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國福

你可曾知道,一個西瓜從下種到成熟后擺到餐桌上享用,種瓜的人要磕幾個頭?

盛夏,西瓜上市。每天早晚上下班的路上,在每個必經(jīng)的路口、小區(qū)的門口,我總會遇見好幾撥賣西瓜的瓜農(nóng),他們將農(nóng)用三輪車停在路口,敞開車廂,在車廂旁邊一塊簡易的紙板上,用粉筆歪歪斜斜地寫著:農(nóng)場西瓜,每斤五角,保熟保甜,不甜不要錢。為了證明西瓜的品質(zhì),有的瓜農(nóng)還把西瓜切成兩半,鮮紅的瓜瓤,似乎在咧著嘴笑,在熾熱的陽光下,把瓜農(nóng)的期待兌換成對幸福生活的召喚。碧綠的西瓜似蒼穹,黝黑的瓜子如同漫天的繁星,從春到夏,吸納雨水陽光,將它們醞釀成人們解渴后嘴邊的一個感嘆,這是詩意的,也是沉重的。

每天下午下班,我都要在小區(qū)固定的瓜攤買一個瓜回家。時間長了就和瓜農(nóng)混熟了,他告訴我他來自離城市四十多公里的鄉(xiāng)下,每天下午趁黃昏摘瓜,凌晨三點多的時候開著農(nóng)用車往城里趕,早飯也顧不上吃。我問:“你們起那么早干嘛?”他說:“兄弟你不知道,如果晚了就進不了城,農(nóng)用車在規(guī)定時間之外不允許進城,如果被交警抓到了就要罰款。到了城里,如果不選擇一個有利的地形就會被城管人員發(fā)現(xiàn),然后趕走,運氣不好還要繳費。所以我們趕個早,和交警、城管打游擊,捉迷藏,就能省掉一筆不必要的開支。天氣熱,運氣好,我們就能賣個好價錢,如果連續(xù)下雨,西瓜就會跌價,甚至爛掉?！?/p>

聽了他的話,我說:“你們確實很辛苦,不容易啊!”他接著說:“這不算什么,我問你個問題,你知道我們種瓜收瓜要磕多少個頭嗎?”

我很吃驚,問:“磕頭?給誰磕頭?”他說:“當然是給土地和西瓜了。每個瓜從下種到成熟都要磕近三十個頭:早春打西瓜缽子要跪,缽子下地要跪,西瓜下種要跪,選苗要跪,蓋地膜要跪,除草要跪,清藤要跪,施肥要跪,授粉要跪,防蟲要跪,下雨刮風了要跪,最后瓜長大了自己舍不得嘗,跪著捧出地,如果天氣不好賣不出去,恨不得跪下來……”

他一口氣說了很多“跪”,瓜的一生在他們心中如同自己的兒女一樣早已爛熟于心。沒想到一個廉價的瓜竟蘊含著這么多的程序和艱辛。

在回家的路上,我在想,這些向西瓜磕頭的人們,把種西瓜當做一項事業(yè)來對待,把農(nóng)業(yè)和土地當做一種宗教來膜拜。而我卻看見許多城里人,淺薄地享用他們的汗水,鄙夷地給他們輕蔑的眼神,精明地為幾毛錢和他們計較,有誰想過他們?yōu)榱瞬欢嗟乃每倪^多少頭?

心安理得地享用,無比挑剔地評論,煩躁不安地埋怨,這是現(xiàn)今一部分人的通病。感恩越來越缺失,良知被金錢不斷地殺傷泯滅,我們不光要善待自己,更重要的是善待勞動、善待周圍的世界。在享受的同時,我們要捫心自問:誰在為我們盤中的糧食蔬菜不斷磕頭?

【原載2009年7月10日《城市晚報》】

插圖 / 賣命 / 斯坦科維奇

馬國福

你可曾知道,一個西瓜從下種到成熟后擺到餐桌上享用,種瓜的人要磕幾個頭?

盛夏,西瓜上市。每天早晚上下班的路上,在每個必經(jīng)的路口、小區(qū)的門口,我總會遇見好幾撥賣西瓜的瓜農(nóng),他們將農(nóng)用三輪車停在路口,敞開車廂,在車廂旁邊一塊簡易的紙板上,用粉筆歪歪斜斜地寫著:農(nóng)場西瓜,每斤五角,保熟保甜,不甜不要錢。為了證明西瓜的品質(zhì),有的瓜農(nóng)還把西瓜切成兩半,鮮紅的瓜瓤,似乎在咧著嘴笑,在熾熱的陽光下,把瓜農(nóng)的期待兌換成對幸福生活的召喚。碧綠的西瓜似蒼穹,黝黑的瓜子如同漫天的繁星,從春到夏,吸納雨水陽光,將它們醞釀成人們解渴后嘴邊的一個感嘆,這是詩意的,也是沉重的。

每天下午下班,我都要在小區(qū)固定的瓜攤買一個瓜回家。時間長了就和瓜農(nóng)混熟了,他告訴我他來自離城市四十多公里的鄉(xiāng)下,每天下午趁黃昏摘瓜,凌晨三點多的時候開著農(nóng)用車往城里趕,早飯也顧不上吃。我問:“你們起那么早干嘛?”他說:“兄弟你不知道,如果晚了就進不了城,農(nóng)用車在規(guī)定時間之外不允許進城,如果被交警抓到了就要罰款。到了城里,如果不選擇一個有利的地形就會被城管人員發(fā)現(xiàn),然后趕走,運氣不好還要繳費。所以我們趕個早,和交警、城管打游擊,捉迷藏,就能省掉一筆不必要的開支。天氣熱,運氣好,我們就能賣個好價錢,如果連續(xù)下雨,西瓜就會跌價,甚至爛掉?！?/p>

聽了他的話,我說:“你們確實很辛苦,不容易啊!”他接著說:“這不算什么,我問你個問題,你知道我們種瓜收瓜要磕多少個頭嗎?”

我很吃驚,問:“磕頭?給誰磕頭?”他說:“當然是給土地和西瓜了。每個瓜從下種到成熟都要磕近三十個頭:早春打西瓜缽子要跪,缽子下地要跪,西瓜下種要跪,選苗要跪,蓋地膜要跪,除草要跪,清藤要跪,施肥要跪,授粉要跪,防蟲要跪,下雨刮風了要跪,最后瓜長大了自己舍不得嘗,跪著捧出地,如果天氣不好賣不出去,恨不得跪下來……”

他一口氣說了很多“跪”,瓜的一生在他們心中如同自己的兒女一樣早已爛熟于心。沒想到一個廉價的瓜竟蘊含著這么多的程序和艱辛。

在回家的路上,我在想,這些向西瓜磕頭的人們,把種西瓜當做一項事業(yè)來對待,把農(nóng)業(yè)和土地當做一種宗教來膜拜。而我卻看見許多城里人,淺薄地享用他們的汗水,鄙夷地給他們輕蔑的眼神,精明地為幾毛錢和他們計較,有誰想過他們?yōu)榱瞬欢嗟乃每倪^多少頭?

心安理得地享用,無比挑剔地評論,煩躁不安地埋怨,這是現(xiàn)今一部分人的通病。感恩越來越缺失,良知被金錢不斷地殺傷泯滅,我們不光要善待自己,更重要的是善待勞動、善待周圍的世界。在享受的同時,我們要捫心自問:誰在為我們盤中的糧食蔬菜不斷磕頭?

【原載2009年7月10日《城市晚報》】

插圖 / 賣命 / 斯坦科維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