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建海
冬天如同變化無窮的冰凌窗,總能將我們凝思的境域,帶向遙遠遼闊的幻想,引向浩瀚奇麗的遐思。
冬是一種氣息,一種混合著寒風、雪花以及梅香的遠遠近近的氣息。在北國的冰城,你在十月中旬便能嗅到,而在關(guān)中腹地,要到陽歷十二月才開始深濃起來。
冬是最富于哲理的季節(jié)。設(shè)想你在一個涼風襲人的清晨,某個蒼白清冷的黃昏,獨自踱步在一條景深的街巷中,緬懷而落寂。驀地,你眼前一瓣孤零的葉片,脫離了它那棵裸露的枝干,飄然而下,頓時,一縷似曾有過的悲涼便會在你的心頭升起,你很動情地彎下腰將那片枯葉揀起,恍若撿起了某種心情,使你不得不翻閱深藏的記憶,細細解讀后,某段類似于“好景不常在”般的惋惜在你心頭縈繞,揮之不去。這是一種溶解些許感傷的驟然清醒,冬,畢竟到了,收獲的喜悅將愈來愈成為一種背景似的記憶,而接踵到來的飛雪嚴寒將意味著什么呢?冬猶如人生的困苦和悲涼,你只能默默承受著這無法逃避,又必須經(jīng)歷的坎坷。蒼白的天空,裸露的大地,刺骨的寒風……冬臨人間,從這最后一瓣枯葉到一地雪花消盡完成。
冬是一種境界。冬是凝重而沉靜的,不炫耀,不張揚,悲悲切切走完一段多劫的旅程;冬又是厚道而純樸的,不吹噓,不索酬,扎扎實實地負重著孕育的責任。冬屬于男性,而且是經(jīng)歷坎坷、磨難依然剛強堅毅的男性,雖然寡言,但讀得懂,冬,它鄙視夏,鄙視這種歸于“公子哥"的浮華、狂躁以及無所作為。
我最愛在大雪紛飛的日子,那個最潔凈的時節(jié)里,去遐想萬里風雪的壯美,去領(lǐng)略古城的韻致,體味那種被醉美充分擁入懷中的感覺。北國勝景的“原馳蠟象”,南國湖畔的“暖雪殘荷”,關(guān)中腹地的“終南積雪”……而眼前呀,這生動的雪就撒在房上、樹上、地上、頭上和身上;無論是古樸端莊的鐘鼓樓、護城墻,還是英姿卓越,比比皆是的現(xiàn)代建筑……整個古城都沉浸沐浴在冬的安祥之中。這時候熱鬧的要數(shù)孩子們了,呵著凍得通紅,像冰水洗過的經(jīng)蘿卜一樣顏色的小手,在雪地上玩雪、嘻逐;這兒一群打雪仗,相互間用“雪彈”祝福、記載著歡樂的童年;那兒一群正堆雪人,本是冰冷的雪,在這些孩子的手里,竟堆成了憨態(tài)溫和的羅漢,給這冬帶來了幾許暖意,幾多吉祥。雪野中,即便是風,都賦予了美妙的靈感,雪中的風多是旋轉(zhuǎn)的,風與雪像熱戀中的情侶,手拉手結(jié)伴而行,輕盈如紛飛的棉絮,灑脫似飄散的梨花,在地上翩翩起舞,在空中天女散花,若在陽光下,還閃爍點點的星亮,像明眸秋波一樣的亮光,我便因此固執(zhí)的認為:這雪一定是冬的精靈了。
踏著一路的潔白綿軟的心情,像是衣錦還鄉(xiāng),又像去見仰慕已久的圣賢,心里總有曲高和寡的感覺。朱墻璃瓦隱蔽在風雪的幽深處,梅香飄下,欲聞似無,欲忘又至,雪花此時更繁了,時而嘻逐,時而蜜語;時而攜手挽臂,時而貼身纏綿。登上亭間,這時才注意到公園里為雪造像的人們,那神情的喜悅、迷戀、陶醉,仿佛他們一年中等的就是這雪天的到來。久久凝視著雪地里熱情奔放的男男女女,深深呼吸著飛雪中飄至的餓梅香,可怎么也不能理解那種臆說“冬是一尊雕塑,用一種姿態(tài)和目光對待世間”的人,他一定沒有留心這風雪的大地還存在如此鮮活的生靈和旺盛的生氣。
腦海里完成了這樣一種聯(lián)想:沒有冬的孕育,哪有春的萌生。
責任編輯 苑 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