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不故還是犯

暢銷書《Don't Move》里,帥氣的外科醫(yī)生問自己的女兒:安吉拉,身體會不會愛上意識憎惡的東西?

他說了一個故事:他去一個農夫的酒窖吃一些奶酪。這些特別的奶酪表皮有霉斑,還有尸體似的腐臭味。拒絕別人的盛情款待是不禮貌的,所以他嘗了一些。奇怪的是,他發(fā)現那股味道既刺激又溫和,他既渴望繼續(xù)吃奶酪,又感到惡心、想吐。

其實他是想用這種奶酪類比他的一段婚外情。他的妻子美麗高貴、事業(yè)有成,他卻深深愛上了身材瘦小、面容可笑的貧民窟女子。他對這種愛既享受又厭惡。

法律上有個說法叫“知法犯法”,所以時常對有知識的人比對文盲懲罰得更厲害些。我覺得這不公平,“知法犯法”和“明知故犯”一樣默認了兩個前提:一、如果一個人知道規(guī)則卻還這么做,那他一定是故意的;二、只要他神志清醒,且沒有被別人強迫,他的行為和主觀意志一定是保持統一的。

不過有沒有一種可能,他知道,也做了,卻完全身不由己、情不由己呢?《絕望主婦》里那位總是去鄰居家偷鹽瓶的老好人丈夫,手腳就像不是長在自己身上的。我一個朋友有洗手強迫癥,她就算左手摸了右手,也會跑去洗,雖然她知道它一點兒也不臟。我還有個親戚,本來一點也不喜歡吃蛋糕,自從得了糖尿病,總在半夜打開冰箱門,對著奶油蛋糕流口水。

這么說來味蕾、手、腳、性器官,甚至你的情感,都可能背叛你的意識。別以為錯誤都是犯得暗爽的,它恰恰也可能犯得很糾結、懊惱、折磨人。這是所有人都可能患的身心分離癥。如果你不那么逞強,就承認自己得了病吧。

再看現在的法律制度,我總覺得有點經不起推敲。如果精神失常的強奸犯可能被豁免,一個欲火燒身、身不由己的強奸犯也應該從輕發(fā)落。當性器官自作主張,背叛了他的人生觀后,他的手、腳、鼻子、人身自由以及意識不應該受到株連吧?他個人作為整體,最多也只是因為沒有對性器官嚴加管束,而犯了“失職罪”罷了。

鑒于這位頗有魅力的醫(yī)生也是有病的人,也許他可以請同事出個證明,當他的身體和情感外游時,他那世故的價值觀、審美觀和道德觀還在妻子身邊。有這樣一張證明,他便能免去世俗的譴責了。

訪姜斐德先生

美籍教師Alfreda Murck先生,中文名字叫姜斐德。她是普林斯頓大學中國藝術與美學博士,曾任美國大都會博物館東方部副主任,后來到北大教書。一年圣誕節(jié)前夕她邀請我們去她家吃晚飯。我們一行十幾人,買了個果籃,坐一輛極破舊的302公交車去她家。

車程大約40分鐘,一路歡聲笑語。到東三環(huán)亮馬河附近下車卻發(fā)現找不見她的住處。幾個人攤開北京地圖,指指點點,辨認方向。在此過程中,大家積極發(fā)揚民主精神,你說應該向左走,我說應該往右行,有人說應該朝前,又有人說應該回頭。最后沿著一條僻靜的路走了下去,兩旁都是白楊,在風中嗚嗚地響。天色漸漸暗下來,因為有很多同學一心要來享受西餐,所以沒有吃午飯,現在是又冷又餓。

終于找到她家,進門要換鞋。她家拖鞋不夠用,后來的同學只好光腳。頗有幾個同學感到為難,因為他們的襪子是破的,腳趾頭踩在打過蠟的實木地板上,留下許多個清晰的印痕。我正想數一下從門廊到客廳共有多少個腳趾頭印,忽見斐德先生的愛人、銀行家孟克文先生在門口站著,眼睛里全是笑。有同學主動伸出冰涼的右手,牢牢握住他的5個指頭,一則為了取暖,二則表示感謝。

斐德愛好收藏,柜里擺著200多個茶壺,都印著林彪像和“大海航行靠舵手”之類詞句。她還有一把銅鎖,設計制作精良:那一柄長約4寸的鑰匙,要分3次捅入鎖孔,方能將它打開來。她熱情地演示,可是幾個同學并不著急去看,只顧吃她桌上的炸薯片。

晚飯竟是餃子,且是她家保姆自己做的,于是許多同學眼里,分明流露出失望來。保姆一個人還忙不過來,幾個能干的同學挽起袖子積極參與,搟皮兒的搟皮兒,調餡兒的調餡兒,忙忙亂亂,在客廳和廚房之間走馬燈似的來回穿梭著跑,于是廚房里面,竟也布滿了大大小小的腳趾頭印。

飯后告辭出來,走在亮馬河畔,夜色里看路邊積雪、河面封冰,路燈照著干枯的垂柳在風里搖曳,像是瘦金體書法字。因為吃飽了飯,大家興致很高,不知誰帶的頭,唱起“雄赳赳,氣昂昂,跨過鴨綠江”來。十幾個剛吃過美國人餃子的青年,唱著抵抗外侮的歌曲,順利回校。

雙宿雙棲夠不夠

親愛的木木:

我是小家小戶出來的女孩,不被人重視,從小到大都努力讓自己變得優(yōu)秀。后來遇到男生A,他單純善良,我能感覺到我是他的一切,更沉浸在被他一大家子人捧在手心的感覺中。一切都很完滿,直到B出現。B是那種喜歡看韓劇港臺劇的女生無法拒絕的類型,我迷戀上他而且成功地讓他喜歡上了我。

我糾纏在兩個男人間一年多了,A像親人,我喜歡安定,夢想的生活是相夫教子、孝敬爸媽,他能給我這些。而B給我前所未有的感覺,我愿意去探索他的思想,愿意因為他去學一些東西,和他在一起我很開心。

可是我想這都是以我確定A還在等我結婚為前提的。也許當A真的離開,我和B在一起會缺乏安全感。雖然我知道他也能給我很好的生活,可是一想到未來還有變數,想到離畢業(yè)還有一年,不知道這一年會不會耗盡他對我的愛,我就不安。我不知道我在這種不安下還能堅持多久,不知道我會不會想起順著我的A,不知道我會不會后悔。

彷徨中

親愛的小彷:

在電影《About A Boy》中,休?格蘭特問馬克小朋友,“你追求的你們班那小美女怎么樣了?”馬克說,“我打算跟她做朋友了,我已經認識到雙宿雙棲是靠不住的,你一定要有后備?！?/p>

你從小就被忽視,這樣的成長背景讓你向往居高臨下、眾星捧月等等美好的感覺。A和他家人滿足了你的這兩個愿望,而深受韓劇女觀眾喜愛的B對你的垂青滿足了你從所有女人中脫穎而出的幻想。不幸的是,萬人迷的喜歡并沒能讓你完全克服自卑,你憂心忡忡地意識到:雙宿雙棲是靠不住的。怎樣為世事難料的人生準備盡量多的后備?著名才女林徽因追求者比你多多了,她跟浪漫主義的徐志摩談戀愛,跟現實主義的梁思成結婚,最后還有一個死心眼主義的金岳霖終身不婚,伴她左右。

可見最好選擇是跟B一起,A做后備。

如果跟B一起轟轟烈烈的生活撐了下去,那最好,萬一過著過著你恍然大悟原來打醬油的人生才是真正的幸福人生,你也有機會回頭是岸。當然如果你不幸沒有林徽因的魅力,不能讓人神魂顛倒愿意含恨做后備,那你只好面對現實:沒有男人能一次滿足你所有愿望,你只能選擇滿足你最深切渴望的那個。

跟A在一起的人生會較為容易,跟他在一起你的自卑感將不復存在。跟B在一起,要想幸福,你得更加自信。

娶個雷鋒做太太

老查從小生活在吵吵嚷嚷的環(huán)境里。母親不肯老,經常同他父親撒嬌或者撒潑,物質緊缺的年代,同女兒們爭花布,同兒子們爭吃食,把自己打扮得山清水秀,家里卻亂糟糟的。老查少年時早早明白了“娶妻娶德”的真諦。他看中的她,少有女子的嬌媚,卻天生有當家人風范。外人眼中她精明、計較,家人和愛人心中,她簡直就是一個活雷鋒。家人與外人沖突,她絕對堅定強悍地站在自家人一邊。這些“美德”令老查傾慕不已。

與老查結婚之后她立刻成為查家信賴的“小嬸嬸”。兩人共同建立了在兩個家族中絕對權威的地位?！靶饗稹钡拿骼硗笍?讓她成為兩家共用的律師、法官、心理咨詢師和操盤手。據不完全統計,近20年里,她參與了兩個家庭5次法律訴訟,挽回家族里瀕臨破裂的兩樁婚姻,終結了一場她覺得無可救藥的婚姻以及兩場她看來極端不合算的戀愛。被干涉的家族中人時而敬她時而怨她。

老查的二哥看中一套房子,下了定金,“小嬸嬸”卻明斷出房子和中介的種種問題,堅決幫他退了房并要回定金。幾個月過去了,房價漲了不少,二嫂怨二哥無能,怨“小嬸嬸”多事。小嬸嬸的大哥是老實人,娶了漂亮卻不安分的太太。大哥稀里糊涂,“小嬸嫂”眼里可是容不下沙子的。大哥離婚了。

賢惠之余“小嬸嬸”還有智慧。當炒股還是新生事物的時節(jié),她就敢把全部積蓄投進去,把整個家族一起帶入風險市場。結果是牛市時大家一起感激她,熊市時就有人暗暗地怪她?！靶饗稹痹诩依镉肋h是忙忙碌碌的,穿著當年廠里發(fā)的工作服。老查也給她買過護手霜和首飾、衣服,可她似乎老沒時間涂抹、穿戴。“小嬸嬸”成為兩家人公認最賢惠的妻子,老查理所當然被認為是最享福的男人。

進入耳順之年后,年輕時理性的老查居然一頭扎進欲望的海洋,欣賞起火辣、膚淺、沒心沒肺的小女生來,據說還在外面有了一個兒子。他出軌的理由是:同你“小嬸嬸”在一起,我覺得自己從來沒有年輕過。好在“小嬸嬸”頗有舊時代大太太的風范,竟昂然表態(tài):“小孩我可以帶,不過要先做DNA體檢,是我們家的種,我就帶!那個女人,不許進門!”差點動念頭離婚的老查登時語塞。

娶到這樣無堅不摧的女人,不知是老查的幸運還是不幸。永遠在付出的“小嬸嬸”內心深處難道就沒有怨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