培　芳

驀然發(fā)現(xiàn)，吊腳樓內(nèi)藏情敵

今年41歲的孫美艷是重慶市云陽縣白龍鄉(xiāng)青石村農(nóng)民，丈夫馬海云也是一位農(nóng)民，他們育有一兒一女。孫美艷年輕時還算漂亮，但歲月的流逝與生活的艱辛漸漸使她變得五大三粗，完全沒有了當(dāng)年的那種小鳥依人。更讓丈夫吃不消的是她脾氣十分暴躁，動輒把他臭罵一通。有時丈夫被罵急了，就跑過來揮拳打她，但孫美艷毫不示弱，拼命與他對打。這讓馬海云很郁悶。

村里有一個年已28歲的大齡女鄭靜，與馬海云相互同情，去年年底兩人擦出火花，此后經(jīng)常偷偷地約會。青石村地處大巴山深處，盛產(chǎn)柑橘，每年人夏正是柑橘成熟季節(jié)，這個時節(jié)雖然偶爾也有人來盜摘柑橘但損失不大，所以這里的山民并沒有采取特別的防范措施?？墒?，自從馬海云與鄭靜背地里好上后，他就不顧孫美艷的反對早早地在山上柑橘園里搭起了一個吊腳樓，對妻子說是方便“看山”，其實(shí)就是要借機(jī)與鄭靜在這里幽會。

2009年3月22日，孫美艷又因?yàn)橐患∈麓罅R馬海云，馬海云照例揮拳打?qū)O美艷，而孫美艷也照例反擊，結(jié)果這次吃虧的竟然是孫美艷——馬海云這次不再讓她了——接著，他丟下躺在地上哼哼唧唧的孫美艷，卷著鋪蓋，氣咻咻地到山上“看山”去了。馬海云走后不久，就接連下了5天的暴雨，雨歇后卻立即烈日當(dāng)空。

這天，在鎮(zhèn)上讀初中的大女兒回家，發(fā)現(xiàn)爸爸一個星期沒有回家，就數(shù)落媽媽：“你老是欺負(fù)爸爸，這下把爸爸趕跑了你就安逸了啊?他幾天都在山上，哪有吃的?”孫美艷恨恨地說：“餓死活該!”嘴巴雖然這樣說，但孫美艷卻真的有些擔(dān)心起丈夫來。以往丈夫“看山”，頂多在山上歇三兩個晚上，現(xiàn)在卻去了一個星期還沒有下山，真的餓出什么毛病，那怎么辦呀?而且，那片山時常有劇毒的“五步蛇”出沒。一旦被咬“五步即倒”，故也被當(dāng)?shù)厝朔Q作“五步倒”。他會不會是被“五步倒”咬到了呢?盡管丈夫在山上備有解毒藥，但他一個人在那里，一旦被咬依然是兇多吉少。

孫美艷越想越害怕，但她挨了丈夫的暴打，現(xiàn)在卻要去看他，心里憋著氣，面子上也拿不下。她想叫大女兒去，但大女兒第二天要回鎮(zhèn)上上學(xué)，而小兒子又太小。她只好自己去了。想到丈夫已經(jīng)有好多天沒有吃上好飯菜，孫美艷還特意殺了一只雞，燒好后，當(dāng)天下午2點(diǎn)左右就往山上趕。

柑橘園離村20多公里山路，孫美艷緊走慢趕，于下午5點(diǎn)左右才來到柑橘園，遠(yuǎn)遠(yuǎn)看見了那個吊腳樓，她的心里泛起了一絲喜悅?？蓾u漸走近吊腳樓時，她忽然聞到一種奇特的氣息，類似花香，也類似泥土氣息，但與之又不同，這究竟是一種什么氣息呢?孫美艷隱隱感到不安，不由停住了腳步，四下打量，但她什么也沒有發(fā)現(xiàn)，于是就躡手躡腳地來到吊腳樓附近，大聲喊著丈夫的名字。然而，令她不解的是久久沒有回應(yīng)。就在她疑惑不安地走近吊腳樓時，吊腳樓里忽然傳來丈夫有氣無力的聲音：“千萬別過來!有‘五步倒!‘五步倒把吊腳樓包圍—個星期了!”孫美艷大驚失色，趕緊往回跑。雖然她生活在大山，也曾經(jīng)多次遇到包括“五步倒”在內(nèi)的毒蛇，但“五步倒”致人死命的事情時有發(fā)生，當(dāng)?shù)厣矫裾劦健拔宀降埂睙o不色變，孫美艷更是如此。

這時，馬海云的聲音叉幽幽地飄來：“你先別急著跑啊，你想辦法送點(diǎn)東西上來給我吃，我已經(jīng)3天沒有吃東西了!我快要餓死了。”孫美艷停住腳步，著急地說：“你那里有‘五步倒，我怎么送上去呀?”只聽馬海云艱難地說：“你爬到對面的樹上，然后扔給我。”

孫美艷想了想感覺這個辦法雖然有難度，但也只好如此了。趕緊扯下一根樹干，一邊用樹干打草驚蛇，一邊小心翼翼地走到位于吊腳樓對面，離吊腳樓大約七八米，比吊腳樓商出一些的一棵樹旁。此時的她還是沒有發(fā)現(xiàn)“五步倒”，懸著的一顆心才放下了一點(diǎn)。當(dāng)孫美艷竭盡全力、氣喘吁吁地爬上樹時，對面吊腳樓里一覽無遺，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吊腳樓內(nèi)的一角，背對著她蜷縮著一個女人!

農(nóng)婦大義，只會感恩不記仇

孫美艷頓時明白了為什么丈夫今年會如此熱心地在山上搭吊腳樓“看山”，也明白了丈夫這次與自己對打中為什么不肯讓一下，原來是被這個小妖精迷住了呀!她頓時氣得臉色發(fā)白，聲嘶力竭地吼道：“這個不要臉的臭婊子是誰?”馬海云低頭不語，那個女人慢慢轉(zhuǎn)過身來，孫美艷終于看清了：啊!竟然是同村好友鄭靜!

鄭靜低聲說道：“美艷姐，我對不起你!”孫美艷怒火中燒，哪里肯放過她，當(dāng)即放開嗓門破口大罵……她一邊罵，一邊哭，足足折騰了半個小時。她忘記了“五步倒”，也不顧自己身在樹上。眼見天色漸漸暗淡下來，她罵累了，也哭累了，這才歇了下來，一邊抹著眼淚一邊笨拙地滑下樹，踉踉蹌蹌地往回走。

不一會兒，體力消耗過大的孫美艷就餓得饑腸轆轆，她取出燒雞大咬了一口，真香呀!可就在這時，她的腦海里掠過丈夫消瘦的身影：丈夫已經(jīng)有3天沒有吃飯了，他多餓呀!可她轉(zhuǎn)念一想：餓死活該!但又想：他要是真的餓死了怎么辦?唉，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餓死吧?孫美艷犯難了，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思來想去，心地善良的她還是氣咻咻地回到吊腳樓附近，再次氣喘吁吁地爬上那棵樹，沖著對面的丈夫喊道：“今天就饒了你!我把燒雞丟給你，就算是喂狗吧!聽著，不許給那個女人吃!”說完，舉著燒雞奮力向?qū)γ嫒尤?，然而，由于她在樹上用力不便，燒雞在離吊腳樓約1米處掉了下來。燒雞掉到草叢里，只聽見一陣口口亂響，吊腳樓下草叢一片晃動，借著晚霞的余暉，孫美艷看見草叢里閃動著暗褐色的寒光：一條條“五步倒”密密匝匝地散布在吊腳樓周圍，足足有百余條之多!孫美艷嚇得臉色發(fā)白，不由自主地渾身顫抖。

孫美艷大聲問馬海云：“怎么會有這么多的‘五步倒呀?”馬海云回答說：“我也不知道，可能是連日暴雨鬧的吧。我們打過，沒有用，它們在這里產(chǎn)仔，打都打不跑的。我想這可能也是老天對我的懲罰，讓我碰到這樣的奇事。”鄭靜也說：“美艷姐，這里很危險，你還是趕快離開。你要是能夠回去叫鄉(xiāng)親們來幫我們趕走‘五步倒，我對你感恩不盡。這些天來我也在想，這可能是老天爺對我的懲罰吧?！?/p>

孫美艷聽到這里，心里一軟，說：“你說話還算是有良心。只要你們答應(yīng)散了，我就馬上回到村里去叫鄉(xiāng)親來救你們!不然的話，我可不管你們了!”鄭靜說：“不管你救不救我們，我們肯定不會再背著你干喪盡天良的事情了。你要相信我!”孫美艷說：“好。我就相信你一回!我這就回村里叫人去?！闭f罷再次滑下樹，朝村里的方向走。

走著走著，天已大黑。剛才那群蛇聚集的一幕一直在她的腦海里盤桓，越想越害怕，埋頭急匆匆地趕路。當(dāng)她到達(dá)一處岔路口時，孫美艷心頭突然一震，一幕往事展

現(xiàn)在她的眼前：那是2005年5月的一天深夜，孫美艷突患急性闌尾炎，痛得滿地打滾，當(dāng)時馬海云外出打工，大女兒在鎮(zhèn)里學(xué)校住讀，小兒子趕緊跑到經(jīng)常來他們家的鄭靜阿姨家里求救。鄭靜與她母親聞訊趕來后，叫上村民馬建榮、馬立歌，當(dāng)即一起抬著孫美艷星夜趕路。青石村離縣城有30多公里崎嶇的山路，孫美艷身體肥胖，馬建榮、馬立歌抬了幾公里就汗流浹背，鄭靜和她的母親當(dāng)時就不停輪換他倆。直到次日早晨7點(diǎn)左右他們才趕到云陽縣人民醫(yī)院……當(dāng)時，他們就途經(jīng)了這個岔路口、世事難料，沒有想到3年后，當(dāng)年的恩人鄭靜竟然成了自己的敵人!

孫美艷漸漸冷靜下來，她想：如果真的回去叫村民來，那么鄭靜的丑事豈不是一下曝光了?那她今后該怎么面對鄉(xiāng)親?她怎么還抬得起頭?她還年輕，她還要嫁人呀!雖然孫美艷痛恨鄭靜插足他們的家庭，但她畢竟對自己有恩，自己怎么能夠如此無情呢?

孫美艷越想越不安，此時已是晚上，山風(fēng)乍起，傳來陣陣不明動物的叫聲。如果回吊腳樓，山上時有野獸出沒，十分危險，可是如果不回去，那又會耽誤時間。他們已經(jīng)餓了幾天，這樣拖下去恐怕要出人命。想到這里，她毅然決然地往回趕。途中，孫美艷折斷一根竹竿，準(zhǔn)備用來打蛇。

半夜時分，孫美艷終于趕到吊腳樓附近。山風(fēng)徐徐吹來那個奇怪的味道，孫美艷不由打了一個寒噤。為了壯膽，孫美艷離吊腳樓尚有百余米就開始大聲吼叫，一邊揮舞著竹竿左拍右打。

孤身奮戰(zhàn)，冒死火攻“五步倒”

孫美艷的大呼小叫把昏昏沉沉的馬海云和鄭靜吵醒，他倆爬到吊腳樓的門口，叫道：“你怎么又回來了呀?這里的‘五步倒太多了!你一個人打不跑它們的!”孫美艷沒好氣地回答說：“我也想叫人來，可鄉(xiāng)親們知道你們的丑事，你不嫌丟人，我還嫌丟人吶!”這時鄭靜關(guān)切地提醒她說：“你要小心呀!”孫美艷一聽她的聲音就生氣，罵道：“你這個小妖精給我閉嘴!我還不是怕你壞了名聲，嫁不出去才回來的?你要是沒了良心，總有一天還要遭報應(yīng)的!”鄭靜不敢再出聲了，可心里充滿了感激。

沖到吊腳樓附近的孫美艷果然發(fā)現(xiàn)有十幾條細(xì)如筆桿的幼蛇在蠕動。她知道蛇在生產(chǎn)期間，為了保護(hù)后代，攻擊性很強(qiáng)，一個人一根竹竿肯定無法對付被激怒的群蛇!群蛇中僅有一部分被她的竹竿驅(qū)散，但依然還有一部分在她的周圍亂竄。她急忙往回撤。

剛才一陣激戰(zhàn)，已經(jīng)使她氣喘吁吁，這樣下去不僅群蛇不會被趕走，自己反而會被它們所咬。這時，她忽然想到村里老人曾經(jīng)說過蛇最怕的是火。對!用火攻!孫美艷到附近擄了一些干樹枝，試圖點(diǎn)燃，但卻怎么也點(diǎn)不著。她急中生智，脫下自己的上衣，裸露出肥碩的身軀，此時此刻，她也顧不得這么多了。她迅速點(diǎn)燃自己的上衣，接著用著火的上衣點(diǎn)燃干樹枝，把燃燒的干樹枝扔到吊腳樓附近的草叢里。群蛇見到火光，果然嚇得四處逃散。

然而，還是有部分“五步倒”依然在一旁不肯散去。于是，她又跑到附近掰了一些干樹枝，揀了一些干草，不停地往火堆上扔。火苗舔著周圍的干草樹枝，越燒越旺，一些來不及逃跑的“五步倒”在火中掙扎著被活活燒死，令人窒息的焦臭味彌漫在夜空中……

就在這時，一個意外情況發(fā)生了：山風(fēng)突然掉頭，熊熊烈焰撲向了吊腳樓，吊腳樓很快就著火了。馬海云和鄭靜在吊腳樓里嚇得驚恐萬狀，雖然吊腳樓離地面只有兩米高，但下面依然還有部分“五步倒”在亂竄，如果被瘋狂的“五步倒”咬著，后果不堪設(shè)想。猶疑之中，吊腳樓在烈火中傾斜起來，接著轟然倒下!馬海云和鄭靜被燃燒的吊腳樓裹挾著滾落地上。見此情形，孫美艷立即迎著熊熊火焰沖了過去，奮力拽起他倆往外拖，他倆終于被拖出火海。

就在他們慶幸火里逃生時，孫美艷突然感覺自己渾身乏力，很快就一陣頭暈?zāi)垦?，眼前金星飛舞，她大叫一聲：“媽呀!我被‘五步倒咬了!”很快，她那龐大的身軀轟然倒下，不省人事了!——混亂中，她不知道何時被“五步倒”咬到。

焦急萬分的馬海云迅速找到孫美艷左小腿的傷口，飛快地用皮帶扎緊她的大腿，并迅速用嘴吸傷口處，同時對一旁呆若木雞的鄭靜喊道：“快去吊腳樓拿我的解毒藥來!”鄭靜趕緊返回在大火中熊熊燃燒的吊腳樓，幾天沒有進(jìn)食的鄭靜用驚人的力量折斷一根正在燃燒的樹枝，果敢地沖入火陣，仿佛一位沖鋒陷陣的勇士揮舞著燃燒的樹枝奮力左右撲打，將吊腳樓的火勢撲小了許多。接著，她在燒得通紅的廢墟里赤手撥拉尋找?；?，直接炙烤著她的手，燎著她的臉，燒起她的衣服，她全然不顧!她找啊找，終于找到了那個用瓦罐裝著的解毒藥，踉踉蹌蹌地送到了孫美艷身邊!

孫美艷被灌服解毒藥后，時間一分一分地捱過，依然昏迷不醒。馬海云與鄭靜商量決定，不能再這樣干等下去，趕快把孫美艷送到山下。于是，幾天沒有進(jìn)食的馬海云背起沉重的孫美艷，一步步向山下走去。

然而，由于馬海云身體十分虛弱，而孫美艷的身體過于肥胖，走走停停了大約3公里后，馬海云再也沒有一絲力氣，他絕望地癱倒在地上，望著依然雙眼緊閉的孫美艷，悔恨地流下了淚水，懺悔地握著她的手說：“你可要挺住呀!你要平平安安的呀!孩子們不能沒有媽呀!”鄭靜也在一旁淚流滿面地說：“都是我害了你!我不該這樣呀!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的良心一輩子都不得安寧呀!”

或許是他倆真誠的懺悔喚醒了沉睡的孫美艷，她居然在這一刻蘇醒過來!看著自己身邊哭成淚人的馬海云，孫美艷也動情地說：“你不要哭了，我不是活得好好的嗎?我也有不對的地方，我不該老是欺負(fù)你!我今后會好好待你!”馬海云含淚笑了。鄭靜握著孫美艷的手含淚說：“姐呀!我對不住你!我和馬海云今天就做個了斷。”孫美艷動情地說：“你能夠這樣還是我的好妹妹呀!”

大巴山深處的這個凌晨，風(fēng)起風(fēng)息皆溫馨。

幾天后，鄭靜離開了青石村到湖北武漢打工，開始了新的生活，而馬海云與孫美艷夫妻倆則又回到了從前，只是他倆比從前懂得了更多、更多。

(責(zé)編／俞媛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