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德龍

田市長到外國考察，帶回來個項目，舉辦番茄節(jié)。人家外國人手里拿著番茄?；ハ啻螋[，十分有趣，吸引了很多游客的眼球。外國人能辦番茄節(jié)，我市咋就不能辦番茄節(jié)?!

在市政府辦公會議上，田市長動情地說：“我市是全國有名的番茄大市、我市的番茄比外國的大，比外國的圓，比外國的紅，可菜農就是賣不上好價錢!毛病在哪里?根源在哪里?就在我們腦子里缺根弦嘛!番茄搭臺，經濟唱戲，以番茄文化拉動旅游消費，這是我市經濟騰飛的突破口啊!”

說干就干，幾百噸番茄準備好了。為了打消菜農的顧慮，田市長特意撥款，做了財政補貼。各方面也都做了精心準備，電視臺將做全程實況轉播，急救中心將派120救護車到場備用，各主要路口將增派警力，疏導交通，避免發(fā)生人員踩踏事件，

開幕式設在市中心的時代廣場。市政府有頭有臉的人物，全都到場了。田市長亮開嗓門，宣布番茄節(jié)開幕。田市長說：“女士們、先生們、市民們、父老鄉(xiāng)親們，番茄節(jié)，就是我市的狂歡節(jié)!小時候，大家都玩過打雪仗吧?打雪仗好玩吧?今天，就是請大家來打雪仗的。不過，今天，我們手里的不是雪團，而是通紅通紅的番茄!你想打誰，你就抓起番茄打誰!狠狠地打，怎么開心就怎么打!好了，開始打吧!看誰能把誰打得臉上開花!”

田市長說完，雙手一抓，帶頭拿起番茄，朝人群砸了過去。

人群“嗷”地一聲散開了，撲向了堆積如山的番茄。

可是，人們并沒有像田市長那樣，抓起番茄砸人，而是變戲法似地拿出提兜，瘋搶著往提兜里裝番茄。頃刻之間，幾百噸番茄被一搶而光。

田市長傻眼了，市政府的官員們全都傻眼了。他們壓根就沒想到，人們會把番茄給搶光。

人們搶光了番茄。喜氣洋洋地回家了。

電視臺采訪車悄悄地開走了。

120急救車蔫蔫地離去了。

警察們無精打采地從路口撤退了。

田市長下令召開市政府緊急辦公會議。這是一次嚴重的失誤，田市長主政以來，從未發(fā)生過這么嚴重的失誤。

田市長說：“同志們，失敗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我們找不到失敗的原因。大家都說說看，政府要辦的事，財政撥款了，老百姓為啥不買賬?是不是咱市的月亮就是不如外國的圓?!”

A局長看看田市長說：“依我看，不是月亮圓不國內法的問題，是國民素質問題!說到底，中西方的差距，差就差在素質上。咱市，過去叫咱縣，撤縣建市了，可老百姓的素質沒跟上!有城市戶口了，也叫市民了，可實際上呢?素質還停留在農民階段!小農意識啊，幾百噸番茄，一眨眼，搶個一干二凈!”

B局長接過話題說：“我不這么看，還是少拿素質來說事兒吧!農民怎么了?農民是我們的父老鄉(xiāng)親!什么小農意識?那是老百姓舍不得浪費!這是咱勤儉節(jié)約的好傳統(tǒng)，也是創(chuàng)建節(jié)約型社會的閃光點呀!”

A局長、B局長的發(fā)言，各自引起了一些同志的共鳴，以后的人再發(fā)言，也都沒跑出這兩條線。很自然的，會議形成了A、B兩派。兩派時而爭辯，時而調侃，各執(zhí)一詞，互不服軟。

田市長緊鎖眉頭，不置可否。他感到，A、B兩派都沒說到點子上，都是賣嘴皮子瞎胡掄!政府免費提供番茄，讓老百姓取樂，老百姓卻給搶了，這分明是欠修理!

于是，田市長毫不隱瞞地亮明了自己的觀點，指出是老百姓欠修理。田市長說：“這是體現和檢驗我們的執(zhí)政能力啊，同志們!”

A派和B派都陷入了沉思，誰都沒想到，田市長會把這件事上升到執(zhí)政能力的高度上來認識。

李副市長打破沉默說：“我完全擁護田市長的判斷。我建議，再準備幾百噸番茄，明天，在座的同志都到廣場去。我們這些領導同志，要首先拿起番茄，打擊那些老百姓。不能光讓田市長一個人打。田市長一個人打，老百姓也不好意思還手啊。只要我們齊心協(xié)力，狠狠打擊他們，他們必定還手!這樣，打來打去，就打成一片了，就不會有人把番茄拿回家了!”

李副市長的發(fā)言，博得了一片喝彩。在座的人都笑了起來：“就是的，我們要和老百姓打成一片!”可是，田市長卻搖了搖頭。

田市長喝了口茶，意味深長地說：“我們在座的這些領導，一起動手打老百姓?再讓老百姓反過來打我們?這樣好嗎?電視臺要實況轉播的。全市人民都會看見，市領導打老百姓了，老百姓打市領導了!笑話，天大的笑話嘛!”

那究竟該怎么辦呢?

田市長說：“不到萬不得已，我是不該出這個主意的——讓老百姓打老百姓!這才是解決問題的核心!”

天色漸漸黑下來了，市政府辦公會議還在繼續(xù)進行。議題已經很明確了：怎樣發(fā)動一場老百姓打老百姓的斗爭?

[選自《星島環(huán)球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