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某個空氣清涼的早晨,第一縷陽光的味道把你從惺忪的睡眼中拉醒。倚著床頭,一邊用手草草地捋著一頭的亂發(fā),一邊想著昨晚的夢。夢里那只蹁躚的蝴蝶,順著陽光燦爛的山坡向下任由地飛去。
在夢里,我是蝴蝶,抑或蝴蝶是我?
你拿起了水瓢,舀起水缸里沁涼的水,那一半發(fā)黃的葫蘆,搖曳的水波映出了你的胡須,花白而又不羈地散落于胸前。你喝了一大口水,胡須被沾濕了,在陽光的照射下顯得絲絲縷縷。
我是蝴蝶嗎?我為何佇立于此?我為何沒有飛翔?我所曼舞的山坡在何處?我所尋覓的花朵在哪里?我記得那兩個楚國來的使者來到潁水旁找我,他們用帶著官腔的語氣請我去楚國任職。我記得我只是垂釣,全神貫注地盯著垂入水中的釣線,等上鉤的魚兒稍微地一動,圈圈水紋散開,慢慢地減弱了,最后一圈散開,掙扎了一下,我內(nèi)心歸于平靜,頭也不回:“我將搖曳于涂中。”他們知趣地走了,而我繼續(xù)垂釣。我想,蝶是飛舞的靈魂,從不受任何的羈絆,它是流浪的哲人,在那白色的丁香上作一首詩,在綠色的莖桿上唱一支歌。我不欲仕途顯達(dá),只想灑脫地活著,在靜謐的水之湄,幽峭的山之巔,從不疲倦地飛著、舞者。我想,我是蝶。
你緩緩地系上衣帶,拿起釣桿,出門而去。地上滿是夏天早晨的露珠,晶瑩卻凝滯,白色的露珠滲入綠色的葉,裹著一個個氣泡給它上了一層白翳,釣竿搭在你的肩上,有彈性地在身后搖晃,釣線纏在上面,似乎迫不急待地潛入水中洗去一夜里身上積攢的灰塵與干燥。
蝴蝶是我嗎?那我為何要離開夢境,在這個陌生的地方?為何我嗅不出花朵的芳香與黝黑泥土的味道?我記得曾經(jīng)寫過:“秋水時至,百川灌河?!睘槭裁次乙獮樗老?為它而癡迷?看到岸上吃草的牛羊,那些草,嫩綠得流汁。為什么我為眼前的景色而快慰?我記得魏王曾問我治理國家的策略,我一一告訴他了。我想,他是一個明君。但,我為什么在乎這個?難道,我不是一只飛舞的蝴蝶,而是慨嘆天下蒼生的莊周?
那么,我究竟是誰?
莊周,可以用如椽之筆記錄下浩然正氣,與天地宇宙幻化在一起,汪洋恣肆,任意馳騁。超鴻蒙,混希夷,將靈魂放逐在自然里,用它去追趕麥田里泛起的浪花,啜飲草葉上的露珠。蝶,可以系天下興亡嘆于己任。望著餓殍,淚珠落下,可以痛斥那些昏君,也可以在那些君子、鴻儒的肩頭蹁躚。
蝶,就是莊周;莊周就是蝶。
你繼續(xù)向前走,露珠打濕了你的鞋子,你絲毫沒有在意。驕陽曬干了你胡須上的水,你也沒有在意。你踢開松散的鞋,丟下釣桿,向前奔跑著,終于,你停在水邊,大笑出聲,這一刻,莊周化為蝶。
林詩堯,華中師范大學(xué)第一附屬中學(xué)學(xué)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