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　森

夜晚的廣州，是一座迷人的熱帶森林，是年輕人的游樂場。廣州的文藝青年們，習慣過一種“直落”的生活方式：從一個飯局直落到另一個酒局然后直落K局、麻局、沐足局、宵夜局……總之，只要你有時間你有熱情你討厭一個人在家宅得發(fā)霉、喜歡熱鬧和人氣、甚至小眾點的文藝腔，那么你一定會愛上這座城市的夜生活。

在廣州,夜生活多半是始于吃且終結于吃，吃是一個永恒的主題。跟所有的城市一樣，廣州的食肆同樣是在定不到位之后排隊等候，但是跟上海不同的是，不管是什么樣的大小館子都是人滿為患。我想這不僅是因為在廣州，年輕人吃飯一般都很實際，只要味道好就可以了，不管是開在天河城里面的高檔稻香還是散落在城市肌膚褶皺里的各種小店。在體育西路有一家專門吃麻辣鴨頭和兔頭的四川小吃店，開了已經(jīng)很多年了，每次我們去都是人滿為患。當然，這是夜生活“前戲”時段的吃而已。年輕人們下了班，不管是CBD銀行區(qū)的白領還是文藝青年，都會涌在大頭蝦、越名苑、蕉葉這種價錢比較實惠且味道還不錯的越南菜館，或者拿著等號牌在稻香、表妹這些粵菜館子前面，等漫長的叫號。

作為夜生活一部分的吃飯環(huán)節(jié)，吃飯決不能簡簡單單地淪落為死黨敘舊兼八卦的工具。如果你在一個飯局或者是酒局中，突然有個年輕人跟你說：“Sir，能不能跟你喝一個交杯酒”時千萬別被嚇倒也不要黑面拒絕，這只能說明你不具有娛樂精神。同樣，也說明，玩這種互動游戲的年輕人有點落伍了?，F(xiàn)在流行的桌面游戲是什么？殺人牌？NO，在油膩膩的飯局上，用殺人紙牌來娛樂有點興師動眾。像“I NEVER”和“我愛你、不要臉”才是玩弄嘴皮子和測試反應能力以及驗證酒量的殺手锏。這些游戲，一般是在餐后玩，除了娛樂功能，還有一個懲罰的功能：玩輸了的人，要吃下某道吃不完的菜。

廣州的夜生活里，“蒲”是一種青春態(tài)度。廣東話把泡吧叫蒲吧。夜幕籠合的城市，聚集著許許多多主題豐富風格各異的酒吧，有文藝青年扎堆的“喜窩”，這是很多喜歡音樂的文藝青年以及偽文藝青年每周必蒲之處。一般有樂隊駐唱，爵士、POP都有，經(jīng)常有香港的音樂人過來演出，比如“香港警察樂隊”，三五白發(fā)蒼蒼的退休警察，依然能把《最愛你的人是我》演繹得紳士味十足。來喜窩玩的年輕人，多半是媒體以及藝術領域的從業(yè)者，因此，此處的文藝氣息濃厚，音樂質量上乘，大家口味多元但不難調和，總之，這里的音樂總會有那么一兩首讓你喜歡，不管是熟悉還是不熟悉。喜窩的酒水有點貴，還要自己去吧臺買，沒有服務生送的。相對而言，凹凸酒吧就低廉很多，也是文藝青年扎堆的地方，十元一杯的啤酒，大家可以聊聊天，喝得微微醺地離開。如果你在江南西某條巷子看到一個酒吧里燈火通明，有打扮怪異另類的青年，戴著黑色膠框眼鏡端著一杯調和好的龍舌蘭出入在小庭院里，那一定是在木瑪酒吧一邊品酒一邊看畫展、攝影展的文藝青年。

除此之外，廣州的青年人還喜歡聚眾參加豆瓣同城活動。比如觀影活動，在暨南大學附近一個出名的小酒吧——水邊吧，你可以在這里看到最新版本的《東邪西毒》，粵語版；放映結束還有隨意的討論會。而在電子大廈附近的藍絲絨，喜歡小劇場的文藝青年，則會聚集在那里看一場《我不是李白》此類的話劇，然后意興闌珊結伴去后面一條街區(qū)的枕木喝一杯鮮榨啤酒，再來一碟出名的枕木牛肉，夜就很容易打發(fā)了。

很多時候，夜晚太長，總有不轉場不夠high的感覺，從飯局直落酒吧之后，就開始在各個酒吧間流轉。總是有人覺得在酒吧玩色子，聽歌手唱還不夠，大家一般會從酒吧直落到錢柜。錢柜有唱不完的粵語歌，總會讓某一兩個滿腹心事的家伙，唱著唱著流下眼淚。于是，發(fā)泄一通，眼淚流完了，肚子餓了，去吃宵夜成了對失意人生最有力的報復。

宵夜在廣州，是一件很好玩的事情。經(jīng)常看到有趕場的朋友，像吃百家飯似的，從一個宵夜趕往另一個地點，也許在這邊剛吃了滾熱的炭烤生蠔，在另一家就得冰火兩重天地吃冰鎮(zhèn)鱔片。也總有朋友，不辭勞苦地在結束唱歌之后，開車載我們去吃一些偏僻之處的排檔。那些地方多半曲折迂回，隱藏在郊區(qū)偏遠處或藏在城市肌膚的褶皺里。一個砂鍋粥，一斤或半斤沙蝦和象拔蚌，一打炭烤生蠔，一份干炒或者濕炒牛河，就已經(jīng)是很舒服的宵夜了。而廣州的夜晚到了這個時候，真是顯示了最可愛的一面。你總是可以在這里遇到那些像自己一樣微醺的年輕人，他們臉紅紅的，笑得曖昧又單純。吃飯的大廳里，人們用力地講話，大力地叫服務員，讓那些患抑郁癥的年輕人，很容易就會忘記世界上有寂寞這回事。而天光，就這樣一點點亮起來。

很多很多時候，吃完一點點宵夜，聊了一通八卦，跟朋友走路回家，或者相約一起去沐足，然后等天大亮的時候，就可以直落早茶了——當然，得是周末才行。于是，一個奇怪的循環(huán)就開始了，雖然，很多時候，大家都是在天亮之前回家睡覺，趁著身上籠罩著的熱鬧氣還沒散盡，趁著寂寞還沒卷土重來，讓自己沉浸在夢里不知身是客，然后，第二天，興沖沖地洗澡上班，哪怕知道，有時候孤單還是會席卷而來，但是我們還是不能在炎熱的夜里停止抽煙，不能停止在美麗的夜色里，在熱鬧的人間，嘻游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