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 風
和傅志人律師長談幾次之后,我確信,他的資歷在新中國律師史上鮮能有人與之比擬。
他是新中國為數(shù)寥寥的第一批律師之一。
他是中國第一民事大案——趙碧琰涉外財產(chǎn)案的主辦律師。這起案件無論從涉案時間、涉及的財產(chǎn)標的和在國際社會的影響諸方面來看,至今都不失為民事案件之最。
他入選中國第一刑事大案——最高人民法院特別法庭審判林彪、江青反革命集團的辯護律師團隊,并成為陳伯達的辯護律師。
他司法生涯的最后一個職位是北京市高級人民法院副院長,1992年他從這個職位上離休。
在過去很多年中,我曾采訪過幾百位各界知名人物,但是,像傅志人律師那樣簡潔且清貧的家卻還是第一次見到。他住在京西一幢老式高層樓里,兩間不大的居室里僅有幾件漆色斑駁的舊家具。這房子顯然只在剛搬進來時簡單裝修過。墻上,看不出原有花色的壁紙正在成片裂開;地上,幾塊磨出歲月印痕的老瓷磚不安分地拱起……除了一臺29寸彩電和靜靜擺在房角的小健身車,在這套房子里幾乎找不出帶有21世紀標志的任何用品,所有的一切都會令來客不自覺地陷入對上個世紀生活的回憶。
這套到處都顯得相當陳舊的老房子的另一個特色是窗明幾凈、一塵不染,這要得益于照顧傅大律師的中年保姆。自從幾年前老伴去世之后,傅志人一直獨居。他腿腳不大便利,電話和電視成了年近八旬的老人與外界溝通的最重要設備。
一個經(jīng)歷豐富又不事張揚的資深大律師;一個看透世事卻甘享清貧的離休老干部;一個思維敏捷而目光犀利的智慧型師長;一個性格開朗且說話風趣的鄰家老伯伯——這便是我對傅志人大律師的印象總括。
他煙抽得很厲害,至少是一天一包。茶也添得很勤,一個大號玻璃瓶子不離手邊。伴著騰騰煙氣與緲緲茶香匯成的獨特味道,梳理歷史是一件很愜意的事情。沒有渲染,沒有義憤,在平鋪直敘與坦言實答中我陪著傅志人大律師把鏡頭搖向半個多世紀前的北京。
留在北平,成為新中國第一批律師
1948年,北平師生反迫害爭民主的活動一浪高過一浪。6月9日,北平學生舉行反對美國扶植日本的示威游行,隨后朱自清等88位高校教授聲明拒領美國援助的面粉。這些活動在很大程度上激起了全國人民的愛國熱情,7月5日,5000名東北學生到北平請愿遭到鎮(zhèn)壓,在歷史上留下了“七五慘案”這個血寫的名詞。
北平,對于東北的學生多了一層掛念和神秘感,來自沈陽的學生傅志人決定從此留在這座城市,他參加了共產(chǎn)黨的外圍組織,成為“民聯(lián)”的成員。這一年,他18歲,高中還沒有畢業(yè)。
11月29日,平津戰(zhàn)役打響,12月13日,隨著北京郊區(qū)各縣陸續(xù)得到解放,中共中央決定成立北平市委員會。月余之后,北平和平解放,市政府開始招收優(yōu)秀青年學生。傅志人就是在這一時期正式參加工作的,他于1949年2月被分配到北平市第八區(qū)政府,在秘書科干了一段時間即被調(diào)到調(diào)解科,由此邁開了司法職業(yè)生涯的第一步。
1949年4月,中共北平市委決定對前國民黨政府遺留下的積案進行突擊審理,傅志人被調(diào)從事該項工作。經(jīng)過一年多的實際工作磨煉,1950年10月,剛滿20歲的傅志人成為新中國人民法院的第一批審判員。1954年9月20日,剛剛獲得通過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規(guī)定:“被告人有權(quán)獲得辯護,”這為律師制度在新中國的建立提供了法律依據(jù)。就在這一年,傅志人走進中國政法學院干部進修班。畢業(yè)之后恰逢國家在北京、上海等城市試行律師制度,傅志人開始偏重于律師知識的研修,多次成為法院指定的辯護律師。
1956年1月,國務院正式批準《司法部關于建立律師工作的報告》,詳細規(guī)定了律師的性質(zhì)、任務、條件以及組織機構(gòu),隨即傅志人被選調(diào)到全國第一個成立的北京市律師協(xié)會,成為新中國第一批專業(yè)律師。當時,加上國民黨時代遺留的舊律師,北京市的資格律師也不過幾十人,像傅志人這樣完全是新中國培養(yǎng)的律師更屬鳳毛麟角。但是這個年輕人很快用自己的勤奮和專業(yè)知識獲得了認可,他當上了律協(xié)的團支書,并成為一家公私合營汽車運輸公司的常年法律顧問。
然而,政治的變數(shù)使傅志人的律師之路充滿坎坷,還沒等他完全展開拳腳,反右派運動開始了。傅志人沒有想到,這一年他最重要的辯護居然給了自己。
那年,根據(jù)組織部署,身為團支書的傅志人要帶頭給黨組織提意見。傅志人是黨培養(yǎng)的青年干部,他聽黨的話,當然要按組織的要求做了。誰想到,按照“引蛇出洞”的邏輯,開完會后單位里有人要把他劃入右派。這下傅志人不干了,他是律師,當然要從法律的角度為自己據(jù)理力爭。他找到給自己布置任務的領導:“當右派也要有證據(jù),這任務是你布置的,我不完成行嗎?要是劃右派也是先劃你,你大我小……”他的律師知識與辯護才能在這一刻得到了最充分的實踐,辯護的結(jié)果讓他免除了當右派的命運。
坎坷歲月,用微笑化解受過的苦難
與右派分子擦肩而過讓傅志人“嚇出了一身毛”,從此他辦事把法律當成了唯一準則。1957年年底,尚處于籌備階段的律師制度被徹底否定,律師機構(gòu)和律師的執(zhí)業(yè)活動被全部取消,傅志人也被下放到郊區(qū)去植樹造林。
從1958年末到1962年,傅志人的大部分時光是在北京房山和昌平的兩個偏僻山村度過的,前者叫拴馬莊,后者名清涼洞,都是屬于公安系統(tǒng)的綠化基地,被發(fā)配至此的有很多曾經(jīng)是法官或律師的大小右派。
在勞動中,他學會了不少技能,他也在房山和昌平交了許多朋友。
現(xiàn)在,傅志人把那些被石塊掀掉手指甲蓋兒之類的痛苦和身上捆著150支雷管徒步趕60里山路的危險當做“故事”講給我聽,但是每每提到那些或生或死一同下放的同伴,他的眼神中就會流露出深深的思念。
“還真想他們呀!”傅志人吐出一口煙幽幽地說。他的目光透過窗戶落在輕輕蕩漾的白云間,似乎是想通過飄浮的云朵向他那些共過患難的老朋友們捎去一聲問候。
“三進三出”,是傅志人對自己從法官到律師,又從律師回歸到法官職業(yè)軌跡的簡單總結(jié),他的每一次進與出,都可以牽出一頁中國局勢重大變革的歷史,還有一長串苦辣酸甜不盡相同的故事。
1962年底,改造了整整5年的傅志人第二次回到法院。因為有律師頭銜,傅志人那幾年做過很多刑事案件的辯護人,他還兼做公證員和信訪工作,反正在沒有規(guī)矩的年代,只要是司法內(nèi)容的工作法院都可以一棍子攬過去。他以“記不清了”來回避那一階段的案件,對于許多“逗”事卻記憶猶新。
“出庭是件嚴肅的事,可是我沒有合適的衣服,掙得少也置辦不起。所以就借。有個女同志的丈夫在外貿(mào)單位上班,我就老朝她借西服穿?!币淮胃抵救酥v起他最早時穿過的西裝都是借的,那是只有在尷尬年代里才會發(fā)生的尷尬事情,可是當時卻覺得理所當然,心安得很。
和大多數(shù)從動亂年代走過來的中國人一樣,“文化大革命”在傅志人的心中也留下一塊傷痕,雖然40年之后他的口吻很輕松,但我們都知道如今這輕松的背后卻是當時的身心懼痛,還有一個民族沉甸甸的苦難。
“法院原來在司法部街,后來8341部隊給占了,我們搬到貢院西街。我是在貢院西街被揪出來的,關在一個單間里……”說到這里,傅志人停了下來,他一支接一支地點燃香煙,仿佛要把那段最無助日子留下的回憶通通燒得精光。
隔離期間,他被告知自己經(jīng)手的一個法籍華人公證的財產(chǎn)卷宗不見了。聽到這消息,他惱,他急,他心里的氣血抑制不住地往上涌。終于,大口大口的鮮血吐了出來,滲透了地上青灰色的老磚。可是,衛(wèi)生所的醫(yī)生并不在意一個“囚徒”的死活,一句“你是大夫還是我是大夫?老實點!”喝得他心底酸楚,再也不想說一個字。他奄奄一息地躺在冷冰冰的房間里。后來還是一個善良的法警偷偷用三輪車把他拉到協(xié)和醫(yī)院,“這是高級法院的人,一定要治好?!狈ň嬖V醫(yī)生,他沒說這人是被關押的——這個關鍵性的隱瞞把傅志人從鬼門關上拉了回來。
8個月的奔波有了結(jié)果,傅志人剛剛大喘一口氣,就接到了來自司法部的集結(jié)令。
這次集結(jié)意味著傅志人律師生涯的另一個輝煌點,他即將接手的是中國刑事第一特大案件——審判林彪、江青反革命集團案的辯護工作。
不辱使命,步入特別法庭為
陳伯達辯護
1980年10月11日,傅志人和從全國各地選調(diào)的17名律師一起到國務院第二招待所報到。他們是經(jīng)過有關部門多方面物色,最后確定為審判林彪、江青反革命集團案(以下簡稱兩案)辯護的律師,司法部對這些律師的要求是:政治上高素質(zhì),有良好的職業(yè)道德;業(yè)務上高素質(zhì),特別熟悉刑事法律的《刑法》理論,并具有辯論才能。
為兩案主犯辯護,是一件時間緊、任務急、要求高、影響大的艱巨任務,但這并不意味著律師在某種意義上成為第二公訴人。11月12日,“兩案辦”公布了首批律師分工名單,傅志人與中國人民大學甘雨沛副教授一組,擔任陳伯達的辯護律師。
11月13日下午,傅志人同甘雨沛律師一起來到復興醫(yī)院的一座三層小樓,這里是秦城監(jiān)獄重案犯的治療點。兩位律師和陳伯達談了近一個小時,了解到陳伯達最害怕因為冀東冤案而判處自己死刑——1967年,陳伯達在唐山曾講過一段煽動性很強的話,結(jié)果在該地區(qū)引起嚴重后果,8萬多人受到誣陷,2955人被迫害致死。
回到集結(jié)地正在繼續(xù)琢磨為陳伯達辯護的切入點,傅志人又接到一個沒想到的任務——因為江青提出調(diào)換律師,他被臨時調(diào)到為江青辯護的一組。又是通宵達旦地審閱資料,兩天后,傅志人和律師朱華榮結(jié)伴,來到北京昌平五云山下的秦城監(jiān)獄。
進入電網(wǎng)密布的高聳圍墻,在一間寬敞的會議室里傅志人第一次見到江青。她身著可體的黑色服裝,戴著一副黑框大眼鏡。白皙的皮膚和黑亮的頭發(fā)都很難讓人相信這是一個66歲且已身陷囹圄數(shù)年的老嫗,傅志人據(jù)此相信江青在監(jiān)獄里的待遇不錯。誰都沒有想到,面帶微笑的江青進門落座后的第一件事是先給傅志人和他的同伴各倒了一杯水,然后邊聽朱華榮律師的介紹邊打量著傅志人。此前傅志人他們已經(jīng)聽說,這兩天江青每日都要催促好幾次要見律師,看來她對這次會見寄予很大期望。
然而兩個多小時的會見并沒有達到江青所預期的結(jié)果,因為她提出不是以犯人身份而是以個人身份聘請律師,而且一味強調(diào)起訴書中有關她的內(nèi)容都是“捏造”。談來談去,江青表明了一點:希望律師作為她的法庭代言人,并且最好按她的文字材料發(fā)言。這一要求遭到傅志人律師的斷然拒絕,他告訴江青:“向你提起的是指控你有罪的刑事訴訟,你讓我們以民事代理的方式進行刑事辯護,是你對法律的誤解,也是我們無法做到的,更是法律所不允許的?!备抵救说脑捠菇嗍质澳蔷蜎]有辦法了?!彼p手一攤,聳聳肩膀說:“這樣子,我就不麻煩你們了?!?/p>
江青拒絕了辯護律師,傅志人又繼續(xù)承擔為陳伯達辯護的工作。經(jīng)過和陳伯達的多次談話,他從陳伯達在反革命集團中的地位和作用、冀東事件的多種因素以及認罪態(tài)度三個方面著手寫出了一份實事求是的辯護詞,獲得了律師小組的認同。談及對陳伯達的印象,傅志人很干脆:“他就一個窩窩囊囊的小老頭,特別貪生怕死?!?/p>
1980年11月19日,在正式開庭審判林彪、江青反革命集團主犯的前一天,新華社播發(fā)了出庭執(zhí)行辯護職務的10 名律師名單,傅志人即在其中。這是間斷20年的律師制度恢復之后中國律師首次公開亮相,由于即將展開的庭審在中國史無前例,他們引起了全世界的關注。
特別法庭第一審判庭設在北京正義路一號的公安部大禮堂,1980年11月28日,繼王洪文、張春橋、姚文元、江青之后,對陳伯達的初審開始。傅志人以辯護律師的身份出席了對陳伯達的每一次庭審,忠實履行了一個專業(yè)律師的辯護職責。庭審之后,傅志人曾經(jīng)和甘雨沛律師一起聽取陳伯達對辯護的意見,陳伯達由衷地說:“你們的辯護為我減輕了罪責,我很感謝?!?/p>
1981年1月25日,中華人民共和國最高人民法院特別法庭以反革命集團罪等四項罪名判處陳伯達有期徒刑18年。若干年后,他獲得保釋提前出獄,但傅志人再也沒和他見過面。
走向勝訴,拉下中國第一民事
大案帷幕
中國第一刑事大案落幕了,但傅志人卻沒有一點喘息的機會。此間,他代理的中國民事第一大案正處于白熱化階段,為了奪取趙碧琰留在東京的巨額財產(chǎn),由日本人岡崎升三授意的一場國際大騙局正在積極行動。
就在傅志人忙于為陳伯達辯護的這幾個月,一個名為李岳的香港男子收買了河南省魯山縣的一些人員,相繼開出了“趙碧琰死亡證書”、“趙欣伯家庭成員戶籍書”等一系列假證明。李岳自稱是趙碧琰女兒趙麗華的丈夫,婚后8個月與妻子失散,但是手中有趙麗華簽名的授權(quán)文件。按李岳的說法,現(xiàn)在趙欣伯死了,趙碧琰也死了,他這個女婿就成了趙氏財產(chǎn)的唯一繼承人,因此要求公安機關為其出具證明以便到日本確認身份繼承財產(chǎn)。
還好,河南省公安機關及時發(fā)現(xiàn)李岳手中的證明文件有假,他被羈押起來。聽到這個消息,傅志人陪同81歲高齡的趙碧琰趕往河南許昌,老人在法庭上證實自己從來沒有過女兒,又會從哪里冒出個女婿?李岳被判刑了,但形勢卻不容樂觀。據(jù)李岳交代,當時想方設法謀取趙氏財產(chǎn)的騙子大約有20個,他只不過是其中的半個而已。
證據(jù)成為認定趙碧琰身份的最重要一環(huán),時間成為阻止騙子行徑的關鍵。從河南回到北京,傅志人整理好他千辛萬苦收集的證據(jù)飛往東京,他必須爭分奪秒搶在所有騙子的前面。
把證據(jù)呈交給東京的家裁所之后,傅志人亦沒有停下工作的節(jié)奏。他一次次與日本律師商談,一遍遍說服趙家后代簽署相關協(xié)議,寫報告懇請國內(nèi)有關部門督促,還努力幫助趙碧琰申請到一套獨居樓房,他把想要謀財?shù)尿_子諸個登記,然后找出破綻發(fā)起猛烈回擊……三年的執(zhí)著與辛苦換來了讓人欣慰的信息,1984年3月,東京家庭裁判所決定重新開庭審理趙碧琰財產(chǎn)案,要求趙碧琰出庭。但此時的趙碧琰年過八旬,根本經(jīng)不起長途顛簸。無奈,傅志人親自帶領趙碧琰的兒子趙宗陽飛赴日本。此行,他采取的是一個迂回戰(zhàn)術,即希望通過日本法庭對趙宗陽的確認反過來證實他母親趙碧琰的身份。
這是接手此案以來傅志人第三次前往東京,對這一案件的勝訴他充滿信心。在任何一個法治國家,證據(jù)都是第一位的,傅志人相信他歷經(jīng)一年多奔波收集到的那些證據(jù)無懈可擊。
1984年5月到7月,東京家庭裁判所就此案一共開庭6次。中方提交的30多件證據(jù),加上趙宗陽侃侃而談他兒時在東京生活的所見所聞,令法官對他是趙欣伯兒子的身份不再懷疑。兒子當然不會隨便認媽,趙宗陽拿出他和母親在北京的合影,告訴法庭只有居住在北京的趙碧琰才是他的母親。
庭審結(jié)束了,日本法官突然提出一個建議,他問,能否請此案的中國律師見見面?按照日本的法庭制度,庭審時外國律師不得到場,因此6次開庭傅志人一直都在法庭外的一間房子里看錄像,然后指導趙宗陽的庭審發(fā)言。此時,日本法官破例請中國律師到場,無疑,他是在用一種特殊方式表達對這位中國律師的敬意。傅志人邁著沉穩(wěn)的步子走進東京家庭裁判所的法庭,他的微笑,他的彬彬有禮,他的誠摯請求和極為自信的神態(tài)都給日本法官留下很深印象,涉訟21年的趙碧琰財產(chǎn)案即將畫上句號。
傅志人滿懷信心地回到北京,第二天臺灣《中央時報》即發(fā)表消息,認為正是趙宗陽的出現(xiàn),使整個案件趨于明朗,來自香港、新加坡、臺灣的20余名財產(chǎn)爭奪者無人能像中國公民趙碧琰一樣拿出強有力的身份證明文件。與此同時,東京各報紙則以顯著地位對這次庭審進行綜合報道,他們預言,那筆留在東京半個世紀的巨額財產(chǎn)將會回歸到北京市民趙碧琰的手中。
9月,從東京回到北京不過50天,傅志人得到消息,東京家庭裁判所認定北京的趙碧琰為巨額財產(chǎn)的主人,取消由日本律師作為趙氏財產(chǎn)管理人的決定,同意趙碧琰親自管理自己的財產(chǎn)。日本各大報刊在第一時間報道了北京趙碧琰在日財產(chǎn)案勝訴的新聞,這場被稱為近30 年來世界上最大的財產(chǎn)爭奪戰(zhàn)終于落下帷幕。無可否認,中國律師傅志人是拉上這塊沉重帷幕的操作者。
官司勝了,一筆遺在他鄉(xiāng)多年的巨額財產(chǎn)回歸中國,趙碧琰和她的后代也獲得了數(shù)百萬元的國家獎勵。此刻,完成了律師使命的傅志人默默退到幕后,他沒有收受趙家一分錢的饋贈,也不再和趙氏后代有任何聯(lián)系。作為這場跨國第一民事大案勝訴的紀念,他用屬于自己的800元獎金買了一臺小小的冰箱——因為這次歷史性的勝訴,國家有關部門獎勵傅志人所在的北京市律師協(xié)會10萬元人民幣,這其中屬于傅志人的僅有800元。
兩大案件結(jié)案之后,傅志人被調(diào)回北京市高級人民法院擔任副院長。翻過留在中國律師史冊上標志性的兩頁,他在新的崗位上再次證明了自己的才干。
隨著歲月的流逝,傅志人淡出了人們的視線。他把親身參與的中國第一刑事大案和中國第一民事大案的卷宗輕輕掩上,在一個普通的居民小區(qū)里過起了最普通的生活。如今,在那套簡陋的兩居室里,24年前的那臺老式冰箱依然靜靜地占據(jù)著門廳的一角,它和一只表面布滿灰塵的藍色舊公文包一起,成為傅志人律師生涯中兩起最重要案件的歷史見證。
79歲的傅志人律師沒有專著,也沒有教授、導師一類的頭銜,但歷史記述得很清楚,由他組織發(fā)起的北京市律師資格考試吹響了中國司法考試制度的前奏,使之形成中國司法領域的一道風景。傅志人律師用自己的經(jīng)歷和生活現(xiàn)狀證明,他是中國最元老、最清貧且被人們遺忘的真正大律師,他屬于極少數(shù),但晚年過得卻很踏實——因為他一輩子都恪守職業(yè)道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