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 勞
突然之間,我身邊涌現(xiàn)出一群嚷嚷著“要嫁給余則成”的女人。誰是余則成?我去查了查,原來是當紅男演員孫紅雷剛剛塑造的電視劇《潛伏》主角,一位心機深厚、意志堅定的地下工作者。
這么一個正派、果敢、堅毅、視死如歸的革命者,一夜間占領了都市女青年們的心,形成一道景觀。早些時候有部叫《暗算》的電視劇,主人公也是讓很多女人愛得如癡如狂。時代潮流波瀾翻滾,當年迷戀《流星花園》里那“4朵鮮花”,天天念著想有個長發(fā)小白臉陪自己到野外看星星的女人,如今心儀的對象變成了在刀尖上跳舞的戰(zhàn)士。革命浪漫主義的崇高愛情重新在女人們胸中燃燒,替代了溫情脈脈、美酒咖啡的小資情結,看來中國女性的精神需求正在悄然發(fā)生變化。
在一個被金錢和權力“雙重異化”的社會,男性的困惑同樣也是女性的困惑。世俗價值觀沒什么新奇之處,千百年來無非升官發(fā)財。用那位老謀深算的國民黨軍統(tǒng)官僚吳站長的話說,就是奮斗了18年才明白的“真理”——無非“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男人們于是有了兩條路:要么成為掙錢機器,要么成為弄權高手;而女人們的選擇也只剩下兩個方向:要么嫁一個掙錢機器,要么盼望著老公早日升官晉級。愛情?那不過是圍繞這兩個時代主題而奏響的變奏曲或小夜曲,不論繞到哪里,都得回到主旋律?!艾F(xiàn)實一點兒,再現(xiàn)實一點兒吧!”男人和女人似乎都在提醒自己。
于是,人類這種精神動物就讓愛情像氣球一樣,或者飛上了天,在幻想中和星星月亮攪到一起;或如一個戳破的皮球,只剩下欲望的碎片,就像《色,戒》里表現(xiàn)的那種“為藝術而藝術”的身體快感。
弗洛伊德早就說,人類被壓抑的力比多(抽象“性欲”的代名詞)總要通過兩個方向釋放,要么升華要么墮落。前者推動人類創(chuàng)造燦爛的文明,后者制造了為數(shù)不少的變態(tài)狂。很久以來,升華之路被懷疑、扭曲,甚至被嘲笑。男女之愛,除了青春期的躁動和無病呻吟,就是成熟后的勢利和扭捏作態(tài)。這時候,余則成、錢之江們就來了。內(nèi)心深處信仰如鋼的英雄們,再次像明燈一樣照亮了被無止境的欲望所填充的心靈。他們身上閃現(xiàn)的光芒也許不再灼熱,卻讓人們感受著火一般的溫暖和親切。這也許就是物極必反的生命哲學。
不過,我猜測那些陶醉在熒屏形象中的女人們,回到現(xiàn)實生活中恐怕還是葉公好龍。成為余則成的伴侶容易嗎?左藍多么完美,美麗、真誠、勇敢、機智,為了成就愛人犧牲了自己。晚秋這個鴛鴦蝴蝶派的憂傷女性,就是如今成功男士們夢寐以求的最理想的“小三兒”,自殺未遂,最后去了烽火連天的解放區(qū)。只剩下大字不識一個的村妞翠平,傻愣生猛,按現(xiàn)代標準簡直談不上一點兒女人味,卻能和余則成相思相守。而且,這種革命愛情還必須基于組織上安排的任務,哪有一點兒羅曼蒂克?革命不是請客吃飯,不是繡花做枕頭,或者做花樣文章。今天,在和平年代被物欲壓得喘不上氣來的人們,只能從對革命年代火熱激情的想象中獲得片刻的撫慰,這確實反映了當下時代心理的某種落差和錯位。
女性之愛,往往可以改變和塑造男性。有人說,評價男人好壞有兩條:一是看他娶了什么樣的女人,二是看他怎么個死法。聽上去有點兒極端,卻包含著生命的真理。沒有左藍的啟蒙教育、晚秋的反面誘導和翠平的正面督促,余則成不會成為“深海”,他不過是龐大、嚴密、腐朽的舊體制機器中的一顆螺絲釘。因為這些女人的存在,他的意義和價值升華了,成為一名迎接光明的“黑暗戰(zhàn)士”。相反,嫉妒而貪婪的吳太太們,勢利又放蕩的馬太太們,只能陪著手握金條頭戴高帽的丈夫們一起墮落下去。
和平年月長了,崇高和卑賤之間的界限就變得模糊。這時候女人的需求,就是對男人的選擇。我還不能確信,當更多的女人被余則成式的英雄所感動時,男人們是不是也到了要改弦更張的時刻?
(吳凱思摘自《中國青年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