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 西
十四歲那年的深秋,在學習上曾一路順風順水的我,忽然遭遇了一次滑鐵盧。
那天母親從學校開家長會回來,板著臉抖著成績單,質問我為什么考得那么差,并重重地給了我一記耳光。我捂著臉忍著痛,一聲不吭。那時正是叛逆的年紀,我厭煩了枯燥的學業(yè),一顆心常常游離出課本之外,飄到和伙伴們玩耍的地方。然而,從表面上看,我依舊是個文靜聽話的女孩兒,這次成績迅速滑坡,完全在父母和老師的意料之外。
我并沒有從考試的慘敗中吸取教訓,卻沉迷在玩的快樂里。周末不補課,我就帶著書包和伙伴們到江邊、公園和郊外玩,看看時間差不多了,就休息一會兒往家趕。制造放學的假象。一天,我在江邊和同桌林曉霞捉小蟹,正數(shù)著小桶里爬來爬去的蟹開心著,頭發(fā)被人揪住了,母親氣呼呼的聲音鉆進了耳朵:“劉圓,我還以為你在教室里啃書本,原來是到這里玩來了。你對得起我嗎?”
原來母親早就對我起了疑心,這天偷偷地跟蹤了我,正好抓個正著。回到家,她帶著哭腔數(shù)落我,說我不懂事,她和爸的單位效益不好,家里省吃儉用存教育儲蓄是為了什么,還不是為了我將來有出息……她要我跟那些狐朋狗友斷絕關系,專心學習。母親的話讓我愧疚,但要我跟玩伴們斷絕關系,我卻不知道怎么說出口。
那天晚上我輾轉反側,想著怎么對林曉霞說不再和她們玩的事。一起玩的幾個人,都是林曉霞的小學同學,是她們讓我發(fā)現(xiàn)了學習之外的樂趣。如果直接說是媽媽不讓我跟她們玩,她們未必會答應,而且會不會恨我和媽媽?找借口,也要找一個更有效的。思前想后。我終于找到了替身:吳老師。
吳老師是我們的班主任。在班上挺有威信。要是我說是她知道了我和林曉霞她們貪玩的事,強迫我不準跟她們玩。林曉霞肯定沒話說。我反復琢磨著合適的措辭,認為沒什么漏洞了,才安然睡去。
林曉霞聽了我的理由,只冷冷地問了一句:
“她不同意我們在一起玩,為什么又要讓我們坐在一起?”我尷尬地解釋,可能是因為沒想到我這么貪玩吧。
接下來的事情發(fā)展讓我措手不及。林曉霞那潑辣的媽媽到辦公室找到了吳老師,問她為什么干涉女兒交朋友,說她沒有師德。她說話的聲音很大,傳到了隔壁我們的教室里。我心里一陣慌亂:吳老師會怎么說?她知道了會不會追查?
我和幾個同學偷偷地往辦公室里張望,只見吳老師并不多作解釋,反而向林曉霞的媽媽道了歉。之后的那節(jié)課。我什么也聽不進去,替吳老師覺得委屈。后悔自己讓她背了黑鍋。放學后,等同學們散盡,我趕緊寫了個紙條,看到辦公室的門還開著,吳老師一個人在忙著,便敲響了辦公室的門。
吳老師看了紙條,和顏悅色地請我坐下。她說:“誰都說過謊,但認識到錯了,主動道歉,那就很好,老師不怪你。可是,你想過林曉霞的感受嗎?”
我告訴吳老師,我打算當面向林曉霞說清楚,免得林曉霞恨她。她卻說不必了,反正事情都已經(jīng)演變成這樣,再澄清反而變得復雜。她只要求我答應她。重新做林曉霞的朋友,爭取讓她進步。
我主動和林曉霞和好,她很是驚喜。只是我們出去玩的時間少了。更多的時候,是在一起學習。初二的課程對我而言并不算難,我的成績很快就恢復了以前的水平,林曉霞的學習也慢慢處在了班上的中游,結局皆大歡喜,母親也沒有再提過讓我跟林曉霞絕交的事了。
初中同學聚會,離畢業(yè)分別已有十三年。我在一所重點中學做了教師,林曉霞也大專畢業(yè)在一家企業(yè)做了會計。我第一次當著全班同學的面,把隱藏在我心底十四年的這件事說了出來。林曉霞很激動,她說,如果沒有吳老師的幫助,也許當年的那件事就會是截然不同的結果,而她也不會有現(xiàn)在這樣好的生活,硬拉著我去給吳老師敬酒表示感謝。
望著笑容燦爛的吳老師,感激在我心底涌動。因為她的寬容,我和林曉霞的關系一直維持到現(xiàn)在都這樣親密。是她,想辦法讓謊言開出了友誼之花,而且隨著歲月流逝,芬芳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