擠占狼穴

1969年秋天，副連長陳東平帶著妻子陳菊花和一歲的兒子小軍軍隨軍北上來到黑龍江省蘿北縣。由于各營房已人滿為患，場部決定到鴨蛋河西岸擴建，由陳東平帶一個排的戰(zhàn)士先去打前站。

鴨蛋河西岸是緩坡丘陵地帶。隨著黑龍江谷地的陸續(xù)開墾，當?shù)卦S多野生動物都往這兒遷移，谷地里的狼群也漸漸退縮集中到河西，跟人類以鴨蛋河為界。聽說兵團要過河開墾，當?shù)鼐用穸冀吡ψ柚梗骸安恍邪。莾菏抢歉C子，太危險啦!你們?nèi)フ祭堑牡乇P，它們還不得跟你們拼命?”陳東平滿不在乎地笑笑回答：“怕啥呀，小時候放羊，俺見過的狼多啦，再說，俺們手里還有三十多條槍呢!”

狼群反擊

陳東平的一個排在鴨蛋河西岸平平安安地住了一個多星期。一天中午，炊事員去工地送飯回來，一進廚房頓時傻了眼：面袋米袋上被狼撒了尿，飯鍋里被狼拉了屎，腥臭刺鼻。再看看不遠處的戰(zhàn)士宿舍里，被褥也被狼扯到地上，日用品遍地，真是“狼藉一片”!陳東平知道這是狼群有組織有計劃的行動，它們不敢直接跟全副武裝的戰(zhàn)士正面對抗，就想用這一招來趕走對手。

又過了幾天，狼群似乎沒了動靜。就在人們警惕性有點兒放松時，狼群再次發(fā)起了攻擊——這天炊事員去送飯，陳菊花把熟睡的小軍軍留在帳篷里，到河邊去洗衣服?；貋頃r她發(fā)現(xiàn)床上的軍軍不見了，地上卻多出了一攤狼屎尿。

報復行動

看到狼群如此囂張，陳東平和戰(zhàn)士們都氣紅了眼。有個戰(zhàn)士說：“既然它們不仁，咱也不義，干脆把它們的狼崽也抓來吧，說不定還能找到軍軍呢?！贝蠡锒假澇桑谑顷悥|平把戰(zhàn)士們分成三人一組，帶著槍去四下搜尋狼窩。傍晚，戰(zhàn)士們回來了，軍軍沒找到，有一組掏到了一個狼窩里的四只小狼崽。幾個戰(zhàn)士七手八腳把狼崽裝進籃子，用繩把籃子吊在鴨蛋河西岸邊的一棵白樺樹上。有人還在樹下放了一盆鹽水，準備讓來救狼崽的老狼喝。到時候又渴又累的老狼會越喝越渴，必死無疑。

這一切布置好后，陳東平和幾個戰(zhàn)士躲在不遠處觀察著這里的動靜。晚上，饑餓和寒冷迫使小狼崽們不斷發(fā)出凄慘的哀號，在寂靜的黑夜中傳得老遠。第二天清晨，天蒙蒙亮的時候，一只老狼看來是狼崽的父親，出現(xiàn)在岸邊白樺樹下。老狼先是繞著樹嗷嗷叫，接著就用爪子拼命撓樹，用牙把樹皮啃得咔嚓咔嚓響，還一次次往樹上撲。沒多久，老狼已又渴又累，就近大口大口地狂飲那盆鹽水，然后接著折騰。很快，它更渴了，再次轉身喝水，再折騰，再喝……后來它的嗓子只能發(fā)出嘶啞的“呼呼”聲，最后這個聲音也消失了，而且沒了動靜。

此時天色已明，陳東平和戰(zhàn)士們小心地走到白樺樹旁，被眼前慘烈的景象驚呆了：老狼已停止了呼吸，卻死不瞑目地睜著眼睛。死狼身上、被抓爛的白樺樹干和周圍草地上血跡斑斑。放下籃子一看，四只狼崽也已凍餓天亡。就在這時，鴨蛋河東岸忽然傳來了一片狼嚎，人們不約而同地抬頭往對岸望去，有人忍不住驚呼：“快看，一大群狼呢!”

與狼換子

河東岸霧氣騰騰，天邊金色的陽光清晰地描繪出了一群野狼的輪廓。原本圍成一團的狼群一陣騷動，往兩旁稍稍散開，向西岸的人們顯露出一個正在動的小東西。大伙正疑惑不解，有那眼尖的戰(zhàn)士忽然喊道：“連長，狼群里有個孩子，會不會是小軍軍呀?”大伙忙仔細一瞅：“真的哎，是小軍軍!”“你們看，還有只狼在給軍軍喂奶呢!”“對了，它們準是帶著孩子換狼崽來啦!”

這話讓怔愣著的陳菊花猛然被提醒，她不顧死活地往對岸的狼群沖過去，邊跑邊喊：“軍軍，軍軍!”陳東平和戰(zhàn)士們也緊跟過去，趟過鴨蛋河時愣沒覺出河水冰涼。狼群見到?jīng)_過來的人群并未奔逃，而是緩緩后退散開。其中那只奶過軍軍的母狼，最后一個離開時頻頻回首張望。

生離死別

正當人們?yōu)檐娷姷墨@救歡呼時，大家注意到狼群已從鴨蛋河下游繞道趟過河，往剛才人們離開的西岸白樺樹下跑去了。那只奶過軍軍的母狼急匆匆地跑在最前面，顯然是四只狼崽的母親。

當它們跑到白樺樹下時猛地站住，看來是被眼前血腥悲慘的場面震住了。只有母狼單獨走上前去，嗅嗅滿身鮮血的公狼尸體，又回頭舔舔一只只已死的狼崽。幾次之后，母狼慘嚎了幾聲，猛然躍起，一頭撞向白樺樹，頓時血肉飛濺，癱倒下去。狼群圍著母狼一家的尸體，發(fā)出一片哀號，慢慢向遠處跑去。

黑龍江谷地的最后一群狼就這樣承認它們斗不過人類，永遠離開了自己的家園。已退休的陳東平至今愧疚地想起這件往事，眼前總是出現(xiàn)鴨蛋河畔那棵狼血斑斑的白樺樹，樹下死去的母狼一家。

曹艷摘自《中國綠色時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