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埃之側(cè)
在一粒塵埃的右邊 幾顆光陰在發(fā)芽
鳥鳴覆蓋下來 一片翅膀飛在藍(lán)天之上
而在一粒塵埃的左邊 那個深深俯頭的人
披著陰影的大氅 仍在昏睡
塵埃在旋轉(zhuǎn) 它沒有左邊和右邊
因此也沒有光陰和那個俯頭的人
在塵埃的內(nèi)部 更多的塵埃涌動
像核在聚變 一粒塵埃即將爆炸
大地顯出異常的驚慌
飛沙走石 一粒塵埃不為所動
那個俯頭的人 突然一躍而起
他抱起大地拼命地飛奔
這個得到神示的人 要投靠另一粒塵埃
他在塵埃之側(cè) 塵埃在他之內(nèi)
輸血
一個詞 其實我一直背著它副詞的那一部分
在生活中 我徹徹底底地輸了
一面蒼白的床單 即將包裹蒼白的我
一個詞 當(dāng)我用到他動物性的一面
那個偷盜的人失蹤了 我看見一輛馬車
拉著血粒 向我的血管奔跑
這駐進(jìn)我身體的血 到底是誰的血
他是輸家還是贏家 勇者還是儒夫
是否也像我 曾在歲月中低下高貴的頭顱
這流進(jìn)我生命的血 到底是什么血
生存的養(yǎng)分 還是生活的雜質(zhì)
是否有過骨縫中 驚悸后的寒涼
像一截空心的木頭 我接受點滴的恩賜
卻驚起靈魂的猜疑 即使我強(qiáng)健如初
我迎風(fēng)奔跑中拋灑的汗滴 還會不會
是自己的 我是在替別人驚喜
還是為自己悲泣 如果有一天我死去
會是血管中的哪一部分血 不愿安息
左手決堤
我無法說出潰敗 說出鳥鳴纏繞的樹皮
在冬天皺裂 給樹心運(yùn)去風(fēng)尖上的陽光
那些向左傾斜的黑色枝條 低搖著延伸
在幾乎觸到唇的一瞬 我無法說出猶豫
無法守住內(nèi)心的狂瀾 它們掀動空貝殼
在季節(jié)里裝滿結(jié)冰的聲音 而到處潰散
一只一只耳朵被凍僵 那些優(yōu)美的長句
如一串串冰棍融化 在夜間灑下的淚水
我更無法停止游走 在生命狹窄的堤岸
河水蓋住腳印 蓋住影子 它呼吸急促
如初戀運(yùn)來洪水 猛獸般噬咬骨頭的癢
我奔跑 拉動一條河流運(yùn)著夕陽的黃金
我無法說出輝煌 當(dāng)生命沉滯 我的愛
越來越左傾 傾向心靈子夜傾刻的平靜
體內(nèi)的河流匯聚起來 砸向左側(cè)的睡眠
無法說出左手的顫栗 那么多夢境奔涌
被動過的詞
當(dāng)雷霆用它的手指掐斷黑暗
那個陡然坐起的人
眼中有一道陰影被迅速折斷
他的雙唇不住地蠕動著
仿佛卡在牙縫里的幾絲詞根
咯痛了他周身的神經(jīng)
大地的抖 牽扯到他身體的抖
從鼻孔刮出的風(fēng)
撩動著大地沉默的外套
這個神秘的夜晚 萬物沉睡
河流用它激情的舌頭
再次舔拭了生活空曠的嘴唇
一個被動過的詞眼睛里
尚流動著驚恐的余溫
此刻的孤單 讓他現(xiàn)出人的原形
時間的鹽
大風(fēng)吹走了沙子一樣的人群
時間叮在巖石上 向西
伸長它的頸子 皺紋比海潮陳舊
但仍是一浪浪 掀開了人類的屋頂
一粒鹽 涉過沒頂?shù)暮K?/p>
比魚更有耐性 但也比魚
霸占了更廣闊的大海 它呼嘯
而夜夜發(fā)出人類驚恐的鼾聲
沒有陽光的日子 時間的昏暗
朗照大地 人群背過身來
從大風(fēng)中抓起一把鹽
涂抹面頰上 久違的笑意
他們以勝利者的姿式 結(jié)束生命
鹽在血管中奔跑 如一截導(dǎo)火索
慢慢燃向心臟
只有時間瞇著眼睛 細(xì)數(shù)那些裂紋
豹子穿過黑雪
這一群龐大的雪 沒有鹽粒白
沒有鹽粒的體溫和力氣
只模仿了鹽粒的顏色 就開始君臨天下
它沒預(yù)測到夜的來臨 夜更龐大
把所有的人安放進(jìn)睡眠
像一個咆嘯著情欲的蕩婦
掃蕩了所有的殘星 并霸占了雪
黑雪! 一粒粒鉛彈
砸向有夢的睡眠 砸向無知無覺
砸向厚厚的森林 露蓋了山川與河流
最終沒有覆蓋住的那只豹子
像驚醒的另一粒鉛彈
豹子彈起來 雙眼如兩只大盅
反射出那些鉛彈 并用骨頭發(fā)出了呼喊
喊醒了地上的石頭
地下的鹽 和所有金屬里的鉛
對峙! 一只豹子和一群龐大的雪
它露出它刀子般雪亮的牙齒
雪磨亮了刀鞘 鋒刃對著鋒刃
天下大寒 人類在夢中抖動
豹子開始了逃奔 這巨大的異獸
學(xué)著人類的模樣 在鑄煉體溫
雪也開始逃奔 抱著懷里的鹽粒
但它們朝著的是同一個方向
使兩場逃奔 更像一場賽跑
雪抱著石頭 豹子抱著黑夜
人類酣眠! 它們侵占他們的家園
迷狂的夜 黑雪以它白色的火焰
燒空了一切 只有一只豹子
荷著身體里的紅血 在穿越黑雪
金屬的風(fēng)聲 刻錄下這一切
并給曠世的白天 留下一句警語
熟睡吧!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