歡迎你,斯諾同志?！碑斨浪堑谝粋€被邀請上天安門的美國人時,斯諾很興奮。

斯諾是一個充滿好奇心的記者,當年他不顧個人安危,克服重重困難,深入陜北蘇區(qū)進行采訪并寫出了《西行漫記》,全面客觀地報道了中國共產(chǎn)黨和工農(nóng)紅軍的真實情況,在國際上產(chǎn)生了重大影響。

“毛主席叫我請您來,您是中國人民真誠的朋友。”周恩來的聲音響在耳邊。

斯諾也很動情地說:“當年我穿過封鎖線去找紅軍,第一個見到的紅軍領導人就是您?！?/p>

斯諾永遠忘記不了,當時周恩來是用英語和他交談,他很吃驚。

周恩來也回憶起當時給這位外國記者安排的采訪路線,說那時沒有汽車,只有一匹馬給他騎。

“當年您安排我見毛主席,采訪紅軍,這在西方來說是獨一無二的,今天我上天安門,也是……”

周恩來以政治家的語氣說:“在中美關系相互隔絕的情況下,你三次訪問中國,今天還上天安門參加我們的國慶活動,這是一件獨一無二的事情?！?/p>

這時,電梯又一次打開,毛澤東的身影出現(xiàn)在天安門城樓上。

周恩來和斯諾迎上前去。

毛澤東顯然已經(jīng)認出了斯諾,他笑了,說:“斯諾先生,老天保佑,我們又見面了?！?/p>

斯諾感到,毛澤東雖然老了,但他的說話還像當年一樣的風趣幽默。

天安門廣場上的慶?；顒娱_始了,“毛主席萬歲!萬萬歲!”的聲浪此起彼伏,這使斯諾感到驚奇和茫然。

毛澤東把他叫了過來,讓他站在了天安門的正中央,翻譯冀朝鑄正好站在了他的身后。新華社攝影記者杜修賢急忙搶下了這個鏡頭。

第二天,經(jīng)周恩來精心安排的這張照片發(fā)表在了中國的各大報上。這張新聞照片打破了毛澤東與林彪肩并肩出現(xiàn)在天安門城樓上的“文革”模式,第一次將副統(tǒng)帥“裁剪”在民眾視線之外。

一個普通的美國人能享此這么高的禮遇,站在毛澤東的身邊,參加國慶活動。自“文革”以來,第一次在公開的場合正副統(tǒng)帥沒有并肩站在一起。這是兩個最微妙最神秘的信息,可惜在當時誰也沒有解讀出其中的含義。

在天安門城樓上,黨政軍領導人除了“文革”要員江青等人外,那就是林彪和他的四員“大將”。但人們還是驚喜地看到了一些久違的面孔,如葉劍英等老帥。另外還有一些被解放出來的老干部們。

從表面看,林彪和他的四員“大將”的表情與以往參加活動沒有很大區(qū)別,但廬山會議那場驚心動魄斗爭的陰影卻揮之不去。

這年8月23日,九屆二中全會在廬山召開。這是毛澤東在世時第三次把中央全會放在了廬山。

會上,林彪一反常態(tài),突然推翻了毛澤東關于不設國家主席的決定,提出要毛澤東當主席。毛澤東知道,林彪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是自己想當國家主席。和林彪一起跳出來的除了他的四員“大將”之外,還有陳伯達。為了挫敗林彪的陰謀,毛澤東決定先拿陳伯達開刀。

陳伯達的下臺,也預示著林彪等人已經(jīng)開始從他們事業(yè)的頂峰跌落。

“文革”期間,斯諾雖然不在中國,但他時時刻刻關心中國發(fā)生的每一件事情。林彪成為毛澤東的接班人,是斯諾始料未及的。

對于“文化大革命”,斯諾是難以理解的。但這次到中國的基層訪問,發(fā)現(xiàn)有些地方變化是巨大的。

因此,站在毛澤東身邊的斯諾內疚地說:“我這次來中國后發(fā)現(xiàn)我寫的關于‘文化大革命的一些觀點不正確?！?/p>

毛澤東轉過臉來,笑著擺了擺手說:“你當時怎么看就應該怎么寫。今后也如此, 你怎么看就怎么寫。不應該要求外國朋友的觀點和我們完全一樣。我們自己都不完全一樣嘛!”

毛澤東把斯諾叫到天安門上的用意是什么?許多人都不甚清楚。事后基辛格在回憶錄中說:“毛澤東和周恩來對我們的敏銳地觀察事物的能力估計過高,他們傳過來的信息是那么轉彎抹角,以致使我們這些粗心大意的西方人完全不了解其中的真意。”

的確是這樣,毛澤東是想要用這樣一種方式,向美國總統(tǒng)傳遞這樣的信息——中美關系應該解凍了。

中蘇關系破裂之后,蘇聯(lián)當時已成為對中國安全和世界和平的主要威脅。為了中國的自身安全和利益,毛澤東和周恩來作出決策,爭取改善中美關系。

雖然這次天安門微妙的站位信息沒有被美國高層解讀出其中的含義,但在隨后的“乒乓外交”中得到了彌補。

1972年2月12日,美國總統(tǒng)尼克松終于踏上中國的土地。

打開中美關系,可以說是毛澤東和周恩來共同的英明杰作,使中國與世界各國的關系發(fā)生了急劇的變化,迅速改變了世界格局。

面對一張空座位,一張最后的正副統(tǒng)帥在天安門城樓上的照片,周恩來對記者發(fā)了最大的火。從那以后,毛澤東再沒有氣宇軒昂地登上天安門城樓

1971年,“文化大革命”進入第6個年頭。這時中國的政局發(fā)生了一件重大事件,這就是毛澤東領導全黨在廬山會議上挫敗了林彪一伙搶班奪權的計劃。然而毛澤東對林彪一伙仍然采取的是教育挽救的辦法,希望他們能悔過自新。

五一勞動節(jié)的上午,毛澤東按照慣例登上了天安門城樓。跟在毛澤東后面的就是手拿紅寶書的林彪,這已經(jīng)是“文革”以來的既定模式了,有毛澤東在場,必定有林彪隨后。第三個出來的才是周恩來, 緊接周恩來后面的是康生、江青、董必武……

給人一種很明顯的感覺就是,與1966年登上天安門城樓接見紅衛(wèi)兵時相比,毛澤東的精力和神采都不如那時了。

當天下午,部分領導人又到勞動人民文化宮和北京市群眾一道游園。但毛澤東、林彪沒有去。

這天晚上有盛大焰火晚會,煙花燃放就放在天安門廣場。按規(guī)定,中央領導人都要出席晚上的盛會。

夜幕終于降臨了。天安門廣場上開始人聲鼎沸,鑼鼓喧天。中央領導人陸陸續(xù)續(xù)來到城樓上,他們先坐在大殿的休息室里休息。不一會,毛澤東也走進大殿的休息室,微笑著面對起立相迎的中央領導人,揮手致意。然后他徑直走到屏風后面坐下來休息。西哈努克親王和夫人雙手合十向毛澤東問好,坐在毛澤東身邊談話。

突然,門口一陣擁動,周恩來大步流星走了進來,人們驚奇地發(fā)現(xiàn)周恩來身后跟著大大咧咧的陳毅。

周恩來將陳毅帶到屏風后面見毛澤東。毛澤東迅速抬起頭來,凝目細望,咧開嘴笑了。他要站起身,但被陳毅按住。

“身體怎么樣啊?”毛澤東一向言簡意賅,這次卻問了兩句意思相同的重復話:“恢復得好嗎?”

陳毅身患直腸癌,術后恢復不久,用力拍拍厚實的胸脯:“恢復得很好,主席!”

毛澤東望著陳毅由衷地笑了。自廬山會議之后,毛澤東對陳毅等老帥們的態(tài)度發(fā)生了根本性的變化。

從城樓休息室出來,毛澤東坐在城樓中間圓桌的東首,緊挨著的是西哈努克親王,董必武坐在西哈努克右側……最西側的位子怎么空著?這時新華社攝影記者杜修賢才發(fā)現(xiàn)林彪還沒來。毛澤東略略地抬了抬頭,朝對面的空座位瞥了一眼,又側過臉和西哈努克談話,仿佛根本就沒在意那座位還空著。

終于,林彪慢條斯理地走進大家焦急萬分的視線里。5月的天,他披著一件軍呢大衣,皺著眉,一臉枯寂的樣子。

林彪落座后,一句話也沒說。和近在咫尺的毛澤東沒有握手,沒有說話,甚至沒有看一眼,只是一味地耷拉著焦黃的臉……

拍攝一般要等正副統(tǒng)帥交談時才開始。拍電影的人還在對著毛澤東的方向調試鏡頭。不知怎的,杜修賢被眼前的瞬間吸引住了,鬼使神差地立在董必武的側面,拍了一張主桌的全景。杜修賢看到人物表情特別是林彪的表情沒有進入他所需要的歡樂情緒,只好放下相機,沒有再拍,到別處找鏡頭了。

當杜修賢再慢慢地踱到主席桌邊準備拍攝時,他呆住了,林彪怎么不見了!他沒有意識到那個鬼使神差的“瞬間”已成為今晚絕無僅有的獨家新聞。毛澤東不動聲色,和西哈努克親王繼續(xù)談話。毛澤東的頭由右側扭向左側,目光掃過對面的空座位,沒有停留,沒有疑問,沒有尋究……

警衛(wèi)員一溜小跑報告周恩來,林彪回家了。

事情并沒有就這樣結束。很快,周恩來把當天拍電影和拍照片的杜修賢等人叫到城樓的一側。

“毛主席和林副主席在一起的照片和電影你們拍攝了沒有?”周恩來一臉嚴肅,劈頭就問。

“啊呀,我們哪兒知道他坐幾分鐘就走?還沒有來……”

“老杜你照了沒有?”

“就照了一張?！倍判拶t嚇得說話都有點哆嗦。

“電影拍攝到主席和林副主席一起的鏡頭嗎?”

“沒有……”電影攝影師回答聲音很小。

不知誰這時小聲嘀咕了一句:“我們想等主席和副主席交談的鏡頭?！?/p>

周恩來火了,一手插腰,一手在空中舞了個弧形?！暗人麄兘徽?什么時候新聞拍攝規(guī)定要等領導人交談才能開機?記者就是要眼快手快,會搶拍。新聞就是時間,新聞等得來嗎?”

杜修賢跟周恩來這么多年,頭一次見他發(fā)這么大火。

最后,周恩來叫住了杜修賢。“老杜,你快去把那張照片沖洗出來,現(xiàn)場的拍攝任務交給其他同志。”

夜已經(jīng)很深了,西花廳總理辦公室的燈還亮著,杜修賢輕輕推開門走進去,把照片交給了周恩來。

周恩來審看著照片,看得出他對這張照片也不滿意。

5月2日,報紙出來了,僅此一張的照片登在頭版頭條,標題用醒目的黑體字壓著《我們偉大領袖毛主席和他的親密戰(zhàn)友林副主席同柬埔寨國家元首、柬埔寨民族統(tǒng)一陣線主席諾羅敦·西哈努克親王和夫人在天安門城樓上一起觀看焰火》。

當晚,這張照片也定格在電視新聞里,誰也沒有發(fā)現(xiàn)這只是一張瞬間的照片。

從那以后,毛澤東再沒有氣宇軒昂地登上天安門城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