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小萌
對于當代教育體制下成長起來的現(xiàn)代人來說,西方教會“迫害”科學家的故事,幾乎人人耳熟能詳,即便是基督教文化源遠流長的西方社會,從小學到大學的課本中也僅僅看到科學和宗教矛盾對立的一面。這說明一個事實:主流文化認為,宗教和科學如水火兩極,教會在科學萌芽的時代所起到的作用大都是壓制、驅(qū)逐、迫害,科學的發(fā)展史也是一部與宗教勢力的斗爭史。但當我們跳出熟悉的思維框架,從另外的角度來看近代科學與宗教的關系時,卻發(fā)現(xiàn)了歷史的另一面。
一位研究中世紀科學史的歷史學家林·懷特指出:“從13世紀到18世紀,事實上,每一位重要的科學家都用宗教說法來解釋他的動機?!敝目茖W哲學家阿爾弗雷德·諾斯·懷特海甚至認為:“對科學可能性的相信,發(fā)生在現(xiàn)代科學原理發(fā)展之前,它是從中世紀神學無意識地派生出來的?!?/p>
《天體運行論》:基督教會的出版物
近代科學在歐洲興起,通常以哥白尼的“日心說”為標志,即以《天體運行論》在1543年出版作為近代科學史的“歷史元年”。那么這位引領歷史走入科學時代的人物——哥白尼與宗教是怎樣的關系呢?他的《天體運行論》又是如何出版的呢?
哥白尼的父親早逝,在孩提時代他被送給舅舅——一位天主教的神父撫養(yǎng)。長大后,他獲得了博士學位并被訓練成為一名內(nèi)科醫(yī)生。但在舅舅的影響下,他最終成為了一名天主教教士。1543年,《天體運行論》出版了,最開始,他對出版此書一直猶豫不決,并不是因為他害怕被教會指控為異端(雖然在很多教科書中有這種說法,但并沒有任何史料記載),而是因為他想避免其他科學家的嘲笑,這些科學家仍篤信亞里士多德和托勒密。最終促使這部堪稱科學史革命的《天體運行論》出版的是兩位路德宗(基督教的一個宗派)教會成員,哥白尼的基督教徒好友——喬治·喬基姆·雷蒂克斯和安德烈·奧西恩得。正如一位現(xiàn)代學者所說:“沒有歷史學家會掩蓋這樣的事實,即一位路德宗的王子(普魯士的阿爾布雷克公爵)資助了哥白尼的著作出版,一位路德宗的神學家(安德烈·奧西恩得)安排了印刷,而另一位路德宗的神學家(喬治@喬基姆雷蒂克斯)監(jiān)督了該書的印刷。”
可見,哥白尼與宗教關系非常緊密,他本身是一名教士,而且并沒有因為“日心說”受到教會的譴責或迫害。那本舉世矚目的杰作更是在多個基督教會重要人物的參與下成功出版。這一信息也許會使很多人感到訝異,其實這只是一個開始,在哥白尼之后眾多貢獻卓絕的科學巨匠與宗教的緊密關系更令人感到不可思議。
科學巨匠的虔誠信仰
哥白尼之后,在天文學上又出現(xiàn)了一位開創(chuàng)性人物——開普勒。他提出并經(jīng)過實驗證明的“開普勒三定律”將哥白尼的靜態(tài)太陽系統(tǒng)帶入到動態(tài)日心說系統(tǒng),他還是把重量定義為兩個物體之間相互吸引的第一人,這個洞見后來被牛頓引用并形成萬有引力定律。這位26歲就出版著作,并被授予皇家數(shù)學家頭銜的天才科學家,也是一位篤信基督教的路德宗教徒。在他的第一本書《宇宙的奧秘》里,他把所有的榮譽和贊美都歸于上帝,在他的臨終時刻,牧師問他,他的信仰通常在哪里,他平靜地回答,“單單只在救贖主耶穌基督的工作里”。他為自己寫下了如此的墓志銘:“過去我習慣測量天空,現(xiàn)在我必須測量大地,雖然我的靈魂向天而去,我俗世的肉體卻在這里歇息。”
開普勒的發(fā)現(xiàn)在其去世后得到巨大反響,回應這一反響的科學家中就有大家最熟悉不過的艾薩克·牛頓。正是開普勒的行星定律幫助牛頓創(chuàng)立了萬有引力的平方反比定律。牛頓的《自然哲學的數(shù)學原理》一書使他成為科學史上屈指可數(shù)的偉大科學家。但事實上,他對科學的熱情卻源于對基督教的誠摯信仰。數(shù)學家埃里克·貝爾說他“沒有想成為別的,只想成為一名基督教徒”。他的許多著作更像是對《圣經(jīng)》的回應,例如,萬有引力的發(fā)現(xiàn)也證實了《圣經(jīng)》上的話:“上帝將大地懸在虛空?!?/p>
其實,牛頓很早就在他的自然科學工作里刻上了神學的印記。牛頓的家庭宗教氣氛濃厚,他的繼父是牧師,母親則是虔誠的教徒。牛頓在劍橋畢業(yè)時,理應接受神職。但是,牛頓卻公開聲明,為了更好地“侍奉上帝”,他將不接受神職,而代之以自然哲學的研究來證明上帝的存在,從而贏得了英王查理二世的特許。牛頓相信:“我們所看到的這個世界,其中各種形式是如此絢麗多彩,各種運動是如此錯綜復雜,它不是別的,而只能出于指導和主宰萬物的上帝的自由意志。”
與牛頓同時代,并因發(fā)展了微積分學受到學界贊譽和推崇的萊布尼茨也是一名路德宗信徒。他在數(shù)學上的貢獻至關重要,一些歷史學家認為:沒有數(shù)學家的成就,科學革命將舉步維艱。他們將萊布尼茨稱為現(xiàn)代科學的創(chuàng)始人。但這位重要的科學家一直堅持自己的信仰,把《圣經(jīng)》看作上帝的權威話語,并堅持認為在真正的信仰和有效的理性之間沒有沖突。
從歷史背景看近代科學
隨著時光流轉(zhuǎn),更多的科學家如繁星般在歷史天空中散發(fā)耀眼的光輝。在物理學界發(fā)現(xiàn)電流的伏特,以其名‘字作為電流強度單位的安培,提出電阻概念及“歐姆定律”的歐姆都是虔誠的基督教徒。而發(fā)現(xiàn)電磁感應現(xiàn)象,開啟人類電氣時代的科學巨匠法拉第不僅每天閱讀《圣經(jīng)》,還將其大部分收入捐獻給教會。設置絕對零度天平的開爾文則認為基督教與科學高度兼容,并勸導那些認為科學與宗教存在沖突的人“如果你更深一步地思考,科學將迫使你最終相信上帝。”除了物理界,“化學之父”玻意耳、“原子之父”道爾頓、發(fā)現(xiàn)燃燒原理的拉瓦錫、“現(xiàn)代解剖學之父”維薩里、發(fā)現(xiàn)并創(chuàng)立微生物學的巴斯德
這些信仰基督教的科學大家不勝枚舉。
面對這些事實,我們發(fā)現(xiàn)“把科學和宗教看作單純的矛盾對立”是存有極大偏見的看法。實際上,中世紀基督教神學與其他宗教有很大不同,基督教總是教導并堅持只有一個上帝,一種理性的存在,那么按照上帝形象創(chuàng)造的人也就具有理性,并可以學習和研究他們所生存的世界。而在古希臘時代和東方文化中缺少這一預設,泛神論占有主流地位。懷特海認為,科學的起源需要基督教“堅持上帝是理性的主張”?;浇塘硗庖粋€突出的預設是,上帝創(chuàng)造了世界,并獨立和區(qū)別于世界??茖W不會出現(xiàn)在持萬物有靈論的地方,因為當每一種東西——石頭、樹木、動物……都擁有神的靈性和力量,人就無法把自然界當作實驗的對象了。
世界上其他古老文明都沒有基督教傳統(tǒng),在近現(xiàn)代科學史上也貢獻寥寥。幫助埃及人建造金字塔的幾何學一直是一門實用技術,從未上升到理性高度。印度由于普遍信奉萬物有靈的印度教,而拋棄競爭和技術發(fā)明,也使科學的大門向他們關閉。古代中國將人、社會與大寫的自然界視為統(tǒng)一,也使我們的祖先不再自信用有限的頭腦能夠掌握和控制自然法則。
既然基督教為科學的發(fā)展提供基本條件和動力,為何大多數(shù)人忽視了基督教對近代科學發(fā)展的貢獻呢?答案似乎要回到安德魯·迪克·森懷1896年出版的《基督教界科學和神學沖突的歷史》,自從那時起,隨著世俗主義的興起,無數(shù)大學的教授不加批判地接受懷特關于科學是基督教大敵的論點。因此,今天的學生和公眾沒有意識到,從中世紀到18世紀中葉幾乎所有科學家不僅是虔誠的基督教徒,而且在他們尋求解釋和預測自然現(xiàn)象的理論中,常常受到圣經(jīng)的啟發(fā)和激勵。對于他們,真理只有一個,而上帝就是它的作者。
當時光流轉(zhuǎn)到我們所處的時代,唯物主義思想早已在科學界深入人心,更多的科學家成為無神論者,極少有人將信仰當作科學工作的目的和動力。在歷史上,一些科學與宗教的矛盾、爭斗也時有發(fā)生,但我們更應該從歷史的宏大背景下看待近代科學家和他們的信仰,認真考據(jù)當時的真實歷史,而不是以現(xiàn)代人的視角主觀分析推斷,將宗教和科學推向更遠的兩極。(文章代碼:2214)
【責任編輯】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