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坤靜

陳龍,原名劉漢興,1910年12月出生于遼寧撫順。他早年參加東北軍,“九·一八事變”后,毅然率全連士兵投奔中共黨員李延祿率領的抗日救國軍(后稱抗日自衛(wèi)軍),先后任營長、團長和自衛(wèi)軍副參謀長。1933年,經(jīng)周保中(東北抗日聯(lián)軍創(chuàng)建人之一)、王潤成(東北抗日聯(lián)軍師政委)介紹加入中國共產(chǎn)黨,后出任東北抗日聯(lián)軍第二軍參謀長。1936年到1938年底,在前蘇聯(lián)莫斯科東方大學學習。畢業(yè)回國后,陳龍先在中央黨校任軍事教員,后調任中央社會部治安科科長、第三室副主任。陳龍曾隨毛澤東赴重慶談判,負責警衛(wèi)工作?？箲?zhàn)勝利后,陳龍赴東北工作,先后任北滿分局社會部部長兼吉黑軍區(qū)保衛(wèi)部部長等職。新中國成立后,陳龍歷任南京市委委員、市公安局局長、市人民檢察署署長、公安部政治保衛(wèi)局局長、公安部副部長。

陳龍是我黨隱蔽戰(zhàn)線上卓越的指揮員之一。鮮為人知的是,陳龍早在延安時期就因工作出色、忠心耿耿而深得毛澤東的器重,毛澤東曾先后三次想把他調到身邊負責警衛(wèi)工作,但都因陳龍的婉拒而未能如愿。

婉謝毛主席的厚愛

1945年10月中旬,當陳龍在重慶歷經(jīng)43個日日夜夜的巨大考驗,終于保衛(wèi)毛澤東主席安全地返回延安之后,全國人民特別是中國共產(chǎn)黨人長舒了一口氣。正是通過這一個多月的朝夕相處,讓毛澤東打心眼里喜歡上了這位智勇雙全的衛(wèi)士長,因而他破例送給陳龍一塊名貴手表,表示對這段難忘歲月的紀念(后來這塊名貴手表被江青用一塊普通手表給換回去了)。

一天傍晚,陳龍和妻子正在駐地附近散步,突然被中央社會部負責干部工作的王濤江給迎面攔住了。聽說王濤江要談工作,陳龍就支走了妻子。于是他們邊走邊談,王濤江對陳龍說:“前幾天,社會部領導向毛主席匯報工作時,毛主席問到了你,意思是想把你調到他的身邊去工作?！标慅埡芗?但又有點不敢相信,于是就問王濤江:“真的?”

王濤江肯定地點點頭說:“當然是真的!是陳剛同志要我來向你征求意見的?！?/p>

“我愿意為毛主席拋頭顱、灑熱血!”陳龍凝視著王濤江,語氣堅定地說。

陳龍說完轉身坐在一個土堆上,兩手有些輕微地顫抖著,從兜里掏出一條卷煙紙,費了好大工夫才卷成一支煙,而后一邊抽著煙,一邊陷入沉思。能夠到領袖身邊工作,無疑是令人神往而又無比榮耀的事,但一想到自己曾多次被領導和同志們指責的火爆脾氣,他又有些猶豫不決了。最后他在地上把煙頭捻滅,站起身來對王濤江說:“讓我再考慮考慮吧?！?/p>

“好吧,陳剛同志也說讓你認真考慮考慮,這只是征求意見嘛?！蓖鯘f。

與王濤江分手后,陳龍又在晚風中待了很久。他一支接一支地吸著煙,苦苦思考著這個問題。他知道,社會部許多人都在毛主席身邊工作過,可是誰也沒能干長久,究其原因,大概都與江青有關。正因為如此,他反復地考問自己:“我陳龍去了,就能做得好嗎?”

經(jīng)過再三權衡之后,次日陳龍找到王濤江,說:“濤江,我覺得我不適合在主席身邊工作。”

“為什么?”王濤江不解地問。

“打心眼里說,我是很愿意到主席身邊工作的,可……我這脾氣秉性你是知道的,只怕……”陳龍難為情地說。

“脾氣,可以嘛?！蓖鯘瓝屩f。

“說實在話,為毛主席灑熱血、拋頭顱我都沒二話,可我一直想打回東北去,一來那里很需要人,二來那里有我曾經(jīng)同生共死戰(zhàn)斗過多年的戰(zhàn)友……”

王濤江走了,陳龍依然站在原地發(fā)呆。過后他忽然想到,自己既然不能去毛主席身邊工作,何不主動去向主席請求調回東北呢?說不定主席會答應的。主意已定,他直接來到毛主席住處。經(jīng)值班警衛(wèi)請示后,陳龍被允許走進毛主席那間既是臥室又是辦公室的窯洞?？匆婈慅垇砹?毛澤東放下手中的文件,親切地讓他坐在身邊的一張方凳上。主席公務繁忙,陳龍不忍心耽擱他的寶貴時間,便直截了當?shù)卣f:“報告主席,我想提點個人要求?！?/p>

“哦?個人要求?”毛澤東有點意外地望著他。

“我想當前東北急需干部,我是東北人,在那里打過游擊,又熟悉那里的情況,您看是不是……”

“唔……”毛澤東緩緩地點點頭。他很了解陳龍,在重慶的那些時日,他和陳龍在閑談中,曾多次聽陳龍說起東北抗聯(lián)的艱苦斗爭,談及楊靖宇、周保中、趙尚志等人。如今,國共內戰(zhàn)烽煙再起,共產(chǎn)黨的武裝部隊已進入東北,那里確實需要像陳龍這樣既熟悉當?shù)厍闆r又精通保衛(wèi)工作業(yè)務的干部,去整頓治安、管理城市。

“好,我同意。希望你到東北做出好成績?！泵珴蓶|一口答應下來。

“是!我決不辜負主席的期望!”陳龍霍地挺身站起來。

毛澤東回身從桌上放著的一個夾本中拿出了三張照片:一張是在重慶九龍坡機場照的,右邊是身材高瘦的赫爾利,左邊是縱聲大笑的周恩來,毛澤東頭戴盔式遮陽帽,神情自若地站在中間,陳龍就站在毛澤東和周恩來的身后,兩眼機警地凝視著前方;一張是毛澤東在中共七大做報告時的照片;另外一張是毛澤東的生活照,江青在一邊抱著李訥。

毛澤東滿懷惜別之情,親切地把照片遞給陳龍,說:“我們要分手了,照片送給你,留個紀念吧。”兩眼濕潤的陳龍,雙手接過照片,聲音哽咽著說:“希望主席多多保重身體?！泵珴蓶|微笑著站起身來,把陳龍送到窯洞門口,又親切地和他緊緊握手。此后不久,陳龍即協(xié)助陳剛帶領一批保衛(wèi)干部,歷盡艱難險阻,徒步抵達東北,在那里開創(chuàng)了我國城市公安工作的新局面。

辭任中央警衛(wèi)處長

1949年9月,在沈陽工作的陳龍收到了中央社會部領導寫來的一封信,信中除談及偵察工作外,還說道:建國在即,黨和國家的內務外事活動將更加繁忙,為保衛(wèi)中央領導人的絕對安全,決定加強警衛(wèi)工作,毛主席有一次談到此事,又提到你……讀罷來信,陳龍百感交集,激動不已。一別數(shù)年,如今開國在即,日理萬機的毛主席還能想到自己,還是那樣信任自己。他情不自禁地找出那三張照片,深情地撫摸著,仔細地看著,仿佛又回到了重慶談判的那段驚心動魄的歲月。

冷靜下來后,陳龍又一次全面地審視自己的長處和短處。他深知自己脾氣暴烈、生性好動,比較適合于東奔西跑、激烈緊張的一線斗爭生活,一旦三五天沒有戰(zhàn)斗、沒有任務,坐在辦公室里,他便感到無所事事、煩躁不安。更主要的是,他已深刻地預見到,對黨和國家領導人安全的最大威脅是來自即將崩潰的國民黨特務組織和海外帝國主義分子。這些敵對勢力將會通過各種手段派遣特務間諜進行暗殺、爆破等恐怖活動,以顛覆即將誕生的人民共和國,他確信自己完全有能力對付這些形形色色的敵人。如能和這些暗藏在國內的敵人斗智斗勇,那將比讓他坐在辦公室里聽匯報、接電話、開會作用要大得多。于是,他提起筆來,給毛澤東寫了一封信。在信中,他先是對毛主席表示問候,之后表述了他對中央領導人安全保衛(wèi)工作的看法,最后談到自己這幾年在城市保衛(wèi)工作中積累的一些經(jīng)驗和掌握的一些敵情,還愿意繼續(xù)留在東北工作,為保衛(wèi)黨和國家領導人的安全做出貢獻,希望毛主席能夠諒解。

適逢東北公安總處處長汪金祥將隨東北地區(qū)觀禮團赴北京參加開國大典,陳龍便托他將信帶給中央社會部部長李克農(nóng),再由李克農(nóng)轉呈毛主席,并對此舉做了一番解釋。十分了解部下的汪金祥,見陳龍不想去中央搞警衛(wèi)工作,便也沒說什么,就收下了信,答應一定轉交。

10月的一天,返回沈陽的汪金祥向陳龍傳達了新任中央公安部部長羅瑞卿的指示,說要調他到南京市任公安局長。汪金祥首先向陳龍簡要介紹了南京的情況,然后說:“鑒于南京情況復雜,南京軍事管制委員會主任粟裕在北京找到羅瑞卿,要羅瑞卿一定要給他派一個得力的公安局長。公安部物色了幾位人選,權衡再三,最后選中了你。”

“我是東北人,對南京的情況不熟悉,就怕?lián)摬涣诉@個重任。”陳龍說。

“那就再帶幾個人去,人選由你定?！?/p>

話說到了這個分上,陳龍只得服從組織決定。他迅速選定了兩名公安業(yè)務骨干,并做好了其他準備,然后帶著妻子、黃耕夫和馬敬錚夫婦乘坐火車抵達北京。在京逗留期間,陳龍首先拜訪了老首長李克農(nóng)。在親熱的敘談中,李克農(nóng)告訴陳龍,信已代轉,毛主席看過那封信后,心情不快,曾說過:“人家不愿意來,就算了吧?！崩羁宿r(nóng)勸陳龍要么改變想法,要么去見一見毛主席,當面解釋一下。回到北京飯店,陳龍輾轉反側,夜不能寐。毛主席的那句話始終縈繞在他腦海,宛如重錘一般敲擊著他的心。他不得不反復思量,自己這樣做究竟是對,還是錯?拂曉時,他終于想通了,心里也踏實了,他堅信自己考慮這個問題的角度是正確的,一定會得到主席的理解。

這天上午,陳龍去看望在東北局工作過的老領導彭真。彭真也已知道了陳龍寫信給毛澤東的事,便問他究竟是如何考慮的。陳龍又把自己的想法講了一遍,他說與其去中南海當中央警衛(wèi)處長,實施被動防御,還不如去一線通過偵察工作把潛伏的、潛入的敵特全部消滅掉,使敵人無法接觸黨的核心,那樣的主動進攻將更適合他,更何況自己性子火爆,也不適宜在領袖身邊工作。這一番坦誠之言使彭真疑問頓消,眉頭舒展,他不禁連聲說道:“有道理,有道理。你應當直接去見主席,向他說明這些道理。有機會我也向主席解釋解釋?！比绱艘粊?陳龍心里更踏實了。回到賓館,經(jīng)與政務院秘書廳副主任兼警衛(wèi)處處長汪東興聯(lián)系,陳龍當天下午即被獲準去中南海晉見毛主席。

在綠蔭蔥蔥的中南海,毛澤東一見陳龍,就親切地詢問他這幾年在東北的工作情況,陳龍一一做了匯報。接著,陳龍又說起國內外敵人正在施展各種陰謀妄圖顛覆新中國的狀況,談到目前偵察工作基礎還很薄弱等令人擔憂的問題,毛澤東仔細地傾聽著,不時地點頭。而后,毛澤東告訴陳龍,人民解放軍原十九兵團政委羅瑞卿已調任公安部部長,希望陳龍全力配合,并把在東北積累的偵察工作經(jīng)驗,盡快介紹到其他地區(qū)。陳龍慨然允諾。當晚,陳龍和汪東興陪毛澤東參加了中南海的舞會,舞會剛一開始,陳龍就深情地向毛主席告辭了。此后,陳龍又相繼拜會了羅瑞卿等,然后乘火車輾轉南下,赴南京市公安局就職。

三辭中央警衛(wèi)工作

1950年11月初,公安部為了加強對海內外敵特的偵察工作,將在南京市公安局做出巨大成績的陳龍,上調到總部擔任政治保衛(wèi)局(一局)局長。在這一重要崗位上,陳龍?zhí)岢隽藗刹旃ぷ鳌傲⒆銍鴥?著眼海外”的設想,得到羅瑞卿的贊同和支持。按照該設想,陳龍深入研究,在全國大力開展了海外派遣工作,先后部署指揮上海市、北京市、天津市等地方公安部門偵破了一系列大要案,使得海外潛入和國內潛伏的敵特分子紛紛落網(wǎng),一舉摧毀了由美國中央情報局和國民黨保密局苦心經(jīng)營多年才建立起來的海外間諜網(wǎng)。

在夜以繼日的繁忙工作中,積勞成疾的陳龍,心臟病復發(fā)。1952年4月,當他升任公安部副部長后,深感肩負的職責重大,更加忘我地投入工作,以致病情越發(fā)嚴重,被迫住院休養(yǎng)。一天,羅瑞卿突然接到周恩來總理打來的電話,電話中說:“是羅瑞卿同志嗎?我找你是想商量這樣一件事情,最近,中央外事工作越來越繁忙,黨和國家領導人出訪、外國領導人來訪越來越頻繁。安全保衛(wèi)工作光靠汪東興一個人實在忙不過來,中央認為有必要加強一下安全警衛(wèi)工作。主席說還是把陳龍同志調過來,主持這項工作。你覺得合適嗎?”

“他很適合做這項工作,只可惜他最近病得很厲害,幾次住院,已斷斷續(xù)續(xù)休息半年多了。”羅瑞卿說。

“病了?什么病?”周恩來焦急地詢問道。

“心臟病,似乎比較嚴重。”羅瑞卿如實回答。

“抓緊治!找什么人看過?”周恩來又問。

“北京著名的心臟病專家都看過了?！?/p>

“到蘇聯(lián)去治療怎么樣?據(jù)說那里的治療水平還是很高的,治好了病好工作。”周恩來建議道。

“好。我通知他,馬上去蘇聯(lián)治療。”

放下電話后,羅瑞卿徑直來到陳龍家,原原本本地向他傳達了周總理的指示。陳龍為能得到毛澤東主席和周恩來總理的如此厚愛而激動萬分,但對于赴蘇聯(lián)治療的事,他連連搖頭不同意。直至羅瑞卿一再表示“這是總理提議的,部里也研究決定了”后,陳龍才勉強同意。

1954年6月初,陳龍夫婦帶著一名醫(yī)生兼翻譯乘坐火車,經(jīng)過長途顛簸,輾轉來到莫斯科。這是他時隔18年后的第二次蘇聯(lián)之行。東北抗聯(lián)的一些老戰(zhàn)友如柴世榮(原東北抗聯(lián)副軍長)、王潤成等于30年代赴蘇聯(lián)學習后,至今杳無音信、下落不明,這成為許多年來淤積在陳龍心頭的一塊心病。因此在莫斯科住院治療的那些日子里,陳龍通過各種途徑,終于找到了曾飽受王明錯誤路線的殘酷打擊,以致冤獄纏身、流落異國他鄉(xiāng)近20年的王潤成,而后又安排中國駐蘇大使館將王潤成送回國內。

病情稍見好轉,陳龍便急匆匆地于同年深秋返回北京?；貒?他依然不能工作,又去大連進行了療養(yǎng),但最終在1958年10月不幸病逝,年僅48歲。

〔責任編輯 方 寧〕

〔推薦人 余 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