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瑞峰 彭學濤
1950年6月,蔣介石為穩(wěn)固統(tǒng)治地位,削弱孫立人這個異己分子的權力,拿孫立人的老部下開刀,炮制了“李鴻策反孫立人案”。
立身許國,效命疆場
李鴻,原名李鳳藻,字健飛,1904年1月4日出生在湖南省湘陰縣城外李家大屋一戶世代務農的農民家庭,幼年被父親送到離家不遠的蔣氏私塾去讀書。李鴻生性沉靜,敏而好學,塾師教過的書文,他從不大聲朗讀,一個人靜靜地默誦數(shù)遍,即熟記在胸。15歲那年李鴻因家境日困,被迫棄學幫助父親種田。1925年7月,李鴻赴廣州投奔在國民革命軍第19師任秘書長的表叔楊覺庵,被介紹考入中央警官學校,他一面勤勉地學習功課,一面努力探求救民于水火的真理,他最服膺孫中山倡導的“三民主義”。這年底,李鴻以優(yōu)異的成績畢業(yè)于警校,1926年4月考入黃埔軍校第5期工兵科,1927年7月,李鴻從黃埔軍校畢業(yè),到南京陸軍教導師學兵營任班長,9月隨部在南京外圍與直系軍閥孫傳芳部激戰(zhàn)于龍?zhí)盾囌?,隨后參加了第二次北伐,因作戰(zhàn)勇敢,立有戰(zhàn)功。
1928年11月,李鴻在陸軍教導師學兵營當班長時,孫立人是排長。李鴻練兵重視單兵訓練,對每個士兵的戰(zhàn)技培養(yǎng)和基礎教育十分注意,經常帶領士兵越野行軍和實兵對抗。孫立人對此十分贊賞,加上兩人志趣相近,初交即十分相投,自此開始了李孫之間的友情。1930年,孫立人任財政部稅警總團第4團團長,即調李鴻為第4團一營機槍連連長。1933年,李鴻隨部參加了對江西中央蘇區(qū)的第五次“圍剿”,他對部屬反復講:“老百姓承受不了內戰(zhàn)的苦難,你們不應該犧牲在這個戰(zhàn)場上?!币虼嗽凇皣恕敝性撨B戰(zhàn)功最少,于是一個傳言不脛而走:“李連長貪生怕死。”說的人多了,連孫立人也開始對這位相知甚深的下屬在戰(zhàn)場上的表現(xiàn)產生了疑惑。
1937年,李鴻參加了“八·一三”淞滬抗戰(zhàn),他率機槍連在劉家宅陣地爭奪戰(zhàn)中十幾次與敵軍展開肉搏戰(zhàn),在負傷的情況下仍率部擊退了日軍的進攻,守住了陣地。為此,孫立人感慨地說:“我對李鴻的認識太淺了,以往對不起他的地方太多了。”孫立人在升任稅警總團第二支隊少將司令一職后,第一道命令就是升任李鴻為少校營長。在稅警總團退守蘇州河后,孫立人所屬第二支隊在河的南岸至豐田紗廠一帶布防,李鴻率領一營為全支隊最前沿,陣地曾經兩次失守,李鴻兩次反擊奪回。第三次日軍占領橋頭堡,當孫立人親自帶領敢死隊和李鴻一營官兵準備向橋頭堡發(fā)動沖鋒時,被敵軍炮彈擊傷,倒在血泊中,李鴻當即命令號長蘇醒和機槍連連長胡讓梨背孫立人脫離火線,自己端著沖鋒槍殿后掩護。孫立人被送到后方醫(yī)院緊急救護脫險后,孫立人與李鴻成為生死之交。
1938年3月在湖南長沙組建了財政部鹽務總局緝私總隊,孫立人任總隊長,他首先想到的部屬就是李鴻,于是,李鴻、劉放吾、唐守治、陳鳴人等相繼歸來。8月,緝私總隊駐防貴州獨山、都勻一帶整訓新軍,李鴻任第二大隊中校副大隊長,駐防獨山。1939年春,李鴻任獨山行署干部教練所上校教育長,同年冬調任都勻緝私總隊干部教練所第四任教育長。1940年,正式恢復稅警總團建制,孫立人任總團長,李鴻任教育長兼學兵團團長,主持日常訓練和教育工作,他將孫立人“義、勇、忠、誠”的建軍思想通過教練所培訓的渠道,由受訓的軍官和骨干帶到部隊中去,使稅警總團成為一支能征善戰(zhàn)的勁旅。1942年春,稅警總團改編為新編第38師,孫立人任師長,李鴻任114團團長,進駐緬甸與盟軍并肩抗日。仁安羌大捷后,5月中旬孫立人率114、112團向印緬邊境撤退,李鴻和他的114團在萬分困難中從容殿后,轉戰(zhàn)經月到達印度,尤軍容整肅方面卻居首功。到達印度的中國軍隊改編為中國駐印軍新一軍,孫立人任副軍長兼新38師師長,李鴻仍任114團團長。1943年3月,中國駐印軍以印度列多為前進基地開始反攻緬北。李鴻率領114團在緬北野人山、于邦、孟陽河、孟拱等地長達一年半(1943.3-1944.8)的艱苦作戰(zhàn)中,表現(xiàn)出了卓越的指揮才能,屢建奇功,深得孫立人信賴。蔣介石原定任命副師長唐守治為新38師師長,孫立人聞訊后向蔣介石力爭,終于說服蔣介石收回成命,于1944年8月改派李鴻為新38師少將師長。李鴻接掌新38師后,于10月中旬由密支那揮師沿密支那至八莫公路推進,12月占領八莫,1945年1月攻占芒友,3月克臘戍,打通了滇緬公路與中印公路。在緬北戰(zhàn)場的歲月中,孫立人與李鴻常常一起指揮、并肩作戰(zhàn),配合得心應手,結下了深厚的戰(zhàn)友情,兩人在盟軍中也威望日隆,孫立人被譽為“東方隆美爾”,李鴻也被譽為“東方蒙哥馬利”。
應召赴臺,莫名被囚
1945年8月抗戰(zhàn)勝利后,李鴻率新38師進駐廣州,1946年2月下旬,李鴻與新38師奉令從九龍登船開赴東北葫蘆島參加內戰(zhàn),接著便開始經沈陽北進。5月,孫立人指揮新1軍先后占領四平、長春、吉林、德惠等地,和人民解放軍隔松花江相望。孫立人兼任東北第四綏靖區(qū)司令官,李鴻兼任吉林城防司令。由于國民黨軍內部派系紛爭,1947年4月,在杜聿明一再進言下,蔣介石免去了孫立人新1軍軍長職務,李鴻任副軍長。5月,李鴻接替孫立人兼任長春警備司令,任務交接完畢,臨行前李鴻對孫立人說:“新1軍不可一日無仲公(孫立人字仲能),健飛已去電南京,請求面見蔣委員長,呈述新1軍將士們的意見,如不被采納,健飛愿與仲公同進退,辭去軍職回鄉(xiāng)經商。”孫立人說:“不可,草字頭(蔣介石)之成命,未聞有收回之先例,你何必有此一舉。新1軍可以沒有立人,但不可一日無38師,你要好好帶領它?!?/p>
1948年,東北“剿總”副總司令官鄭洞國兼任第一兵團司令官和吉林省主席,指揮李鴻的新7軍、曾澤生的第60軍和兵團直屬部隊共近10萬兵力,死守長春,李鴻兼長春警備司令。進入10月,新7軍官兵得傷寒病的很多,李鴻自己也不幸感染了傷寒,一病不起,只好將軍務交給副軍長史說負責。10月15日,錦州范漢杰集團被全殲,長春告急,孫立人上書蔣介石請求派飛機將自己空投長春,親自帶領新7軍突圍,他還致電李鴻:會帶新訓練的部隊來長春接應他。李鴻非常感動,他致電孫立人:“錦州已失,沈陽危在旦夕,切不可來長春。”17日曾澤生率60軍起義,當晚鄭洞國赴新7軍軍部探望中將軍長李鴻,相對黯然。19日,新7軍和鄭洞國率領的第一兵團部也放下武器投向人民。20日夜,李鴻等人經吉林前往哈爾濱。在哈爾濱,李鴻在人民解放軍所派專門醫(yī)生和護理人員治療下,傷寒病很快痊愈。此時,李鴻十分想念被他視之為兄長的孫立人,在得知孫立人曾經上書國防部,力主恢復新1軍番號,并在天津、上海等地設立辦事處,收編原新1軍散失和被解放軍遣還原籍的將士,重整新1軍的消息后,李鴻為他這位不諳政治的老上司
擔心了,不自覺地在紙上寫下了杜甫《夢李白》的詩句:“冠蓋滿京華,斯人獨憔悴?!?/p>
1949年1月,在遼沈戰(zhàn)役中被俘的國民黨高級將領按照雙方簽訂的協(xié)議,愿意回原籍的遣送回原籍。李鴻、陳鳴人、彭克立、潘德輝等40余人根據(jù)本人志愿,陸續(xù)送回原籍。臨行前,李鴻就有重返國民黨軍隊的想法,鄭洞國勸他說,“盡管你因病沒參與長春投降,但蔣公為人,心胸狹窄,恐怕不會理解和容忍原諒的?!钡铠櫲ヒ庖褯Q,與鄭揮淚告別。6月中旬,東北解放軍簽發(fā)了李鴻返回湖南的證件并發(fā)給路費。7月初,李鴻回到久別的故鄉(xiāng)與親人團聚,住在長沙北大馬路寓所“健廬”。在長沙,李鴻寫信給袁子琳,仍想追隨老長官孫立人。經報告孫立人后,孫立人又親自請示蔣介石:“委員長,可以讓他們來臺灣嗎?”蔣介石思索一番對孫立人說:“可以讓他們來臺,再任軍職?!彪S著炎夏的到來,解放軍已進駐長沙東郊一帶,而蔣介石仍下令陳明仁死守長沙,并布置軍警特務在長沙逮捕殺害進步人士和學生。為避免卷入一場即將來到的政治漩渦中,李鴻離開長沙,回到老家湘陰縣李家大屋居住。就在李鴻回到湘陰不久,在臺灣擔任陸軍副總司令兼臺灣防衛(wèi)總司令的孫立人,派少校參謀葛士珩持他的親筆信來到長沙尋訪李鴻。聽說李已回到湘陰,便跟到了湘陰,向李鴻面呈孫立人親筆信,請其去臺。
1950年2月3日,李鴻與夫人馬真一攜女兒哈生,在長沙上了北京到廣州的火車,到達廣州后即赴香港,在香港等待去臺。5月,孫立人派原新1軍副軍長賈幼慧赴香港,將李鴻和夫人接到臺北,并設宴為其接風。不久,彭克立、陳鳴人、曾長云也先后從大陸赴臺投奔老長官孫立人。李鴻到臺灣第二天,孫立人即帶他去面見蔣介石。蔣介石對李鴻歸來深為嘉許,語多慰勉,態(tài)度極為親切,他說:“現(xiàn)有兩個考慮由你選擇,一個是準備籌建一支光復大陸的新軍一成功軍,你去當軍長;一個是軍校校長,孫總司令說你長于訓軍,你去當校長。這兩個考慮你三天內答復?!睋?jù)袁子琳回憶,李鴻見過蔣介石之后,曾對他說:“總統(tǒng)很客氣,還問我貴庚呢?!碑敃r,孫立人已任命陳鳴人為陸軍總司令部營務處少將處長,彭克立為206師少將副師長兼任團長,曾長云為340師步兵團團長。
然而6月間,蔣介石不僅違背了諾言,還下令將李鴻和夫人馬真一逮捕投入監(jiān)獄。6月至9月間,與李鴻先后至臺的新38師將校級軍官陳鳴人、彭克立、曾長云、潘德輝、胡道生、陳高揚、黎俊杰、吳頌揚、潘東初、孫蔚民、劉益福等17人陸續(xù)被捕入獄。孫立人立即晉謁蔣介石,為舊部求情,愿以全家的性命保李鴻等人,但遭到蔣介石拒絕。李鴻等先在臺北青島路國防部軍法局看守所押了8個多月,接受個別審問,不久,又被移押臺北延平南路保密局看守所。李鴻、陳鳴人、彭克立、曾長云4人以“匪諜罪”立案,馬真一、陳高揚、黎俊杰、吳頌揚、潘東初、潘德輝以“知情不舉”連坐。第一次審問的內容是長春放下武器的經過,第二次審問則指定交代經過“解放團”訓練,并受中共派遣來臺從事策反孫立人活動的情況。在保密局看守所李鴻、陳鳴人受刑最重,坐老虎凳、鞭打、刺手、槌腿,每次受刑時間長達8小時,他們兩人最后一次受刑時間長的達12小時之久。曾長云比李鴻、陳鳴人受刑次數(shù)稍次之,其他人至少被鞭打兩次,但李鴻等人至死不認罪。孫立人對李鴻一案十分關注,他在“國防”會議上聲明:他的干部如對國家不忠,就判死刑,不然就應該釋放,不可另生枝節(jié)。然而軍法局無法結案,因為李鴻案是一起牽連很廣的大案,無論如何也不能無罪釋放,否則總政治部無法交代。1951年三四月間,李鴻等4人被移押到臺北延平北路保密局看守所,1952年冬,又被送往桃園縣南嵌保密局“別館”監(jiān)獄。蔣介石原想通過李鴻案拿到他們策反孫立人的證據(jù),結果落空了,只好另謀出路。1955年5月,孫立人舊部郭廷亮被捕,經過毛人鳳威逼利誘,軟硬兼施,郭廷亮承認自己是“共產黨的間諜”,到臺灣是搞“策反”的,于是8月孫立人被免職、幽禁,蔣介石終于達到了目的。1956年9月29日上午,郭廷亮被判處死刑,隨后被蔣介石赦免為無期徒刑,下午李鴻案的胡道生、潘德輝、馬真一等13人分別被判處無期徒刑,10年、7年有期徒刑。
李鴻自1950年入獄后,經過長達4年多不殺、不放、不審也不判的歲月,直到1955年孫立人被誣陷的時候才移送軍法單位進行偵查。1958年李鴻、陳鳴人、彭克立、曾長云4人再移押至桃園龍?zhí)杜P龍山莊囚禁。此后,李鴻等4人從未經過任何軍法開庭審判,也未收到任何起訴書、判決書。直到1968年7月,李鴻等4人才收到“國防部”公字第32號裁定書,以叛亂罪提起公訴,李鴻被起訴的理由是:1948年“棄守長春”,在被釋放后又接受中共社會部部長李克農指示來臺,策反國軍高級將領孫立人,掌握兵力以備策應解放軍攻臺。該裁定書還稱:李鴻、陳鳴人、彭克立、曾長云等“匪諜”一案,因被告患病不能出庭,自應停止審判。同年11月,李鴻等4人又收到“國防部”裁定書,說明:李、陳、彭、曾等犯因病停止審判,依據(jù)軍事法條款,延長羈押期兩個月,現(xiàn)延長期屆滿,本部認為有繼續(xù)羈押的必要,依軍事審判法有關條款,繼續(xù)延長兩個月。一直拖到1971年5月,終于對李鴻等4人進行最后判決,7月14日宣判,判決書稱李鴻、陳鳴人、彭克立、曾長云意圖“以非法之方法顛覆政府”,各處無期徒刑。1975年4月5日蔣介石去世后,臺灣“行政院”頒布減刑令,李鴻等4人被減刑為25年有期徒刑,而李鴻等4人已坐牢25年,于是“國防部”又發(fā)了一紙減刑裁定書,草草將李鴻案了結,以“懷刑懺悔,衡情尚可憫恕”為由,于1975年7月14日將李鴻、陳鳴人、彭克立、曾長云四人釋放。
晚年凄涼,含冤離世
李鴻出獄后成了一病容憔悴的瘦弱老人,夫人馬真一和兒子李定安把他從臥龍山莊接到屏東家里。聞訊而來的部屬看到李鴻將軍如同隔世,淚水灑滿這些鐵石男兒的衣襟,大家在一起談到李鴻案和孫立人案,無不義憤填膺。李鴻案判刑17人,孫立人案判刑35人,兩案先后株連達120余人,受酷刑達數(shù)十人。許多人出獄后晚景凄涼,有的終身殘廢,有的住進了敬老所,有的掃大街甚至賣血維持生計,有的家庭因此妻離子散。
陳鳴人亦由家人接回家中,于1984年2月7日在臺逝世。彭克立、曾長云在臺灣無家,被當局送去臺北市中和敬老所,過著形影相吊的晚年生活,幸有在臺北的袁子琳、潘德輝等印緬戰(zhàn)場的好友經常往來探視,聊解寂寞。1986年曾長云客死他鄉(xiāng)。1987年李鴻在家中突患中風,就再也站不起來了,生活不能自理,說話和手足功能盡失,住進了醫(yī)院。1988年1月,蔣經國去世,3月孫立人恢復了自由,他與舊日戰(zhàn)友見面時,總是一再詢問李鴻的近況如何?當他得知李鴻已癱瘓在床時,
即表示要親自前往屏東探望,怎奈健康已不允許步履艱難、體衰氣弱的90歲老人長途跋涉遠去屏東。4月中旬,彭克立回大陸湖南長沙定居,臨行,雙手捧著曾長云的骨灰盒走上飛機,他要完成曾長云的臨終遺愿,把他的骨灰送回故鄉(xiāng)湘鄉(xiāng)安葬。這時,李鴻病情日危。有人到臺中看望孫立人,將李鴻臥病和彭克立上飛機的照片給這位老人看,孫立人泣不成聲,悲憤欲絕地說:“李鴻他們何罪,一關就是二十多年。他們長年征戰(zhàn),立了那么多戰(zhàn)功,竟一筆抹煞,公理何在?”接著又連聲說:“是我連累了他們,是我連累了李鴻,我為什么要召他們來臺灣呢?我竟然相信了蔣介石的承諾!”
1988年8月15日,李鴻在屏東醫(yī)院辭世,終年85歲。在那段日子里,孫立人心中好似有心理感應,日夜坐立不安,一再詢問:“健飛有什么不對了吧?!碑斬膫鱽?,孫立人因過分的悲慟,數(shù)日來不時念著李鴻的名字,喃喃自語,嘆息不已,連續(xù)3日食不下咽。9月3日下午1時,在臺南屏東市陰雨綿綿中,李鴻的追悼會正在進行。前來參加追悼會的有李鴻將軍生死與共的舊日戰(zhàn)友,有的是稅警總團的代表,有的是新38師的代表,有的是新1軍、新7軍的代表,有的是黃埔校友,更多的則是與李鴻先后下獄和因孫立人案株連的臺灣軍界精英。孫立人是治喪委員會的主任委員,因身體和精神狀態(tài)不堪負擔更大的悲憤,在眾多部屬的勸說下,由他的長子孫安平專程從臺北南下屏東,代表他參加喪禮。
靈堂正中鮮花簇擁著李鴻的遺像,遺像上方端懸著孫立人親題的挽幛“精忠報國”,鋪天蓋地的挽聯(lián),字字血淚,發(fā)自心聲,使人不忍卒讀。其中孫立人挽聯(lián)云:
“六十年親似弟兄,喜訓善戰(zhàn)。本望長才大展,精練雄師。奈豎子預定陰謀,削我股肱,構陷詔獄!
常勝軍縱橫南北,能守能攻。那期上將平庸,犧牲勁旅。愿總統(tǒng)未遭蒙蔽,還君清白,洗盡沉冤!”
大廳中還懸掛“國防部長”鄭為元、“參謀總長”郝柏村、“陸軍總司令”黃幸強、“中央黨部秘書長”李煥、“國安會秘書長”蔣緯國等黨、政、軍界要員的挽幛。這時,自綠島趕來參加公祭的孫立人事件的關鍵人物郭廷亮,一字一淚地頌讀了他寫給舊日長官和獄友李鴻的祭文,道出了李鴻“匪諜”案與孫立人事件的內在關系:
其實,公(李鴻)及我等,均被列名在‘O一四計劃之中,是當局要整肅的對象。公職位較高,先被暗中拘捕,我等在四十四年,始遭大肆逮捕,先后均以一個模式:炮制“匪諜案”,表面上是不同個案,其實是一脈相承。因公及我等,都被圈入孫將軍的嫡系干部,而孫將軍又堅持‘軍隊國家化。不予排除,勢必阻礙家傳。我等遂成為孫將軍被排除之代罪羔羊!天呼!命耶?
回憶在民國五十三至六十四年期間,亮有幸,與公被關在同一黑牢——桃園臥龍山莊。小室共囚,長達11年,朝夕相談,肝膽相照。因而得知,公雖因孫將軍之故而獲罪,心安理得,死而無憾。正為亮及其同案受刑人,甘愿追隨孫將軍,雖暗淡一生,亦終生不悔!拭目以觀今日之軍政領袖,能有幾人具有孫將軍之正直氣質?則我等之執(zhí)著終生,又何憾之有?
郭廷亮的悼文說出了李鴻及孫立人案受牽連的數(shù)百人的共同心聲,靈堂內外悲憤的情緒達到了極點,許多老人相擁而泣,不能自己。臺灣各家報紙競相報道公祭會的消息,人們紛紛上書請求為李鴻、孫立人案洗雪沉冤,討還公道,一時間震撼了臺灣島。在平反冤獄的呼聲中,1988年10月,李鴻實現(xiàn)了自己的宿愿,他的骨灰由其夫人馬真一帶回大陸,安葬于長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