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本刊特約博客 米姆米姆
汪峰賈樟柯鄧力源三個文藝青年的10年
■文 / 本刊特約博客 米姆米姆
在這10年里,我看到越來越多的人走進圈內(nèi),走進墻里,走到大眾中間,走到爭先恐后,走到不知所措。我不知道這是好還是壞。
1998年末,28歲的歌手汪峰在北京建國門地鐵口的報攤上焦急地打著公用電話,懷里揣著新專輯《花火》中的10首小樣—他要去附近一家名叫“滾石”的唱片公司推銷自己的小樣。大約一年前,汪峰的樂隊“鮑家街43號”在京文唱片旗下出版了第二張唱片《鮑家街43號(二)》,可問題是,他們的經(jīng)濟狀況比沒出專輯之前更加糟糕—這張投入了他們幾乎全部精力的專輯并沒有給他們帶來知名度和收入,而對樂隊來說,這已經(jīng)是兩年來的第二次了。
樂隊其他成員的心思開始潰散。大家紛紛出去接活掙錢,有人厭倦了排練,甚至有人染上了毒癮。汪峰慌了,他意識到,這樂隊要散了。公司在兩張專輯失敗后對樂隊也開始愈發(fā)怠慢,他們居然表示,允許汪峰把新的10首歌拿到別的公司去做。從那個時候開始,汪峰開始瘋狂地打電話找唱片公司聽小樣。在這個過程中,他當時的女友,一個真名叫吳雅筠、藝名叫筠子的女歌手給了他莫大的支持。
在公司門口,汪峰看到另一個年輕人高高興興地從里面跑出來,高興地對著他喊:我簽約啦!我簽約啦!這個年輕人的名字叫鄧力源,出生于1981年,比他整整年輕10歲—憑借其良好的唱功和全面的技術(shù),來北京的第一年他就在北京搖滾圈嶄露頭角。汪峰木然地應(yīng)對著年輕人的擁抱,他知道這家公司對他的樂隊關(guān)上了大門。
半年后,汪峰在建國門附近的另一家名叫“華納”的唱片公司完成了自己的簽約,但這次只有他一個人,而不是他的樂隊—華納老板簡單明了地要求只簽汪峰,樂隊不要。汪峰很快做出了沒有選擇的選擇。落筆之時,他長舒了一口氣。
汪峰在回京文唱片收拾行李的時候意外發(fā)現(xiàn),公司的錄音棚里,半年前簽約滾石的那個年輕人竟然在給一支來自遙遠長沙的名叫“木馬”的樂隊擔任吉他手?!肮練Ъs了,改推了一個‘關(guān)系戶’,就那個什么‘羽·泉’,把我給頂了?!编嚵υ磾[擺手,表情如同半年前的汪峰一樣木然。
1999年,一個叫賈樟柯的導演在他的老家山西汾陽開始拍攝自己第一部真正意義上的電影長片,名字叫《站臺》。時年29歲的賈樟柯剛剛在我國地下電影圈里嶄露頭角,他為人所知的是其拍攝的兩部短片:58分鐘的《小三回家》以及107分鐘的《小武》。這兩部影片為他在國際影壇闖出了一些名聲,然而,由于我國的文化管制,這兩部影片只能“墻里開花墻外香”,但這并沒有成為投資人拒絕賈樟柯的理由。
這是賈樟柯第一次掌控一個超過100人的攝制組,他不得不開始面對電影工業(yè)給他帶來的種種困擾,其中最直觀的一點,便是眼瞅著片長將肯定超出原來預(yù)計的130分鐘的制片要求。對此賈樟柯和制片方發(fā)生了嚴重的爭執(zhí)。賈樟柯固執(zhí)地認為,只有這樣的長度,才是一個可能把他的想法進行到底的長度;沒有這個長度,他將無法把這動蕩的20年說透。
于是他又成了窮人。為了完成拍攝,賈樟柯拿出了《小武》參加國際影展得來的80萬人民幣。制片方一度愿意幫他負擔這筆費用,但被他拒絕了。
半年后,賈樟柯的《站臺》剪輯完成,影片長度最終達到了驚人的154分鐘。賈樟柯為它辦理了所有的手續(xù),先后通過上影廠、北影廠兩次參加審查,但結(jié)果依舊是不能公映。
怎么辦?賈樟柯只能把目光再次投向了海外。
2009年7月25日,汪峰推出了自己的第五張唱片《信仰在空中飄揚》。在大國唱片公司專門為他舉辦的新聞發(fā)布會上,京城各路媒體以及數(shù)百歌迷蜂擁而至,在這個場合,他被冠以“中國搖滾新教父”的稱號。在新專輯的封面上,他戴上了墨鏡,蓄起了胡子。他或許會想起他的第一張專輯《鮑家街43號》的那個簽售會,剛開始的時候,除了工作人員一共只有3個人到場,一個上午只簽出去了不到10張唱片。
2000年9月10日,汪峰曾經(jīng)最愛的一個女友—民謠女歌手筠子用上吊的方式結(jié)束了自己的生命。筠子沒有向世人說明自殺的原因,她僅僅給自己的小保姆留了一份遺書,上面有“不要驚動任何人,請通知我媽媽”,“其實我是沒辦法,因為我天生十分憂郁”等簡單的語句。
人活著究竟是為了什么?汪峰很想問自己。
在汪峰推出新專輯的幾天前,2009年7月20日,“羽·泉”在華誼兄弟唱片公司推出了他們籌備3年的第七張個人專輯《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羽泉》。這張專輯在包裝的時候把“羽·泉”定義為了中國臉的代表,而他們早已被公認為是中國大陸一線樂隊中毫無爭議的“一哥”。
就在“羽·泉”推出新專輯的16天前,2009年7月4日,那個當年被“羽·泉”頂班的歌手鄧力源在北京后海的野草莓咖啡館里低調(diào)地舉辦了他和“奇幻之旅”樂隊的告別北京演唱會,宣布從此退出北京音樂圈,而他本人也將移居香港專心為一家唱片公司進行幕后制作。在這10年里,鄧力源先后加入過“木馬”、“暗夜公爵”、“星期三的旅行”、“鐵風箏”等4支樂隊,并于2002年組建了“綠光”樂隊(后于2004年改名為“奇幻之旅”)。在這10年間,他辦過全國巡演,參加過各種各樣的樂隊比賽,歌曲也曾被一些搖滾樂雜志和獨立廠牌收入小樣,他甚至在2007年還報名參加了“絕對唱響”西安賽區(qū)的比賽,他無數(shù)次離簽約很近—但一切的努力都無法為它換來一張自己的唱片。他在自己的告別音樂會上除了感謝什么都沒說,沒有眼淚,沒有嘶吼;但是誰都知道,他離開北京,既是對他自己10年樂手生涯的一個總結(jié),更是一種對生活的不甘和無奈?;乜?0年,鄧力源發(fā)現(xiàn)自己離主流最近的一次,竟然還在10年以前。
什么樣的音樂才配走到前臺?鄧力源問自己。
2009年7月23日,已經(jīng)功成名就的賈樟柯發(fā)布聲明,宣布為抗議第58屆墨爾本國際電影節(jié)播放介紹“東突”民族分裂分子的紀錄片,他和另一位中國導演趙亮將撤回受邀參展的3部影片。在接受采訪時,賈樟柯說:“我們的退出行為是在電影節(jié)變得非常政治化的背景下必須做出的反應(yīng),退出電影節(jié)是我們試著將個人內(nèi)心的觀點表達出來。否則沉默就意味著認同組織者這樣的安排。”
從1999年到2009年,賈樟柯用10年的時間亦步亦趨地步入了中國的主流導演圈。2004年的《世界》,成為了賈樟柯第一部在國內(nèi)公映的影片。2006年的《三峽好人》和2008年的《二十四城記》使得賈樟柯徹底奠定了國內(nèi)一線導演的地位。而與此同時,賈樟柯也在多個場合表示,自己不希望被看成一個藝術(shù)片導演,他需要更多的關(guān)注和投資。
在中國的大環(huán)境下,他如何能得到這些呢?
10年的力量可以在多大程度上改變一個人呢?我想沒有人知道。無論如何,巴爾扎克說過“戰(zhàn)勝默默無聞是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對每個經(jīng)歷過這10年的人來說,都是這樣。在這10年里,我看到越來越多的人走進圈內(nèi),走進墻里,走到大眾中間,走到爭先恐后,走到不知所措。我不知道這是好還是壞。我只是單純地覺得,他們在10年后開始丟失掉他們10年前滿溢的純真和勇氣,他們在10年后開始擁有他們10年前空白的理智與溫暖。
我想祝福那些沉入夢鄉(xiāng)的過去,問候那些尚未蘇醒的未來,翻開電腦里那個寫著“愛情動作片”的文件夾,同時打個電話給自己喜歡的女孩,對她們說一句:嗨,你們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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