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　夜

大悲咒

這些窗子里已經(jīng)沒有愛情

關(guān)了燈

也沒有愛情

——為什么沒有？

為什么上帝和神一律高過我們頭頂？

聊天室

一個資產(chǎn)擁有者在抽煙 喝茶 玩打火機(jī)

咳嗽時 摸一下給市場經(jīng)濟(jì)

下過跪的雙膝

他再一次強(qiáng)調(diào)：拒絕任何形式的回憶

我們的評論家 正在批判

一只鳥：

從民間的樹杈向政府大樓的飛行中

這只鳥

徹底完成了

立場的轉(zhuǎn)換

它的叫聲是可疑的

必須

警惕

我喜歡的詩人 他們叫她女

詩人：

我被告之朗誦

就是說 我必須公開發(fā)表一次

我的臉蛋 三圍 我新衣服里的

舊身體……

哦 一個農(nóng)藥時代的菜農(nóng)

正在努力表達(dá)

喜歡你以后……

是的 他陷入了語言的沼澤地 亂麻堆 每一次用力

都意味著更深的絕望

正是這個菜農(nóng)

最后對互聯(lián)網(wǎng)說：

再新鮮的語言也抵不過一把具體的菠菜

他的鵝毛筆一直在晃 是寫童話的安徒生：大雪已經(jīng)落下

奇跡并沒出現(xiàn)

那個賣火柴的小女孩已經(jīng)全白了

在新年的鐘聲敲響之前

我必須讓她哭泣的舌頭 舔在我文字的

奶油蛋糕上

有時候

一個瘋子在大街上比畫呼喊

并不會比一個警察的呼喊更讓我們緊張

某些時候——哦

太多了

一個瘋子的放棄 不合作

會突然帶給我們瘋的沖動 和沖動的快感

和接下來的——

很長時間里對所謂正常和共識和泡沫的：

蔑視

再寫閃電

我要寫那些等待閃電照亮的人

那些在閃電中奔跑著

用方言呼喊的人——

喊向干渴的麥苗

荒蕪的山坡

也喊向自家的水窖

臉盆

茶缸

孩子們灰土的小臉 小手

——濕漉漉的閃電 在干旱的定西以北

你預(yù)示著的每一滴雨

都是有用的

每一滴 都是一個悲憫這片土地的神

婚姻里的睡眠

我睡得多么沉啊

全然不知

他們 就這么進(jìn)來了

抽了一會兒煙

喝了一會兒茶

還翻了一會兒書——哦 詩歌太多

當(dāng)他們在黑暗中相擁

她的香水散發(fā)得更快

在我一直和一只蜘蛛交談的睡夢里

他們啟開我書房的白蘭地

慢慢搖著

交換了身體里的熱

還灌醉了我的貓

它的眼睛醉了 爪子和皮毛

也醉了

它的腰 在飄

它喵喵著

喵——喵著……

我睡得多么沉啊

這一切

我全然不知？

青 海

大風(fēng)過后

天 空蕩

青海 留出了一片佛的凈地

——塔爾寺在風(fēng)中 酥油花開了

花非花

第一朵叫什么

最后一朵是佛光

這塵世之外的黃昏

——菩提樹的可能 舍利子 羊皮書的預(yù)

言

以及六世達(dá)賴倉央嘉措的情歌……

這冥冥中的：因……果……

夕光中

那只突然遠(yuǎn)去的鷹放棄了誰的憂傷

——人的 還是神的？

上坡下坡

干旱的土地

低矮的麥苗

荒蕪的上坡 下坡

在彌漫的沙塵中靠著墻根嘆氣的老人

一只手指給我們鄉(xiāng)政府

一只手慌忙捂住衣服上破洞的婦女

她身后患病的 歪歪斜斜的傻孩子

——為什么我要繞開他們眼中的茫然？

——為什么我們的詩總是怯于揭示這片土

地上的苦難？

在甘南草原

不要隨手取走瑪呢堆上的石頭

或者用相機(jī)對準(zhǔn)那個為神像點(diǎn)燈的人

不要隨便議論天葬！

不要驚醒一只夢見六世達(dá)賴倉央嘉措的鷹

但你可以在暮色中

哼唱他凄美蒼茫的：情歌

不要試圖靠近：一條朝圣路上的魚

一只吃草的羊

昏暗中苦修的僧人

和他裸露著的半個肩膀

更不要輕易去打擾那個叫阿信的詩人

從報(bào)社出來

我路過那些發(fā)呆的人 發(fā)愁的人

我路過醫(yī)院——神經(jīng)?？?它緊挨著教堂

教堂的門已經(jīng)關(guān)了

上帝還在？

就是這個酒吧

有我喜歡的一個歌手——我想念他

就是這個酒吧

它從前叫相濡以沫

現(xiàn)在叫相忘于江湖

——我路過了自己的一首詩

我眼前的廣場 多么空虛

那個上世紀(jì)被雕塑的人

咳得更猛烈了

他長衫上的鈕扣

咳掉了一個 又補(bǔ)了三個……

是什么 讓一只飛鳥穿越時空的風(fēng)霜

落在了我面前

邁著它可愛的小步子

靜靜地 陪我走了一小段

——是我路過的這一切

還是呼嘯來去的警車

讓路燈下兩個顫抖的影子

擁抱得更有力 更緊

活 著

他們都走了

我也從事故現(xiàn)場的敘述中側(cè)過身來

——我活下來是個奇跡！

這多么重要——我認(rèn)出了自己

和他們：

母親 草人兒 咪咪 和一小截電線上

懸著的 一小排雨

與命運(yùn)的方向完全一致？或者

截然相反？

多年以后

一道刀口的癢

是對這個女人完美肌膚的哀悼

或者回憶……

他們都走了

在人類最容易傷感的黃昏時分

我慢慢移動到陽臺上

看著……

想著……

舔著淚水……

——是的 上帝讓我活下來必有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