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 雯
無論是生活還是工作,不再苛求全情投入,10分力氣只使上8分,剩下的用來養(yǎng)心——這或許是解決城市居民時間危機的最佳生活宣言。
最近開展了一項“居民時間利用調查”(共3350人參加,調查時間為2009年6月23日—6月28日),這個帶有統(tǒng)計色彩的調查題目大致可以理解為城市人生活狀況和生活態(tài)度的調查。在樂活和隱居時髦的時代,城市生活作為一種生活方式,往往讓人產生有害健康的聯(lián)想。但城市人在化解這類負面影響的過程中,又生發(fā)出新的生活智慧和更多元的生活觀念。
住小城市,不排隊,不朝九晚五
從各個方面來看,洪肖萬都是網絡不離身。作為網站的產品設計師。他的公司在蘇州,而他工作、生活在泰州,這是江蘇的一個地級市,不夠發(fā)達,但足夠安靜。洪肖萬受不了大城市,他覺得所有大城市都一樣。很忙的人,很堵的路,很擠的車,很糟糕的空氣。在大城市見一個朋友在路上要花半天時間。而在泰州,他騎著摩托車在一天內就能把朋友拜訪個遍。
但洪肖萬的作息又不是中小城市的生物時鐘。他通常下午4點睡覺,晚上12點起床工作,大多數(shù)時間發(fā)呆、琢磨產品問題。對他來說,走路、吃飯、洗澡都可以用來工作,集中到公司上班是對公共資源以及個人精力、時間的浪費。
他從不排隊,為避免排隊,去銀行、郵局的時間通常選在上午9:30,或者下午5:30。他不想買房子。為的是兒子上學方便,“搬家只要3天,但是如果在某處定居,至少要住3年,在接送孩子上耗費大量時間和精力”。洪肖萬的人生跟很多人不一樣,多數(shù)人拼命往大城市擠,為在首期奔忙,為孩子能進個好學校買房。為拿足績效獎金熬夜。他的人生按照自己感覺最好的狀態(tài)走。
“居民時間利用調查”表明,目前人們最緊張的生活事項的分布是經濟狀況、健康、事業(yè)提升。分別占到26.9%、26%和21.5%。也就是說,安全感缺失和自我實現(xiàn)的焦慮有齊頭并進的趨勢。這大概也是城市人郁悶的原因:把大多數(shù)的時間和精力花在為稻梁謀之上,卻不會因為到手的物質成果心滿意足。本次調查顯示,如果能回到幾年前,那么選擇“追求理想”的人最多,占到了總人數(shù)的38.4%。這大概也是洪肖萬們能夠出現(xiàn)的原因,一部分人開始執(zhí)著于自己的生活理想,而不再被通常的那套價值觀念牽著鼻子走,社會也給予這樣一批有不同追求的人一些生存空間。合理化夜生活
從愛迪生電力照明公司(通用電氣公司的前身)開始,晝夜更替對于人類生活的影響便開始發(fā)生了變化。有極端的環(huán)保組織人士指責愛迪生這個發(fā)明投機分子給地球生活帶來深遠的負面影響:他為人類晝伏夜出的生活創(chuàng)造了物質前提,大量的煤、石油、天然氣被用來發(fā)電,用以滿足人們反自然的生活方式——睡得越來越遲,起得越來越晚。
如今生活在上海的董曉一直最討厭聽到《春江花月夜》,在上個世紀80年代他少年時期生活的小城,這是當?shù)厝嗣駨V播電臺結束每天播音的音樂,這就意味著他要上床睡覺了。他們家的作息規(guī)定:在《春江花月夜》響起的20:30,全家都要睡覺。在他父母的意識中,廣播電臺停止播音就代表時間很晚了,是理所當然的休息時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古代生活在80年代的小城中還殘留著:生活擁有可以被叫停的信號。但是,現(xiàn)在生活中越來越少有權威可以對人們的睡覺時間提出規(guī)定,包括董曉在內的城市人便開始失控。
“居民時間利用調查”中,參與調查的3350人中有61.4%的人睡得越來越晚,可以聯(lián)系的一個調查結果是:受訪者中。對于工作的時間貢獻越來越多,占到46.5%。以工作壓力為代表的城市生存對失眠人群有著“突出的貢獻”。
據(jù)中國睡眠研究會公布的睡眠調查結果,中國成年人失眠發(fā)生率為38.2%。生產床上用品的企業(yè)現(xiàn)在可歸入最時髦的“睡眠產業(yè)經濟”。那些有睡眠障礙的人期待著某款凹形的枕頭或者充氣床墊能在失眠的夜晚創(chuàng)造睡眠奇跡。在許多城市的白領中,以健康之名。正在掀起一場“子時入睡”的運動。但他們面臨的共同障礙是:如何在夜幕降臨前把白天沒有做完的事情做完。如何將工作積蓄的壓力在夜晚來臨前順利釋放。
夜生活逐漸成為城市生活常態(tài),而非生活方式的標榜。廣州的細細說自己老了,其實她不過23歲?!叭テ选?泡吧)時她已經不喜歡去那些心臟都跳出來的Pub,但是開始于18歲的夜生活卻已經成為習慣。從最早的FACE到現(xiàn)在常去的Ioff345、喜窩、乒乓,幾乎可以勾勒出她這幾年的生活軌跡。下班,到喜窩,拎一瓶啤酒。酒吧對一些人來說是刺激的男女戰(zhàn)場。但對她來說,就跟很多人回家看兩集肥皂劇一樣。
細細目前的工作也是夜間活動為主,作為演出經紀,她中午1點上班,凌晨兩三點下班,帶著從香港來的歌手出沒廣州市內的夜店。她覺得這個工作很自在,而且現(xiàn)在工作那么難找。細細的這個工作也是一起經?!叭テ选钡呐笥呀榻B的,一個喜愛且習慣夜間生活的人,做演出經紀是最合適的。晝伏夜出是生活,而不單是生活方式。城市的夜間工作者們還有:24小時便利店的營業(yè)員、保安、夜班編輯、夜場工作者、醫(yī)生……他們的生活與城市的夜間運轉結合在了一起。
嘗試8分生活學
從1949年到1996年的40多年中,我國每年的法定假日為7天,每周公休1天?,F(xiàn)在,法定假日有11天,每周公休2天。但是在本次調查中依然有超過半數(shù)的人。即67.9%的人感覺假期越來越少。除了自覺或者不自覺地加班之外,人們活動能力和活動范圍的加大,也在一定程度上加劇了假期越來越少的感覺。
輝翰算是lF(international freeman)人群,也就是A國人在B國的C國公司工作。且前他就職于北京一家投資顧問公司,是朝九晚八的類型。每天下班后,他要趕很多場,作為在華工作的荷蘭第三代移民,他需要補習中文,但是他很抱歉地告訴中文老師,每周4個小時的中文補習時間是不能夠保證的。作為生命至愛的音樂也是不能放棄的,他跟幾個朋友組了個樂隊。每周有兩次排練,還有偶爾的演出。如果沒有音樂“他會不高興”,工作沒有效率。
朋友也是不能不見的,各種新鮮和有趣的人是他生活的樂趣。每周有3天左右是要去酒吧喝一杯的。他說自己睡不夠,每天凌晨兩點左右睡下,早上8點左右起床。但是讓他下班后馬上回家睡覺又是沒門的。輝翰一直在尋找一種平衡的快感,喜歡做的事情太多,但是時間又總是有限的—7月3日,他休一周的年假。打算在柬埔寨一個NGO創(chuàng)辦的小學校教兩天音樂課。接下來去泰國兩天,參加朋友的婚禮,剩下的時間去印度尼西亞為父親慶生。休假也是趟匆忙的旅程。
與忙碌的表象相比,在觀念層面,并不是人人都想做拼命三郎。正如本次“居民時間利用”的調查結果:如果有空閑,
44.6%的人寧愿享受空閑時間,而不是盡量去利用時間做事。
今年在日本和臺灣正流行“0.8生活學”,而這一觀念也逐漸被中國大陸的一些城市人所接受。無論是生活還是工作,不再苛求全情投入,10分力氣只使上8分,剩下的可以用來養(yǎng)心。也可用來蓄銳,或者純粹只是用來浪費。那些日程表奴隸,那些將統(tǒng)籌方法使用得完美無缺的高效能人士,某種程度上是沒有緩沖地帶的人。一門心思往前趕的危險是:在某一天被證明自己屬于不可再生的枯竭型資源。
廣東江門人阿興曾經在湖南等省漂泊。做過會計,做過藝術品生意。曾經在擁擠的廣州芳村居住——他再也不想回去了。現(xiàn)在他在廣州近郊的小洲村開了一家私房菜館,當你爬上臨河的“危樓”準備點菜時,會遭遇最牛的招待:“不好意思。我們今天只有咖喱牛腩飯和咖啡。哦,還有檸檬茶,有冰的和熱的兩種。”
私房菜館本來是為小洲村的藝術家提供的一個聚會場所,沒指望它賺多少錢,主要是店主阿興覺得目前自己的生活比較有滿足感。8點左右起床,騎自行車買菜、做飯。下午就等著朋友們陸續(xù)過來喝茶聊天。晚上一起吃飯,然后又是喝茶聊天。1000塊錢的月租就能住上獨棟的房子,傍晚六七點鐘,當市區(qū)的上班族在擠地鐵、擠公交下班時,阿興可以坐到河邊的大榕樹下發(fā)呆,看著河水在落日下波光粼粼?!?分生活學”最完美的時刻便出現(xiàn)在那時。
“8分生活學”的擁躉們在自己的愛好上所花的時間也有所保留。Alex是進出口的皮具商,同時也是廣州市Salsa舞圈子里著名的老師。每周五會在建國賓館組織舞場。他說自己不愿放棄生意,卻又能專心教Salsa的原因是:如果將自己的愛好當成賺錢的方法,生存的壓力會轉嫁到Salsa,愛好本身的樂趣因此而大打折扣。他更愿意將自己的時間合理分配,在經濟上和精神上都獲得最大的滿足感。
80后主婦愿為家庭貢獻時間
馮玨有碩士學位,也有很好的工作履歷,但已經兩年多沒有工作。她有車,但生活集中在北京市昌平區(qū)的回龍觀。自從有了孩子。她說自己離開孩子的時間不會超過兩個小時。
孩子從降生開始。便是小家庭運轉的時鐘。5點半他準時醒來,6點半要去小區(qū)散步,7點半回家吃早飯,8點半睡覺。9點半醒來……下午睡兩個小時,晚上8點半準時入睡。
有相當一部分80后女性在工作三五年之后進入了所謂的“事業(yè)倦怠期”,暫時投身家庭給個人發(fā)展提供了一個回旋的余地。在大城市逐漸擴充的郊區(qū)中產社區(qū)中,像北京的回龍觀、廣州的番禺、上海的莘莊。小區(qū)內帶著孩子散步的年輕媽媽越來越多。
本次“居民時間利用調查”也顯示了這樣的趨勢:愿意把時間花在陪伴家人上的人,占到了受訪總人數(shù)的42.3%,接下來才是愿意把時間花在滿足個人愛好上,占38.4%。愿意對家庭生活投入越來越多時間的,占到了總量的33.5%。與選擇工作的42.5%僅相差9%。如果經濟強勁,丈夫的收入能夠保證全家的生活水準,在城市近郊的住宅小區(qū),或許會出現(xiàn)相當規(guī)模的主婦社團。
(摘自《新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