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香郁　楊　方

25歲那年，我在一次朋友聚會上認(rèn)識了陳哲，兩個人大有相見恨晚之意，纏綿悱惻地談了兩年戀愛后，我們甜蜜地結(jié)婚了。新婚之夜，我不由得感嘆道：“完美的愛情，完美的婚姻，我終于擁有了，夫復(fù)何求？”

對我而言，婚姻的完美不在于物質(zhì)的富有，而在于夫妻感情的美好和忠貞。有一次，陳哲開玩笑似地問我：“假如我做了對不起你的事，你會怎么辦？”我以不容置疑的語氣告訴他：“我絕不會原諒你，因為幸福美滿的婚姻容不下一粒沙子。我能原諒你因忙于工作而忽略了我，能原諒你因一時的憤怒開口罵了我，但背著愛人做越軌的事，是對美好情感的最大侮辱，是極其嚴(yán)重的原則性錯誤。如果你犯了這種錯誤，那么，我就休你沒商量！”

陳哲看我認(rèn)真起來，笑著說：“和你開玩笑的。今生今世，我都不會做對不起你的事情?！?/p>

五年的婚姻眨眼而過，我成了一個兩歲孩子的母親。陳哲和我都升了職，加了薪，我們換了更大的房子，并且有了自己的車。和剛結(jié)婚時相比，生活自然是越來越好，所收獲的一切成了我們攜手拼搏、相親相愛的最好見證。唯一遺憾的是，如今我們的婚姻生活平靜如水，激情迸發(fā)的時候也越來越少，代之的是相濡以沫的親情。

我們的生活波瀾不驚，兩個人在一起時只有吃飯、睡覺、逗孩子，除此之外再沒有什么多余的話題。陳哲開始晚歸，理由總是冠冕堂皇，不是加班就是應(yīng)酬。好幾次，我換了半透明的睡衣靠在床頭等他，好不容易等到他回來，我偎在他的懷中，他卻說：“我累了。親愛的，對不起！”然后就給了我一個脊背，黑暗掩蓋了我的羞愧。陳哲不是不懂，但他卻拒絕了我。我告訴自己不要胡思亂想，夫妻之間產(chǎn)生審美疲勞也是正常的，更何況他是因工作早出晚歸，哪會不累呢？

隨后，我經(jīng)常發(fā)現(xiàn)陳哲的手機(jī)在公文包里嗡嗡作響，是振動的聲音。奇怪的是他總是拿起手機(jī)但不接聽，而是借故走到陽臺或是衛(wèi)生間，之后就會傳來隱約的談話聲，也聽不清內(nèi)容。

有一個周末陳哲難得在家，我們一家三口準(zhǔn)備去動物園游玩。我在副駕駛座上發(fā)現(xiàn)了一根栗棕色的長發(fā)，我用手指纏繞著那根長發(fā)，怔怔地看著陳哲的側(cè)臉，他被看得有些不耐煩，沖我嚷道：“發(fā)什么呆啊！快系上安全帶。”

回來的時候捎帶了一個順道的朋友，我抱著孩子坐到了后排座上，我在心里祈禱不要讓我發(fā)現(xiàn)什么蛛絲馬跡，但我的眼睛偏偏一下子鎖定了那個位于座位夾縫里的白色物體，拿出來一看是一管用過的口紅。

我的心中彌漫著無以言表的痛楚，忽然間有點兒不知所措了。這一切并不是完全沒有痕跡的——他的晚歸，他的倦怠，他的那些遮遮掩掩的電話，還有這支曖昧的口紅……盡管我不知道她是誰，但我可以肯定，陳哲背叛了我。

再自命不凡的女人碰到這種事情也不能免俗。我想弄明白，于是我開始跟蹤陳哲。第三天，我親眼看見了陳哲和一個染著栗棕色長發(fā)的女孩進(jìn)了酒店，開了房間。以我的教養(yǎng)，我不可能沖進(jìn)去抓現(xiàn)行，也不會告訴陳哲我已經(jīng)知道了他的背叛。面對這突如其來的打擊，我選擇了堅強(qiáng)，沒有流淚。

四年前的話跳了出來，我曾說過我絕不原諒他的這種行為。那幾天，“離婚”這兩個字在我腦海無數(shù)次地盤旋，我甚至仔細(xì)地清算了我們所有的財產(chǎn)，兒子歸我，作為過錯方的他也沒有權(quán)利要求平分家產(chǎn)。而且我們住的這套房子也要歸我，里面所有的東西大到整套的家具，小到一個擺設(shè)的瓷娃娃都是我精挑細(xì)選回來的，沒有理由留給他。我找了一個大皮箱，把陳哲所有的衣物都塞了進(jìn)去，想象著他一進(jìn)家門我就把皮箱朝他扔過去，對他吼一聲“滾”，可是重重地蓋上皮箱后，我卻哭了，歇斯底里地號啕大哭。

我一直很不理解女人為什么挽留已遭背叛的婚姻，可是等到事情發(fā)生在自己的身上時，我才有了真切的體會。是的，愛情需要忠貞，可是婚姻遠(yuǎn)比愛情復(fù)雜，兩個人小鳥筑巢般地建起了一個日漸富裕的家，相處已然成了習(xí)慣，好像流著同樣血脈的親人一般，無論怎樣，終歸無法割舍。而且，我們還有兒子，他才不過兩歲。假如我堅持了自己的完美主義，那么孩子的人生不就殘缺了嗎？

在這種煎熬中，我迅速地憔悴下來。陳哲注意到了我的憔悴，詢問我是不是病了，要不要去醫(yī)院。我病了整整兩個星期，渾身乏力，厭食得厲害。這期間，陳哲表現(xiàn)得無可挑剔，他向公司請了假，變著花樣做我愛吃的東西，兒子也被他送到了奶奶家。有時候，我懷疑他是在做戲，可是他眼睛里的焦急應(yīng)該不會是假的。

我躺在病床上用審視的目光看著他，他甚至比以前更有魅力了，包括每一條皺紋。這樣的男人走出去英姿勃發(fā)、成熟睿智，當(dāng)然會人見人愛。我是爭取還是放棄呢？他對我的好，證明他心里畢竟還是在乎我的，就原諒他這一次吧！我在心底讓步了。我想：假如他只是一時糊涂沉迷其中，我就把他奪回來；如果他想學(xué)做風(fēng)流男人，來個“家中紅旗不倒，家外彩旗飄飄”，那么我就放棄。

我把家中所有的照片翻出來，分門別類地整理好。然后買了造型典雅的相框，挑出幾張?zhí)貏e動人的照片：熱戀時到海南旅游的照片、結(jié)婚宴會上令人噴飯的照片、兒子滿月時的照片……我把這些照片放在客廳的茶幾上、臥室的柜子上以及他的書桌上。

陳哲回來，看著這些照片若有所思。我從背后環(huán)住他，問他是否還記得這些照片的來歷。他說：“怎么會不記得呢？”他指著我們穿著泳衣站在海水里傻笑的那張說：“那是我們熱戀時去海南照的；那一張是婚宴上我餓得發(fā)慌偷偷拿了個雞腿躲到一邊啃，卻被朋友抓拍下來的；生兒子的時候你整整痛了一天一夜，你那時真像個勇敢的斗士?！?/p>

我的眼眶漸漸濕潤起來。陳哲有些慌亂，問我怎么了，我說：“謝謝你還記得這些！”

他用審視的目光看著我，試探地問我是否別有用意。聰明的他知道我已經(jīng)有所察覺了，可是我卻不能順桿爬警告他別在外面胡來。我深吸了一口氣，說：“你常常不回家，我太寂寞了，所以只好看這些舊照片?！?/p>

陳哲想了一下，說：“以后我會多陪你的?！蔽腋吲d地說：“?。√昧?，這正是我想要的。老公，你真好！”

一半是陳哲不肯食言，一半是我放下架子學(xué)會了在他面前撒嬌，當(dāng)然有時也是以兒子的名義，總之，陳哲回家的時間漸漸多了起來。只不過，他的手機(jī)仍然會在某個時間響起，然后他會去陽臺或者衛(wèi)生間接聽，回來之后眉頭緊鎖。我知道有人在抱怨受到了冷落，而陳哲很明顯，家是他依戀的地方，而婚姻之外的激情對他的誘惑依然存在，他把自己弄到了一個兩難的境地。

其間，我也開始反思自己的婚姻。兩個人交流的話題越來越少，這并不是一個人的錯，我因為在工作方面游刃有余，所以很少在陳哲面前談?wù)摴镜氖虑椋词褂袝r候說起，也是以炫耀的語氣講述自己的成功，而陳哲往往對我的這些講述并不感興趣。我意識到，女人必要的時候還是應(yīng)該示弱的。

我開始把在公司里遇到的困難、沖突，回家之后講給陳哲聽，并請他提意見。開始的時候，陳哲總是說：“你處理這些問題自有一套?！蔽艺f：“那是以前。最近我發(fā)覺自己的思路越來越窄了．所以要借助一下你的男性思維?！焙髞砦以僦v述的時候，陳哲便很認(rèn)真地傾聽，然后兩個人討論出一套最佳方案，并且進(jìn)行正反論證，務(wù)求完美無缺。這樣的交流非常中性、客觀，陳哲慢慢地喜歡和我討論，還開心地稱我為“最佳搭檔”。

年底，我不僅得到了一個大大的紅包，而且還升了職，我高興地買了一套釣魚竿送給陳哲。我在上面貼了一張小紙條，寫下這樣一句話：“送給我一生最愛的人：愿我們一生相隨，不離不棄?！?/p>

陳哲看了后，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問：“恨我嗎？”

“為什么？”

“如果我做了對不起你的事，你會原諒我嗎？”

“我會原諒你?！?/p>

“為什么？你不是個完美主義者嗎？你曾經(jīng)說過，你絕對不會原諒這種行為的?！?/p>

我頓了頓說：“因為我愛你，所以我要給愛一個機(jī)會?！?/p>

陳哲長吁了一口氣，然后給了我一個令人窒息的擁抱。其實，陳哲一直對自己的背叛心懷忐忑，因為他知道我是個完美主義者，他害怕自己的行為得不到諒解，所以我選擇原諒的回答讓他終于寬了心。

我知道他終于作出了選擇，這場戰(zhàn)爭我徹底贏了。自始至終，我對陳哲都沒有提過“背叛”這個字眼，我也沒有刨根問底地想弄清他背叛的時間、地點及人物，這樣模糊的處理對他、對我都很好。

在婚姻里，女人終究做不來徹底的完美主義者?；橐鋈绮迹y免有所殘缺，聰明的女人要學(xué)會在婚姻里隨愛成長，韌性十足地穿針引線，用千絲萬縷的情和愛縫殘補(bǔ)缺，讓磕磕絆絆的日子質(zhì)樸而無漏洞，讓滄桑凝重的歲月漫長而不枯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