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敘文的寫作要有波瀾,力求情節(jié)動人。實際上,議論文的寫作同樣如此:對論題獨特的審視、靈活的論證手法和語言表達的力求生動,常常可以讓我們突破議論文的僵化模式,從而產(chǎn)生波瀾起伏、氣勢磅礴的效果。

議論文的波瀾,可表現(xiàn)為結構上的破立結合、正側映襯、揚抑交錯等。文章漸次展開論題,或放或收,逐層深入,為最后突出論點服務。魯迅的《論“費厄潑賴”應該緩行》一文,在題解中就提出“落水狗”應該打的論點。在第二節(jié)中又認為“倘是咬人之狗,我覺得都在可打之列,無論它在岸上或在水中”。第三節(jié)則旁出一枝,特地提出叭兒狗,在給它繪了幅諷刺漫畫后,嚴肅指出:“這些就應該先行打它落水,又從而打之;如果它自墜入水,其實也不妨又從而打之?！钡谒墓?jié)復歸正題,以沉痛的歷史教訓告誡讀者“不‘打落水狗是誤人子弟的”,使人深感“縱惡”之為害。第五節(jié)又深入一步:不要將塌臺人物與落水狗等量齊觀,不要只看“落水”這一現(xiàn)象,要仔細識別其本質,莫讓真的惡狗溜走。到第六節(jié),卻又另起一端:“那末,我們竟不要‘費厄潑賴么?我可以立刻回答:當然是要的,然而尚早?！薄暗F(xiàn)在自然也非絕不可行”,就是:要看清對手,而且要有等差?！盁o論其怎樣落水,一言以蔽之:‘黨同伐異而已矣?！弊髡邞阎鴮ι鐣M步和革命成敗的深切關懷,對反動勢力的深惡痛絕強調論述必須痛打“落水狗”的道理,但同時也指出要分析狗落水的原因,察看它們的態(tài)度,要有區(qū)別,有等差,要弄清是人還是狗。文章曲曲折折,波瀾迭起,閃耀辯證法的光輝。

議論文的波瀾,可表現(xiàn)為說理上的迂回曲折。在許多重大問題上,對于一些深刻的事理,為了說服對方、廓清是非,常常需要“聲東擊西”,設問托譬。孟子的《齊桓晉文之事》旨在說明王天下的關鍵在于保民,在于推行仁政,而推行仁政的具體措施,在于制民之產(chǎn)。當齊宣王問及齊桓晉文之事時,孟子卻撇開話題,提出“保民而王”的觀點,并以“莫之能御也”引起齊王的興趣。然后趁勢引出齊王曾以羊易牛去釁鐘的事情,并肯定了王思想矛盾中的積極因素:“是心足以王矣。百姓皆以王為愛也,臣固知王之不忍也?！钡S即又來一個反問:“王若隱其無罪而就死地,則牛羊何擇焉?”一縱一擒,文章頓生波瀾,弄得齊王也不知怎么回答,只好笑著說:“是誠何心哉!……”不意孟子忽來一番安慰:“無傷也,是乃仁術也,……”說得王心里喜滋滋的,卻又無法解釋:“此心之所以合于王者何也?”可是孟子并不直接回答他,卻一筆宕開,以力足以舉百鈞而不足以舉一羽、明足以察秋毫之末而不見輿薪、以及挾太山以超北海和為長者折枝四個比喻,說明王之不王,是不為也,非不能也,從而啟發(fā)對方思考:“今恩足以及禽獸,而功不至于百姓者,獨何歟?”孟子明知齊王之不能推恩是為大欲所蔽,卻故意不戳穿他,而從側面設問激發(fā)他:是為了興甲兵向諸侯挑釁嗎?是為了聲色娛樂嗎?逼得齊王連連否認,于是孟子立即接過話頭:“然則王之所大欲可知矣;欲辟土地,朝秦楚,蒞中國而撫四夷也?！钡珓傉f出齊王的心事,隨即就作了使他絕望的論斷:“以若所為,求若所欲,猶緣木而求魚也?！闭f得齊王不禁驚異起來:“若是其甚與?”這時孟子可不寬慰他了,而是進一步以險語動搖他:“殆有甚焉?！闭旪R王惶恐不安時,孟子趁勢指出:“小固不可以敵大,寡固不可以敵眾”,同樣道理,齊亦不可能獨霸天下;反過來,如王“發(fā)政施仁,使天下仕者皆欲立于王之朝,耕者皆欲耕于王之野,……其若是,孰能御之!”層層蓄勢,從反面、正面將霸、王兩種不同做法的利害得失講清楚,使齊王不能不心服口服。至此,孟子才暢敘己見,說出制民之產(chǎn)的理由與措施。如果文章一開始便提出“保民而王”的觀點,接下去說明為什么要施仁政,及行仁政的具體措施等也無不可,但這樣讀來就索然無味了。所以,寫文章開門見山固然好,但開門后即一覽無余也沒勁,還須引導讀者幽壑尋勝才好。

論說文的波瀾,有時也來自于作者是非愛憎的情感。只有當作者對所論事物飽含深情,才能理直氣壯,縱橫捭闔,從而感染讀者的情緒。反之,如果作者對自己所論述的事物毫無感情,冷冰冰一副面孔,干巴巴幾條筋骨,非但不能巧興波瀾,而且難以以理服人。魯迅在《論雷峰塔的倒掉》一文中時而不滿,時而憎恨,時而欣喜,最后,“活該”兩字,仿佛地底烈火找到了一個爆發(fā)口,把對反動勢力的恨和對人民的愛一起迸發(fā)出來了。毛澤東在《論聯(lián)合政府》中,既有“中國共產(chǎn)黨和中國人民并沒有被嚇倒,被征服,被殺絕。他們從地上爬起來,揩干凈地上的血跡,掩埋好同伴的尸首,他們又繼續(xù)戰(zhàn)斗了”這樣氣壯山河的句子,又有“無數(shù)革命先烈為了人民的利益犧牲了他們的生命,使我們每個活著的人想起他們就心里難過,難道我們還有什么個人利益不能犧牲,還有什么錯誤不能拋棄嗎?”這樣哀思深沉的語言,三十多年過去了,至今讀來,依然令人感動,發(fā)人深思。所以在論說文中,說理與抒懷結合,往往可以相得益彰,使文章不但能以理服人,而且能以情動人,收到更好的效果。

蔣鎮(zhèn)一,語文教師,現(xiàn)居江蘇鎮(zhèn)江。本文編校:王 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