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潞城方言屬于晉語區(qū)上黨片的一個點方言，潞城方言在表示對事件進行過程中動作方式的觀察時，往往通過“V+上”“圪V圪V”“VV”“V嘍1V”“V打”等方式來表達，多包含著事件主體或說話人的主觀態(tài)度和意愿?！懊病卑▌恿繙p少貌和隨意貌。

關鍵詞：晉語 潞城方言 “貌”

一、引言

根據(jù)侯精一《晉語的分區(qū)》（1986）的歸類，潞城方言屬于晉語區(qū)上黨片的一個點方言。體貌研究作為漢語方言語法研究的熱點之一，近年來，喬全生、邢向東等學者對晉語的體貌進行了大量的研究，本文在前賢研究的基礎上，著重對潞城方言中的“貌”進行了系統(tǒng)的描述。

潞城方言中的“貌”是指對事件進行過程中動作方式的觀察，往往包含著事件主體或說話人的主觀態(tài)度和意愿?！懊病卑▌恿繙p少貌和隨意貌。

符號說明：V表動詞；□表有音無字

二、動量減少貌

動量減少貌，我們采用楊平（2003）的觀點，其基本意義是減少動量。這個動量是個主觀的量、模糊的量。包括動作行為的時間長短（時量）、次數(shù)多少（頻量）、力量輕重（力量）、社會價值的大?。▋r值量）等方面。比短時貌、嘗試貌等更為概括。潞城方言中“貌”的表達方式有“V+上”“圪V圪V”“VV”“V嘍1V”。

（一）“V+上”

潞城方言用“V+上”加“一小會兒、一不陣、一視、一點點、一圪幾、一圪星、一圪絮等表示動量減少的含義，其中可以有“V+下+一圪絮”表示動量的減少，用例很少。這里的“動量”是模糊的、主觀意念上的，多用于祈使句，使說話人的話語很親切，不生硬，同時拉近了說話人和聽話人的距離，句子多帶有委婉的語氣。動詞多是自主動詞。如：

歇上一小會兒 坐上一小會兒 寫上一小會兒

聽上一小會兒

吃上一不陣 耍上一不陣 哭上一不陣

□#61531;#61552;#61633;#61611;#61518;#61490;#61489;#61491;#61533;聊上一不陣

瞧上一視 等上一視 停上一視 晾上一視

嘗上一點點 拿上一點點 喝上一點點 抓上一點點

吃上一圪幾 隨上一圪幾 摳上一圪幾

□#61531;#61560;#61611;#61518;#61492;#61491;#61492;#61533;拿上一圪幾

剩上一圪星 買上一圪星 捏上一圪星 喝上一圪星

換上一圪絮 穿上一圪絮 脫下一圪絮 換下一圪絮

上述例子中，“一小會兒”“一不陣”“一視”都表示時量短。值得注意的是，在潞城方言中，“一視”可以簡化為“視”，多用于祈使句中，表示時量時多帶有輕松、隨意的語氣?！耙稽c點”“一圪幾”“一圪星”“一圪絮”等表示數(shù)量少?！耙慧傩酢蓖ǔＶ敢路亩嗌佟＠纾?/p>

（1）你歇上一小會兒再走吧。

（2）□#61531;#61552;#61633;#61611;#61518;#61492;#61491;#61492;#61533;上一不陣再去地吧！

（3）孩嘞哭上一不陣就好啦。

（4）停上一視再走吧！

（5）把衣裳晾上一視再□#61531;#61560;#61611;#61518;#61492;#61491;#61492;#61533;回去。

（6）坐上視再走吧！

（7）歇上視再回吧！

（8）我少喝上一點點就行啦。

（9）你要嫌路遠，就□#61531;#61560;#61611;#61518;#61492;#61491;#61492;#61533;上一圪幾吧！

（10）你吃上一圪星吧！

（11）天冷啦，你穿上一圪絮吧！

（12）穿□#61531;#61550;#61545;#61518;#61492;#61491;#61492;#61533;那樣厚做甚嘞1，脫下一圪絮吧！

（二）“圪V圪V”

“圪V圪V”表示動量減少義，用得非常普遍。動詞一般是自主動詞，在不同語境中，有委婉、閑適的感覺。如：

（13）圪跑圪跑，病就好啦。

（14）圪撩圪撩孩嘞就笑啦。

（15）圪擻圪擻身上嘞4土。

（16）那媽快來啦，我去圪脧圪脧。

（17）擠死啦，圪擁圪擁。

（18）圪摟圪摟那孩，真□#61531;#61556;#61694;#61633;#61545;#61611;#61487;#61492;#61491;#61533;呀！

（19）明個我去圪瞅圪瞅病人。

（20）多圪攣圪攣這個紙蛋，要不他就瞧見字啦。

（21）圪翻圪翻柜嘞，肯定能找見那個書。

（三）“VV”

“VV”用于未然事件中，一般表示說話人的意志、意愿，使語氣緩和，有商量的意味。如：

（22）大家歇歇再干吧！

（23）停停再走吧！

（24）等等再說吧！

（25）個人先改改作業(yè)！

（26）你要想想辦法幫幫他。

（27）飯還沒吶中嘞1，燜燜再說吧！

這些例句用了減少動量的動詞重疊式，語氣顯得委婉，完整地表達了說話者的意愿。動量減少是抽象的，并沒有具體的衡量標準，不能用具體的量來度量。如“歇歇”“停?！薄暗鹊取钡降资嵌嚅L時間，并不能衡量，只能按照主觀意愿來確定。

當時間詞語在句中作狀語時，也可以和動詞重疊，一起表示動量減少的意義。如：

（28）你黑來給他補補課。

（29）我一會兒去地瞧瞧。

（30）隔一小會兒瞧瞧火。

（31）過兩天把家涂涂。

動詞重疊本身不帶有嘗試意義，在潞城方言中，有一些動詞重疊式在減少動量這個意義的基礎上產(chǎn)生了嘗試的語用義。嘗試意義的形成是有限制的。如：

（32）你用筷嘞嘗嘗菜咸不咸？

（33）你先干干這個生活，瞧行不行？

（34）菜太多了，切切再說吧！

這三例中的“嘗嘗”“干干”“切切”等在動量減少的基礎上都帶有嘗試的意味。對此朱景松、楊平、左思民等學者都有過論述，這里從略。

動詞重疊式表示經(jīng)常性行為時也表示動量減少的含義。如：

（35）人老啦，就歇歇吧！串串門、看看孩嘞。

（36）腿不得勁啦，只能坐坐。

（37）我沒事就做做生活。

表示“VV”的也可以用“V一V”，如“晾一晾”“洗一洗”“謄一謄”“拍一拍”“抹一抹”等。例如：

（38）被嘞太潮了，晾一晾吧！

（39）衣裳太潮臟了，洗一洗吧！

（40）筆記做完了，你謄一謄吧！

（41）褲嘞上有灰，拍一拍吧！

（42）桌嘞上有邋遢東西，抹一抹吧！

“VV”和“V一V”都表示減少動量的意思，兩者經(jīng)?；Q，“V一V”可以說是“VV”的擴展，但兩者也存在區(qū)別。邢福義（2000）指出：“二者的細微差別，主要是說話口氣上有不同的語值?！癡V”是自由式，用“VV”顯得很隨便；“V一V”是鄭重式，用“V一V”往往是為了對某種短暫的行為作特意的強調(diào)?！盵1]筆者認同這一說法。在潞城方言中，用“V一V”時常常是對某一動作或事件做著重強調(diào)，一般交談中，為了更隨意一些，多用“VV”。

（四）“V嘍1V”

“V嘍1V”用于已然事件，表示已實現(xiàn)的動作行為。馬慶株（1988）認為，“自主的持續(xù)性動詞可以重疊，中間可加‘了’。”潞城方言則用“V嘍1V”來表示，嘍1是完成體助詞，相當于普通話的“了1”。如：

瞧嘍1瞧 泡嘍1泡 瞥嘍1瞥 瞪嘍1瞪

拽嘍1拽 掃嘍1掃 歇嘍1歇 洗嘍1洗

當動詞重疊式帶上表示完成體的“嘍1”時，動量減少的意義表現(xiàn)得尤為突出。如：

（43）我找嘍1找鑰匙，沒吶找見。

（44）那媽想嘍1想還是去那姐家一遭。

（45）我去瞧嘍1瞧那大爹。

（46）那姊妹掃嘍1掃腳地就去書房啦。

（47）我把床單拽嘍1拽整齊啦。

上面例子中的“找嘍1找”“想嘍1想”“瞧嘍1瞧”“掃嘍1掃”和 “拽嘍1拽”等都表達了動量減少的含義。

（五）“VV”和“V嘍1V”比較

“VV”和“V嘍1V”都表示動量減少。但在不同的語境中存在一些差別。

1.“VV”多用于未然事件，“V嘍1V”則用于已然事件。如：

（48）我瞧瞧再給你。

（49）我瞧嘍1瞧給你吧！

例（48）表示瞧這個動作還沒發(fā)生。例（49）表示瞧這個動作已經(jīng)發(fā)生了。兩個句子的側重點不同。

2.“VV”表示動作給人的感覺非常緊湊、連貫?！癡嘍1V”則給人一種不緊不慢、張弛有度的感覺。如：寫寫—寫嘍1寫、說說—說嘍1說等。

三、隨意貌

隨意貌表示動作行為的不經(jīng)意、隨便。往往在動詞后面或動賓短語之間加助詞“打”，構成“V打”的形式，能帶“打”的基本都是自主動詞。例如：

拍打 喝打 吃打 瞧打 敲打

擦打 跩打 歇打 哄打 晃打

上面這些詞大都帶有“不經(jīng)意、隨便”的意義。除此之外，有的還帶有動作幅度較小或延續(xù)時間較短的意思。如“喝打”指隨便喝點東西，少喝幾口?！俺源颉敝覆还芎脡暮鷣y吃點兒?！扒拼颉敝鸽S便瞧瞧?！扒么颉敝鸽S便敲幾下，用的時間短?！盎未颉敝鸽S便搖晃等。

上述動詞加助詞“打”可以重疊，構成“V打V打”的形式，表義更加隨意、委婉。如：

（50）我叫上那兄弟，咱都一會兒喝打喝打。

（51）那孩哭啦，拍打拍打就好啦。

（52）等有錢啦，咱都也跩打跩打。

（53）家太邋遢了，趕快擦打擦打灰。

（54）敲打敲打這個鼓，就響啦。

“V打”的動詞在句中充當謂語時，后面可以帶上動量減少貌的一不陣/一小會兒/一視或其它表示量小的賓語。如：

（55）敲打一不陣就高興啦。

（56）瞧打一小會兒就行啦。

（57）吃打一小會兒再走吧！

（58）歇打一小會兒好去地干生活。

（59）跩打一視就行啦！

注 釋：

[1]楊平《動詞重疊式的基本意義》，《語言教學與研究》，2003年第5期，第15頁。

參考文獻：

[1]馬慶株.自主動詞與非自主動詞[J].中國語言學報，1988，（3）.

[2]楊平.動詞重疊式的基本意義[J].語言教學與研究，2003，（5）.

[3]邢向東.陜北晉語語法比較研究[M].北京：商務印書館，2006.

（劉芳 太原 山西大學文學院 030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