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繼剛

梁武帝蕭衍是中國第一個信佛的皇帝，并且是一個多才多藝、學(xué)識廣博的學(xué)者。他的政治、軍事才能，在南朝諸帝中可以說是堪稱翹楚。

前期的梁武帝是很有作為。然而，梁武帝成為一個信佛的皇帝后，尤其在后期，因篤信佛教，把國家搞得烏煙瘴氣。作為一個擁有至高無上權(quán)力的皇帝，在自己篤信佛教，而整個國家也跟著自己信仰佛教之時，遭到了另一個學(xué)者，著名的哲學(xué)家，無神論者范縝的極力反對。為此，范縝寫出《神滅論》，嚴(yán)厲批判信佛而給國家與百姓帶來的災(zāi)難。梁武帝雖然氣急敗壞，但并沒有用手中的權(quán)力，阻止范縝發(fā)表自己的言論。

為了不讓范縝的《神滅論》在更大的范圍流傳，當(dāng)時最高的僧官大僧正法云上書給梁武帝提醒梁武帝蕭衍用皇帝的威嚴(yán)壓服范縝。蕭衍欲崇尚佛教，當(dāng)然也必須搬開《神滅論》這塊絆腳石。但為了表示他的寬宏大量，他首先解除了對范縝的流放，將他召回京師建康，并授予中書郎和國子博士的官銜。緊接著，梁武帝又布置了對范縝的圍攻。為了確保一舉成功，他頒布了《敕答臣下神滅論》的詔書，為這次圍攻的總動員令。為了表明自己并非以勢壓人，梁武帝把這次圍攻定為學(xué)術(shù)討論，他說：“欲談無佛，應(yīng)設(shè)賓主，標(biāo)其宗旨，辨其長短，來就佛理以屈佛理，則有佛之義既躓，神滅之論自行?！彼^“設(shè)賓主”是當(dāng)時流行的一種問答論文體；所謂“就佛理以屈佛理”，言外之意是讓范縝放棄真理。

范縝對此毫不示弱，他堅持真理，絕不妥協(xié)，勇敢地接受了梁武帝蕭衍以及眾僧名士的挑戰(zhàn)，并將《神滅論》改寫成有賓有主、一問一答的文體，共設(shè)31個問答。蕭衍見范縝不肯就范，于是唆使光祿寺大僧正法云寫了《與王公朝貴書》，發(fā)動朝野僧俗，一齊上陣，輪番向范縝展開進攻。先后參加圍攻的有64人，共拼湊了75篇文章?？墒?，他們多是無真才實學(xué)的御用文人，才華、文筆、思辨能力與范縝相去甚遠，只能以謾罵代替爭論。

在這場論戰(zhàn)中，范縝終于以勝利者的姿態(tài)出現(xiàn)，并被加載史冊。梁武帝對他無可奈何，只好既不貶黜，也不升擢范縝，讓他位居國子博士，直至死《神滅論》也未予以取締。

而梁武帝與范縝之間還發(fā)生過這樣的故事。

范縝剛?cè)紊袝筘惶?，梁武帝設(shè)宴招待群臣。梁武帝志得意滿，對群臣說：“朕終日聽政，孜孜不倦，希望能知道自己的得失。你們可以說是人才濟濟，望暢所欲言。”范縝為人耿直，站起來說：“司徒謝朏徒有虛名，不涉政務(wù)，但陛下卻如此重用。前尚書令王亮擅長治國，陛下卻廢為庶人。對此愚臣百思而不得其解?！绷何涞勐犃诉@番話，臉色變得十分難看，他厲聲說：“你還可以更改你所說的話?！狈犊b固執(zhí)己見，并無懼色，梁武帝惱羞成怒，宴會不歡而散，而范縝卻沒因此受到打擊與責(zé)難。

一千多年過去了，從古到今，因一言不慎，因一個眼神或動作，冒犯了君王的“龍顏”，而被下大獄，而被砍掉腦袋的人層出不窮。梁武帝對反對自己的人雖然也怒不可遏，但他卻能用巨大的克制力，使自己不用皇權(quán)來濫殺與自己意見相左的人，尤其是反對自己的人。在中國歷史上，這樣的君王少之又少。從這個意義上來說，梁武帝的雅量是值得稱贊的。

（岳小泉摘自《大公報》

2009年7月21日圖/韓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