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光洲
他病了。變得不會笑了。
一年前他剛到這座城市時笑容相當(dāng)迷人。省委副書記,省委常委、組織部長陪他到這里赴任。他與他們的合影照片刊登在市委機關(guān)報上。照片上他微笑著。
然而,一年過去了,他卻不會笑了!
那天他信手翻看當(dāng)?shù)氐氖形瘷C關(guān)報。頭條是他參加“五四”青年節(jié)聯(lián)歡的消息,還配發(fā)了照片。雖然消息中說他“滿面春風(fēng),與青年們歡聚一堂”,但是,照片中的他卻一臉肅殺。他讓秘書給報社總編打電話,說以后發(fā)他的照片要挑選一下,把把關(guān),最好發(fā)面帶笑容的……總編說,是是是……對對對!我們一定把好關(guān)!
轉(zhuǎn)眼到了“六一”兒童節(jié),報紙頭條又報道他到幼兒園看望孩子們。消息中說“他帶著慈祥的微笑來到孩子們中間”,可配發(fā)的照片上他卻面若冰霜,一群孩子圍著他,像看見了大灰狼,眼中流露出恐懼……
這次,他親自給總編打電話。
“你們對市委有什么意見可以提嘛,發(fā)照片要把關(guān),早就給你們講過了!”
總編說:“‘五四那天照片我們沒處理好,已經(jīng)讓攝影記者寫了檢查,扣了他的獎金。報紙上‘六一這張照片是我和幾位副總編從您好幾十張照片中挑出來的……” “你們幾位總編一起挑,還挑出這么一張?不能選一張我笑的嗎?!”
總編說:“是該選張您笑的,可幾十張照片中您都沒笑,不管怎么說,還是怪我們的攝影記者沒抓拍好,我們一定嚴(yán)肅處理他……”
他氣呼呼地回到家,問妻子:“你最近有沒有見到過我笑?”
妻子沒好氣地說:“自打你當(dāng)了市委書記,你的笑臉就越來越少,現(xiàn)在誰還見過你的笑臉?過去你對領(lǐng)導(dǎo)畢恭畢敬就不說了,對同事,對下級,也是不笑不開口。可現(xiàn)在你整天耷拉著臉,好像誰欠你似的!”
“我是一把手,工作時不嚴(yán)肅行嗎?”
“可你在家里對我有過笑臉嗎?不是年輕你追我的時候了,一天八趟地往俺家跑,我妹妹攆你,你還觍著臉笑,賴著不走……”
“你胡說什么呀?!”
他氣得摔門而出,找小蜜去了。
“你最近見過我笑嗎?”他散開五指,輕撫著懷里小蜜絲般柔滑的長發(fā)問。
“你這么長時間沒來找我了,你的人我都看不到,還能見到你笑?”小蜜在他懷里翻了個身,仰起頭,嘟起小嘴嗔怪道,“不過,我聽人家說你真的不會笑,一天到晚都繃著臉,一般人到你跟前都有點怕……”
他推開小蜜,起身對著鏡子,努力想做出笑的樣子:嘴角向上提,兩眼微瞇……試了幾下,他猛然抓起茶杯砸向鏡子:“我真的不會笑了!我病了!”
淚水在眼眶里打轉(zhuǎn),他癱倒在小蜜懷里。
“別難過!你是太累了!不會笑咋能是病呢?”小蜜像哄孩子一樣撫摸著他,“你是這個城市最大的官,不嚴(yán)肅行嗎?你誰也不用求,別人都得求你,你用不著笑。說真的,我看電視里的你那么威嚴(yán),心里就踏實,我有靠了……”
這時,他的手機響了,他的老同學(xué)、省委組織部常務(wù)副部長打來的。副部長給他透信,要確定副省級后備干部人選了。本省的幾位市委書記夠候選任職資格的只有四人,有一個剛查出來得了癌癥,有一個年齡比他大一歲,超過提拔的年齡“杠杠”了,還有一個紀(jì)委正研究是否立案調(diào)查,而他是四人中唯一沒有瑕疵的,希望最大……
聽著聽著,他的嘴角不由自主地上翹,兩眼又不由地輕瞇了起來,“謝謝!謝謝!”關(guān)了手機,他一下子把小蜜抱了起來……
這一夜他睡得特別香。他夢見幾位大領(lǐng)導(dǎo)陪著他到省政府上任,一位大領(lǐng)導(dǎo)握著他的手親切地勉勵他……
“你笑了!笑了!”小蜜推醒了他,“你真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