墮　迦

晚上,玩了一天的莎莎正甜甜地睡著。突然,她被一陣“呼呼”的風聲吵醒了。睜開眼,她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一只巨大的海螺里。穿上鞋子爬出來一看,外面竟然是大海!海上,太陽正漸漸沉下,夕陽的光芒將整個世界染成一片金黃色,遠處的海鷗正追著輪船“咿呀咿呀”地叫著,多美的畫面啊!——等等,好像真的有這么一幅畫呢……啊!這不是和客廳墻上掛著的那副畫一模一樣嗎?!

“天?。∥乙欢ㄊ堑疆嬂飦砹?！我該怎么出去呢？……讓我想想……那幅畫沒有多長，沿著這個沙灘走就能走到盡頭了……可是，走到畫的盡頭我就可以出去嗎？”莎莎正在胡思亂想著，耳邊突然傳來悶雷般的聲音:“不能。”

莎莎嚇了一跳，回過頭，竟看到一頭海象。那頭海象足足高過莎莎四個頭，肥胖的身軀有三個門框那么大，身穿一件皺巴巴的棒球衫，一雙臟兮兮的球鞋踩在腳底下。

“你是誰？”

“我是阿尼?！焙Ｏ蟮穆曇魫瀽灥模屑毬牭脑?，還能感覺出一些僵硬。

“你聽得到我心里說的話?”剛剛她明明沒把那些話說出口啊!

“是的，因為我是一頭海象?！焙Ｏ蟠鸱撬鶈柕鼗卮稹?/p>

“海象啊……穿棒球衫的海象，還是第一次見到呢?！鄙闷娴卮蛄恐矍斑@個龐然大物。

海象板著臉站在她身邊,手里拿著半個破損的椰子殼,不停地搓著。

“它看起來不太高興呢，它不會打算拿椰子殼砸我吧？”莎莎想著，悄悄退后了一步。

“不，不，拿椰子殼砸人是猴子才干的蠢事，海象阿尼是不會這么干的！”那個悶雷般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慌亂。

“咦!又被這家伙聽到我心里說的話了!我得注意點兒,最起碼昨天瞞著媽媽吃了兩個冰淇淋結果肚子疼了整整半天的事兒就不能讓它知道。那樣它會覺得我也很蠢呢?！鄙嬷彀娃D了轉眼珠。

海象這次好像沒聽到似的，沒有搭腔。莎莎盯著它又開始胡思亂想:“也許他戴上棒球帽會帥一點點。他太大了，幾乎有半個海灘那么大呢?！?/p>

正想著呢,海象突然轉身就走。

“哎？你去哪里？”

“回家取棒球帽?！?/p>

莎莎的臉一下子紅了。她不好意思地拉住了海象，說:“對不起，阿尼……”

阿尼使勁搖搖頭，它比先前更快地搓著椰子殼，語無倫次地說:“不，沒關系，我很高興，嗯，很高興見到你。對……對不起……我，我沒什么朋友，不太，不太會說話……”

原來，它看起來很兇的樣子，其實是在緊張和害羞?。∩α?。她伸手抱了抱海象巨大的前臂:“沒關系。其實你不戴棒球帽，依舊是一頭很帥的海象呢?！?/p>

阿尼聽了，終于放松下來，笑了。

“你想知道怎么回去？”

“哦！對?。　鄙K于想起回家這回事兒了，“你知道我要怎么回去嗎？”

“知道?！焙Ｏ簏c點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但……但是在那之前你可以先到我家去嗎？”

“好呀!你的家住在哪里?在海底還在南極?”

“不，不在海底也不在南極。那兒離你回去的路很近，請跟我來?！焙Ｏ罄男∈?，朝畫的盡頭，那片椰樹林走去。

椰樹林到了，阿尼松開牽著莎莎的大手,有些忐忑地問:“莎莎,其實……其實……我邀請你到我家來,是想讓你幫我一個忙……你……你會幫我嗎?”

“什么事呢？阿尼？我們是朋友，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會幫你的?！鄙敛华q豫地說。

海象聽了很高興，它沒有馬上回答，而是帶著莎莎來到它椰樹后的家。在椰樹背后，大海徹底不見了，就連海風的“呼呼”聲都聽不見了。這里很安靜。

“這里是畫的背后。”海象拉開那盞40瓦的小燈泡，莎莎看到了一面三合板做的墻壁，上面有個跟海象一樣大小的輪廓，占了幾乎整面墻壁。

“咦？這個是……”莎莎覺得那個輪廓很熟悉，好像在哪兒見過似的。

“這個是我睡覺的地方。”海象說著,靠在了墻壁上,馬上,它就像一張平面畫一樣貼在了墻上,然后,它又從墻上走了下來:“看，就像我的床。嗯,或許這么說不確切?？傊冶犻_眼睛的時候，就是在這個輪廓里。后來我走了出去,推開門,于是見到了海?！?/p>

莎莎貼近那個奇怪的輪廓，就著昏黃的燈光看了看，然后用手摸摸，又用鼻子嗅嗅，“阿尼，這是個圓珠筆畫出的輪廓呢！”

“是啊,我是被畫出來的海象阿尼?！焙Ｏ蟀⒛崦髦诖?掏出一只圓珠筆,“莎莎,你能,你能再為我畫一只手臂么?”

“手臂？”莎莎這才注意到，眼前的阿尼只有一只手臂！

“是啊，手臂，”阿尼指指墻上那個輪廓的手臂部位，那里是一條未完成的曲線?！澳隳軒臀覇?”阿尼有些忐忑地望著她，好像生怕自己會被拒絕。

“原來讓我?guī)兔Φ木褪沁@件事啊!當然可以啦。親愛的阿尼?！鄙舆^筆,用心地把那個曲線補圓潤,添完整。剛畫完,阿尼就迫不及待地貼在了輪廓上，再走出來的時候，它已經(jīng)多了一條手臂。

“你瞧,我完整啦!”阿尼高興地揮舞著新手臂轉起了圈圈。

“哈哈，真好！這真好。”莎莎拍著手。

“謝謝你幫助我，莎莎?，F(xiàn)在，該我來幫助你了?！闭f著，阿尼跑到門后找出一條長長的，用手搓成的棕繩，然后帶著莎莎回到畫里。

“莎莎，你看那里，”阿尼指著畫的最上方說:“看到那顆釘子了嗎？釘子那里有一個小孔，你只要從那里鉆出去就能回去了！”

莎莎抬起頭,看見釘子下面的確有個黑黑的小孔。阿尼用力把繩子朝上一甩,繩子“啪”的一聲搭到了那顆釘子上?！艾F(xiàn)在,你來抓住這根繩子。等下我會從下面用力拉，然后你就升上去了。到了釘子那兒，你就從那個掛釘子的孔里鉆出去。要抓緊，絕不能松手哦!來,我抱你上去。”

莎莎被海象抱著，托舉在半空中，她抓著海象的手臂，戀戀不舍地問:“阿尼，那你呢？”

“現(xiàn)在我有兩條完整的手臂,可以游回家鄉(xiāng)了!那里有我的伙伴，有冰山和企鵝們，還有我的家！”愉快的海象似乎也不像以前那樣不善言辭了。

“那太好了。阿尼，真高興認識你！”

“我更高興呢，你給了我另一條手臂！”阿尼燦爛地笑著。

繩子被海象拉動了，莎莎在緩緩地上升。她一邊上升一邊回想著這一切，可愛的海象阿尼，美麗的海灘，奇怪的小屋，神奇的輪廓。越想，越覺得哪里怪怪的。是哪里怪怪的呢？

等等，它一直叫我莎莎，可是我從來沒說過我叫什么呀！它是怎么知道的呢？

輪廓，還有墻上的那個輪廓。為什么覺得那個輪廓那么熟悉？

“再”，阿尼說的是“再”呢，它剛才說的是，“你能‘再給我畫一條手臂嗎？”

為什么是“再”呢？

想著想著,突然,莎莎一下子回憶起兩年前，他們剛剛搬進這個房子的時候。那天,莎莎趁爸爸媽媽不注意,偷偷地在這副畫后面畫了個穿著棒球服的怪模怪樣的海象。邊畫還邊跟海象說:“這里有大海呢，聰明的海象，從這里游回故鄉(xiāng)吧!”可是，正在畫的時候隔壁響起了她最喜歡的動畫片的主題曲，她就丟下畫筆去隔壁看動畫片去了。匆忙中忘記了畫完最后一筆屬于海象阿尼的，手臂的線條。

原來是這樣。莎莎終于想起來了?？墒?，她已經(jīng)懸在畫面的半空中，海象變成了一只小黑點，大海在她眼里是一滴大大的、咸咸的眼淚。

“它知道這一切。阿尼知道那是我犯下的錯誤,可是它并沒有怪我,甚至什么都沒說。它是好海象呢,它是最好的,最善良的海象……”

想到這里，莎莎哭了。她抓著繩子大喊:

“阿尼！對不起！阿尼！對不起！”

阿尼沒有回答。

只有海浪“颯颯”地響，海風“唰唰”地吹，這些聲音混在一起,仿佛是海象阿尼的聲音在說:

“莎莎，別在意呵，莎莎，別在意……”

“醒醒，寶貝，你怎么了？寶貝，醒醒……”莎莎悠悠地睜開眼睛，看見爸爸媽媽擔心的臉。

“寶貝，你夢到什么啦？哭得這么傷心？”爸爸擔心地問。

夢？莎莎打量著四周，這里正是她的臥室，而她，正躺在自己溫暖的小床上。啊，那難道是一個夢嗎？莎莎跳了起來，連鞋也不穿地跑去那幅夕陽海景畫前，伸手取下了那幅畫。畫后面，是一塊比別的地方更白一些的墻。墻上什么也沒有，除了一個，手臂健全的海象的輪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