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給報刊寫文章,得追溯到四十余年前的大學時代。后來在機關里耍筆桿子,起草報告、講話、文件,日子久了,備感枯燥乏味,于是讀魯迅雜文,讀報刊上的雜文,如飲甘泉,深孚我心,漸漸地就愛上了雜文。
但提筆寫雜文,則是上世紀九十年代初的事了?;叵肫饋?我的雜文情緣與《文匯報》“筆會”副刊和雜文編輯朱大路同志,關系甚大??梢哉f,是“筆會”副刊和大路同志,把我領進了雜文寫作的大門。
電視劇《水滸傳》的投拍,曾在九十年代初轟動一時。尤其是招募劇中潘金蓮這一角色的消息,使內地、香港、臺灣三地的諸多女明星趨之若鶩;而包括大牌影星劉曉慶在內的一批女演員,也在媒體上張揚、炒作,擺出潘金蓮一角舍我其誰的架勢。對此等文化現(xiàn)象,我找來小說《水滸傳》,又讀了魯迅關于這部小說以及《金瓶梅》的論述,旁及周作人對娼女的議論,信筆寫下《何苦爭演潘金蓮》,投給了“筆會”副刊。文中,我對某些女明星熱衷于演煽情戲、床上戲做了批評,指出影視作品以“拳頭加枕頭”的套路去媚俗、走俏市場,是藝術的歧途,“競逐金蓮意欲何,亂拋媚眼墮濁流。有藝德有良心的明星,當慎自為之,好自為之?!背龊跻饬?沒過幾天這篇雜文就在“筆會”副刊登出,十多天后還發(fā)表一則“讀者來信”,稱拙文“宛似且介亭里的投槍”,“如飲咸亨酒店里的老酒”。學步之作蒙此謬贊,自是愧不敢當;但這些對于我此后的雜文創(chuàng)作,起到不小的激勵和孵化之功。由之隨讀隨想隨寫,每有雜文便第一個投給“筆會”,與雜文編輯朱大路同志,書信往來,電話聯(lián)絡,變得熟識起來。就這樣,我由一個雜文讀者成了雜文作者,前前后后在“筆會”副刊發(fā)表了二十多篇雜文,其中一些篇什被收進文匯出版社出版的《雜文三百篇》和《世紀末雜文二百篇》。我與雜文的情緣隨之與日俱增。
在近二十年的雜文寫作生涯中,我以為,遇到一個好的雜文編輯,實為三生之幸。約摸在十年前吧,我由李長之先生《批判魯迅》一書的遭遇,寫了雜文《“批判”正解》,對“批判”一詞的被扭曲、誤解,以馬克思的《哥達綱領批判》為例,予以澄清、辯證。大路同志在編發(fā)時刪節(jié)了一些瑣屑的枝蔓,突出了“批判”的幾個科學要素,還將標題改為《“批判”有何不好?》,增強了雜文的現(xiàn)實針對性,還特意給雜文畫上一條“尾巴”:“恢復‘批判的公民權吧!”短短一句,畫龍點睛,余韻悠長。編輯妙筆生花,堪謂“一字之師”!我曾打電話向他致謝,他在電話那頭卻只是淡淡兩句話:“嘸啥嘸啥,應該應該。”我想,2000年“筆會”被《雜文選刊》評為廣大讀者最喜愛的“五個雜文園地”之一,大路同志也被稱作“雜文名編”,當是實至名歸。也因為“筆會”副刊和大路同志的牽線搭橋,我結識了雜文界的諸多作者、編者。新朋老友,共譜雜文,不亦樂乎!如果沒有一批有擔當、有見地的雜文編輯,如果沒有像“筆會”、“花地”、“今晚”以及《雜文選刊》、《雜文報》、《雜文月刊》這些雜文園地,新時期雜文的崛起和繁榮,難以想象。
從“五四”算起,中國現(xiàn)代雜文走過了九十個年頭。陳獨秀、胡適之、魯迅、瞿秋白等“五四”先輩,他們個個是雜文好手!其思想與藝術都達到了一個新高度。九十年的雜文之路,呈現(xiàn)著高、低、高的馬鞍形發(fā)展態(tài)勢。其間的經驗和教訓,值得好好總結。我不勝此任,卻也存一管之見:寫雜文不難,可要寫好雜文不易,好雜文而又能流布于世則更不易!竊以為,真正的好雜文,要有風骨、有見地、有文采,三者缺一不可。魯迅早就說過,“希望中國的青年站出來,對于中國的社會、文明,都毫無忌憚地加以批評”。(《華蓋集·題記》)而今,一批中青年雜文家的涌現(xiàn),昭示著中國雜文的希望和明天。
將奔古稀之年的我,精力不濟,雜事纏身。輟筆數(shù)年,再續(xù)雜文情緣,大半年間,長長短短草成十多萬字,但自感滿意的了了。多蒙《雜文選刊》不棄,推出一組近作,使我有些惶恐,就算是老有所學、老有所樂的一個匯報吧。祈望得到雜文界同行的教正。
作者漫像 / 楊濟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