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維柯
一條黃土小道逶迤在荒山野嶺之間。
正值酷熱的三伏天,一點風聲也沒有,只有鳴蟬在樹梢上享受著盛夏的豪華,發(fā)出震天的吶喊。
頂著火毒的太陽,小路上一前一后來了兩個人。前面的,穿著一身雪白衣褂,瘦削的臉上架著副眼鏡,像位先生;后面的,只著一件短褲,裸露著黑紅的身體,活脫脫一尊澆鑄的厚重青銅器,準是個莊稼漢。
“吳先生,求求您了!也給俺家指點指點風水吧……”后面的莊稼漢不停地哀求著。
哦,前面的原來是位風水先生。
這莊稼漢也夠執(zhí)著的。從河北滄州地界一直跟到山東沂蒙山區(qū)。先生坐著,他站著;先生走著,他追著;先生住店歇腳,他就在店門口等著……幾百里了,風水先生竟沒有甩掉莊稼漢。
莊稼漢不敢讓風水先生走脫——那可是他今生今世乃至后世榮華富貴的依靠呀!
莊稼漢至今還記得五年前的事。那是個春日的傍晚,莊稼漢在東家老爺家里聽到了風水先生一番讓他終生難忘的高談闊論,雖然他一句也沒有聽懂。
先生得了一百塊大洋,走了。
五年來,東家果真人丁興旺,財源滾滾;而莊稼漢依然一貧如洗。
人家陰宅、陽宅經名人點化過,占的都是風水寶地,怎不富貴呢?莊稼漢對此深信不疑。
不久前,莊稼漢在鎮(zhèn)上又見到風水先生。莊稼漢忙籌集兩塊大洋請求先生給自家看看陰宅、陽宅,先生不依;莊稼漢外加三間破草房,先生還是不依。情急之下,莊稼漢只好用“形影不離”來感化風水先生。
天上沒有一絲云朵,空氣里似乎能明晰看到太陽射來的一枚枚利箭。先生爬上一面高坡,氣喘吁吁,汗水涔涔。看看身后牛似的莊稼漢,先生索性躲到一棵大樹陰里歇息。莊稼漢傻傻地看著對自己不屑一顧的先生,再想想榮華富貴就與自己一步之遙了,一股不可抗拒的沖動猛地襲上了心頭。
“噗嗵”一聲,莊稼漢重重地跪在了風水先生面前。
“別——別——”風水先生忙上前攙扶莊稼漢。
“您不給俺家指點指點風水,俺就跪死在這里!”莊稼漢顯得很倔強。
“兄弟,五年前在你東家那里我都是胡謅瞎編的!你怎么這樣迷信呢?你仔細想想,我指點讓他做的那些事,到底對誰有利?
他家把那小溪擴遠了,使得更多窮人家的地澆上了水;小路拓寬了,方便了行人。我還聽說,他們家為了擴建自家的院落,要強買西南、正西、東北三家的老宅子,所以我用陽宅之說制止了他……
人活著靠自己,死了就是一捧黃土,哪有什么陰宅陽宅呢?至于你們東家這五年來的興旺發(fā)達,與房子、墳地沒任何關系。要真有風水寶地的話,我能留給別人嗎?”
莊稼漢撓著頭皮站了起來,繼而會心地點了點頭?!芭?,原來我們東家老爺竟這么傻!”莊稼漢平生頭一回敢這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