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　華

康澤，正如白崇禧所說，特工出身，毫無軍事常識，卻被薦委以軍事重任，任人唯親，也就難怪蔣家天下要垮臺了。

1948年7月16日上午9時許，我人民解放軍的大炮對國民黨軍據(jù)守的最后一個碉樓進行襲擊，至此，國民黨第十五綏靖區(qū)所屬各部在襄陽全軍覆滅。其綏靖區(qū)司令官康澤被我軍生俘，此時距他赴任僅半年時間。

空頭支票

1945年夏秋之間，蔣介石通過張治中出面，強迫康澤辭去三青團組織處長之職，并派他出國考察，翌年6月，康澤在華盛頓接到三青團書記長陳誠的通知，要他回國參加三青團第二次全國代表大會和三青團中央干事與監(jiān)察聯(lián)席會議?？禎蔀榱松髦仄鹨?，打電報向蔣介石請示。蔣的復電卻要康“安心在美研究，明春回國建設可也”。于是康澤沒有回來。1947年1月，國民黨中央執(zhí)行委員會秘書長吳鐵城正式通知康澤回國出席國民黨六屆三中全會，康澤覺得這是符合蔣介石“明春回國”的指示的，便于3月6日回到了上海。不料，蔣介石知道后頗不高興。

康澤回國后的第四天即由滬抵寧，到蔣介石的侍從室報到請見，蔣批示由吳鼎昌代見，康憤而離去。3月13日三中全會舉行開幕儀式前，蔣介石在休息室接見了康澤，當時因人多，他們沒有談什么。會議當中，宋美齡在她的住宅約見過一次康澤，宋問康：“見一見委員長嗎?”(蔣介石當時在樓上)康說：“委員長事忙，他今天沒有約我，以不去見為好?！彼我簿蜎]有再說什么。

這次中央全會改選了三分之一的中常委，康澤以較多的票數(shù)當選。從此，康澤開始了與孫科、丁淮汾、朱家驊、張群，李惟果等人來往密切。正當康澤在政界很活躍的時候，蔣介石于1947年10月以國民黨總裁的名義派其到熱河視察。此行康澤了解到熱河只有600萬人口，21個縣現(xiàn)在只剩下9個不完整的縣，其余都已被共產(chǎn)黨解放；省政府的經(jīng)費完全靠中央撥給；武裝力量只有5個不完整的保安團。返回后便對蔣報告說：“現(xiàn)在的熱河，還不及內(nèi)地省的一個行政專員區(qū)?！笔Y知道康無意于這個職位，便問康：“派你到北平行營新聞處去怎樣?”康答：“北平新聞處的趙可夫是很好的同志，在那里做得很好，不需要更動?！笔Y又問：“派你到東北行營新聞處去怎樣呢?”康說：“東北行營新聞處的余紀忠，曾任三青團中央團部宣傳處副處長，是留英的學生，一個很好的同志，也不宜更動。”最后蔣介石不耐煩地問道：“你說，你做什么事情好?考慮考慮后對我說。”康澤說：“我的一切，委員長是知道的，請委員長決定好了。”

同年11月初，鄧文儀和羅澤闖來到康澤家傳達蔣介石派康為國民黨十五綏靖區(qū)司令官的決定，康澤當時沒有表態(tài)。一個星期后，康澤接到通知去蔣公館開會?？档胶?，蔣介石對他說：“派你到襄陽去好不好?”康表示服從。蔣介石說：“撥六十五師，二ο二師和川軍三個旅(即一六三旅，一六四旅和新十八旅)交你指揮，漢中安康一帶都歸這一區(qū)管。如果軍事上有問題，我可以派空軍來直接援助你，或則空投糧食彈藥接濟你。”康想到調撥部隊要辦手續(xù)，羅澤閩在場要方便些，便建議把他叫過來一起談，得到蔣的同意?？祻牧_澤闿的口中得知，六十五師在河南商丘作戰(zhàn)不能調。又從武漢行營主任程潛處得知二ο二師部在成都，一個旅在津浦線作戰(zhàn)，一個旅在鄂東也不能調。川軍三個旅中只有一六四旅駐在樊城，而且僅有四個建制不全的營。至此，康澤才知道蔣撥調部隊交他指揮一事完全是一張兌不了現(xiàn)的空頭支票。然而君命難違，康澤不得不硬著頭皮赴任。

束手就擒

國民黨十五綏靖區(qū)的轄區(qū)為以湖北襄陽為中心的鄂豫陜?nèi)∵厖^(qū)的二十八個縣，時綏靖區(qū)擁有三個旅(七個團)、一個化學炮連，憲兵一排以及二十三師黃子華旅的一個軍士連，不包括地方團隊，總兵力為11000人。為了很好地統(tǒng)轄部隊，康澤以川軍將領郭勛祺為其副司令官。這是因為綏靖區(qū)三個旅中有兩個旅是四川已故軍閥劉湘系統(tǒng)的雜牌隊伍，郭勛祺本人在川籍軍人中較有威望，便于統(tǒng)御。因此，把戰(zhàn)斗力較強的川軍陳旅的兩個團用來守備老河口，以守備樊城并維護樊城老公路交通。據(jù)康澤分析解放軍暫時還不會有很大的兵力攻打襄陽，他對部下說：“假如要來的話，必先犯老河口，而后樊城；襄陽地勢險要，又有漢水之阻，易守難攻，萬一戰(zhàn)事發(fā)生，總統(tǒng)所派的援軍很快也就到了，襄陽無可憂慮?！?/p>

1948年六七月間的一天晚上，第十五綏靖區(qū)司令部的科級以上干部數(shù)十人，在康澤的私人寓所為康祝壽。正在舉行舞會之際，忽然老河口方向傳來消息，說解放軍攻打甚急，眾人一聽目瞪口呆不知所措。副司令郭勛祺頗為沉著地對康澤說：“老河口太重要了，敵人這次突如其來，非同小可，應該派人前去協(xié)同陳旅作戰(zhàn)?！笨禌Q定讓郭走一趟，郭欣然從命，次日赴老河口指揮作戰(zhàn)。然而在解放軍的嗣攻下，陳旅已大部被殲。

襄陽西南郊高地，為襄陽屏障，康澤曾竭盡一切手段，用半年時間在高地一帶構筑大小工事近百處，其中以真武廟為中心的據(jù)點做得最為堅實?？禎上纫运暮诵牟筷牎獓啦亢笳{旅一二團的三千兵力控制高地所有的據(jù)點和碉樓，繼而把自老河口逃回襄陽城外的陳旅的一個營增撥到兩個團的銜接部。7月9日，當西關外真武廟制高點被解放軍占領后，康澤又從樊城的劉旅抽調一個加強營增援兩關，并急電蔣介石派來兩架飛機，陸空聯(lián)合進行反撲，但沒能奪回真武廟制高點。這樣，襄陽城和樊城便俱在解放軍的控制之下?？禎蔁o奈只好在7月10日放棄樊城，將劉旅全部調至襄陽西關至南門外一線，企圖力保西南郊高地部分據(jù)點。

7月11日，華中“剿總”總司令白崇禧從漢口派來的一架飛機在襄陽郊區(qū)上空散發(fā)傳單，大意是勸說解放軍“棄暗投明”。不然大軍一到就悔之莫及……云云。守城官兵揀到傳單認為援軍快到興奮一時。然而就在當天晚上，解放軍開始了更為猛烈的攻勢，又攻占了幾處重要據(jù)點，連僅剩的一條襄陽城至西南郊高地的補給線路也處于解放軍的射程之內(nèi)，隨時都可能被截斷。得到報告后，蔣介石于7月12日電示康澤“集結兵力，據(jù)守襄陽城”，并稱“已令援軍兼程前進，敵人缺乏炮彈，不足畏”。蔣還給以“總統(tǒng)特派戰(zhàn)地視察組”中將組長身份參與督戰(zhàn)的周建陶電示，要周與康“共渡安?！?。

7月13日，康澤遵照蔣介石指令放棄高地殘余據(jù)點，退守襄陽城。當日下午，西關據(jù)點失守，康澤、郭勛祺氣得大罵劉旅長是個無用的東西，誤了大事。7月15日黃昏前，解放軍繼續(xù)發(fā)動攻城戰(zhàn)。黃昏時，城西劉旅長指揮所附近落下兩顆迫擊炮彈，劉旅長嚇跑了，去向不明?？禎蓙y了方寸，只得急電蔣介石求救，然為時已晚，次日上午就被解放軍活捉了。

重金撫恤

襄陽失守后，“決與襄陽共存亡”的“總統(tǒng)特派戰(zhàn)地視察組中將組長”周建陶化裝逃出襄陽之時，深恐惹惱了蔣介石會殺雞做猴，就向蔣發(fā)了一份電文：“襄陽戰(zhàn)斗于7月16日上午

結束，康澤自殺未遂，受傷被俘，李本一的整七師抵宜城附近?！彪娢闹械目禎伞白詺⑹軅笔侵艿奶摌?，而蔣卻令中央通訊社發(fā)出自欺欺人的消息：“康澤自殺成仁，為黨國犧牲，”因了這則消息，康澤的老婆在南京像瘋子一樣到處叫喚他丈夫如何為黨國犧牲，作了總統(tǒng)的孝子忠臣。蔣馬上派人送去金圓卷十萬元，以示安撫。

襄陽戰(zhàn)役后，白崇嬉在漢口公開攻擊蔣介石不該派一個搞特工的毫無軍事常識的人去當綏靖區(qū)司令，更不應該放棄襄陽的制高點不守而縮到城里以致遭到如此慘敗。這一來大大傷害了蔣的尊嚴。為了挽回面子，蔣想到了周建陶，當即電令周：“總統(tǒng)召見，即速回京?！?/p>

往常周建陶見蔣介石要費很大的周折，這次一到就見，可見蔣急于挽回臉面的心情。當周走到蔣的面前時，只見蔣兩只眼睛睜得圓圓的，胡子一翹便破口大罵，“你這無用東西，怕死鬼，不好好協(xié)助康澤，一敗涂地，還有臉來見我嗎?”罵完后，蔣帶周到作戰(zhàn)室，指著一份地圖要周把襄陽制高點的作戰(zhàn)情況說說。周一時沒理解他的用意，就先從老河口陳旅被殲說起，蔣馬上制止：“不要說這些，我問你，制高點守不住，應不應該退守襄陽城，你說說!”周這才摸到蔣的用意，是要讓自己證明蔣對康澤的作戰(zhàn)指示是對的。于是周建陶當即說道：“集中兵力據(jù)守襄陽城是完全正確的。不這樣襄陽城不待7月16日，早兩三天就丟了?！敝芙又终f：“襄陽的失敗，不是制高點?；虿槐５膯栴}，而是桂系的坐而不救。”聽到這里，蔣后退了一步，把周渾身上下打量了一下，“唔”地點了幾下頭，并要周在國防部的會議上把情況報告報告。

“體面”收場

1948年的7月底8月初，蔣介石在南京的國防部大禮堂召開了一個星期的重要軍事會議。周建陶參加了最后一天的給蔣介石挽回面子的會。出席會議的有，國防部長何應欽、參謀總長顧祝同，以及出席軍事會議的杜聿明諸將領和國防部主要廳處長以上人員五六十人，華中“剿總”總司令白崇禧也特派他的副參謀長趙援參加這次會議。

會議由蔣介石主持。他獨坐在主席臺上，兩眼向會場掃了掃，然后盯著周建陶說：“周組長，你把襄陽作戰(zhàn)的經(jīng)過報告一下。時間不多，扼要地談談。”周心中有數(shù)，首先對康進行一番吹噓，說他以五個團的兵力力守襄陽樊城兩個城市，當共軍突破西郊高地陣地，奪去真武廟制高點時，康放棄樊城，以陸空聯(lián)合對真武廟進行反攻這些處置都是正確的，說到這里蔣點了點頭。周接著說：“只是由于敵人的兵力強大，戰(zhàn)斗意志頑強，反攻未能成功?！闭f到這里蔣端著凳子往后移動了一下。周立即感覺到他所說的“敵人戰(zhàn)斗意志頑強”這句話說錯了，馬上補充說：“雖然反撲未成，敵人的傷亡是重大的?！笔Y這才點點頭，周建陶繼續(xù)說：“戰(zhàn)斗至7月12日，當敵人的鉗形攻勢快要被高地與襄陽城截斷成兩半，在有可能被各個擊破的形勢下放棄高地，集中兵力據(jù)守襄陽城待援就有完全必要。”聽到這里，蔣介石一連點了幾下頭，這時白崇嬉的代表趙援沉不住氣了，他站起來搶著說：“放棄制高點，退守襄陽城，讓敵人居高臨下，我們白長官認為是鑄成大錯。”蔣介石眉頭一皺，兩眼盯著周建陶，周見趙提到白崇禧，心里有些激動，便對桂系放了一炮。周說：為時半個月的襄陽戰(zhàn)役直到7月12日才見白的一架飛機在襄陽上空散發(fā)過一次傳單，李本一的整七師馳援襄陽至7月19日還距襄陽一百多里，一下把此次戰(zhàn)役的失敗歸咎于白崇禧增援不力。蔣認為這話正合他意，于是站起來，點了幾下頭：“唔，好了，不必再說了?！壁w援有些不服氣，會場秩序發(fā)生了騷動，顯然是對趙援不滿。此時，蔣介石連忙放大嗓門：“時間不多了，趙副參謀長，有機會我再找你談談，現(xiàn)在要進行受勛典禮?！痹谝魂嚥⒉粺崃业恼坡曋?，這個“面子會”就算結束了。襄陽戰(zhàn)役戰(zhàn)敗的責任也就這樣“體面而又光彩地”推給了白崇禧。

搶功心切

我襄陽攻城部隊在結束襄城戰(zhàn)斗之后，作戰(zhàn)指揮部一方面指揮部隊全力打掃戰(zhàn)場，另一方面著手準備向野司報捷請功。

康澤被擒于準手?這是總指揮部向野司請功遇到的首要問題。經(jīng)過調查，總指揮部查清了這一問題，同時還查知一樁違紀事件。經(jīng)過激烈的城垣爭奪戰(zhàn)，我中原六縱四十九團突擊隊，率先炸開缺口攻人城內(nèi)，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搗城內(nèi)楊家祠堂敵軍司令部。當他們突至城內(nèi)鼓樓附近，忽然遭到敵人暗堡火力的阻擊，六縱攻擊受阻。十幾分鐘后，我陜南十二旅三十四團也從襄城東北角攻入城內(nèi)。他們沿途沒有發(fā)生大的戰(zhàn)斗，一舉攻占了敵軍司令部。戰(zhàn)斗中，康澤帶傷鉆進死尸堆里，三十四團三營教導員張景純率部抓到中將副司令郭勛祺。當時，戰(zhàn)士們誰也不認得康澤，他們見郭長得又高又壯，又白又胖，同時站在他身后的康澤警衛(wèi)人員交出康的公文包，便誤認為郭就是康澤。沒過多久，中原六縱及其他友鄰部隊的突擊隊一起攻到康澤司令部。六縱突擊隊的幾位戰(zhàn)士立功心切，見到郭勛祺，誤認為是康澤，蜂擁而上，扭住郭勛祺要走。十二旅戰(zhàn)士們見狀，扯住郭勛祺不放。爭吵中，中原六縱一戰(zhàn)士長槍走火，打傷了陜南十二旅的戰(zhàn)士。正當此時，陜南十二旅旅長劉金軒等人走了過來，他一見此事，不由哈哈大笑起來，邊笑邊責罵道：“混蛋，爭什么!十二旅、六縱一家人，交六縱領走好了!”于是“假康澤”就被六縱戰(zhàn)士領走了。六縱后援部隊過來后，審郭得知捉獲的并非康澤。全軍上下立刻緊張起來，展開全面大搜捕。直到下午6點，他們在康澤的少尉隨從傅起戎的引導下，于司令部門口一條地道里，俘獲了“真康澤”。

在當時那種混亂情形下，爭吵，走火都是難免的。但這樁事卻引起我軍首長們的高度重視。1948年8月底，野司在河南方城召開了旅級以上干部參加的軍事會議。會上在討論整頓軍紀議題時，劉伯承同志點名批評了這一事件，全軍上下都受到一次深刻的紀律教育。

(作者單位：《襄陽時尚》編輯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