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婭很興奮，兩頰赤紅地回來了。她走近我，摟抱了我，直看著我的兩眼，說： “媽媽，這是很大的秘密——我要到前線去，到敵人后方去。不要對任何人說，對舒拉也不要說。你就說我到鄉(xiāng)間，到外祖父那里去了?！?/p>

我因為怕哭出來，所以沒說話，可是需要回答她。卓婭用灼爍著的、歡喜的、等待著回答的眼睛，看著我的臉。

“這事你能勝任嗎？”我終于說出了，“你不是男子呀?！?/p>

她走近書架，依然注視著我。

“為什么非得你去？”我勉強地繼續(xù)說，“如果征你入伍，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卓婭又走近了我，握起我的手：“你聽我說，媽媽，我相信如果你的身體健康，你一定也像我這樣做了。我不能留在這里，不能！”她重復地說，然后她又小聲地補充說，“你對我說過，人生應該誠實和勇敢，現在敵人已經接近了我們，讓我怎么辦哪？如果他們來到這里，我是不能活下去的。你了解我，我不能不這樣做?！?/p>

然后她躺下了，我知道我睡也睡不著，看書也看不下去，只好在桌旁坐著。一切都已經決定了，我看出這個來了?？墒窃趺崔k呀？她還是女孩子呀……

……

卓婭離去后的每一天，連最瑣碎的事，我都記得很清楚。

她走后我和舒拉兩人的生活就完全變?yōu)槠诖恕Ｔ谶^去，舒拉回到家里看不見姐姐的時候，他向來問：“卓婭在哪里？”

現在他的第一句話是：“沒有信嗎？”以后他就不把這句問話說出來了，但是我在他的眼神里永遠可以看見這句問話。

有一次他很興奮、很高興地跑進屋來，并且緊緊地摟抱了我，這是從來沒有過的。

“有信嗎？”我馬上猜中了。

“豈只有，看看是什么樣的信呀！”舒拉喊著說，“你聽：

‘親愛的媽媽！你現在好嗎？精神好嗎？沒害病嗎？媽媽，如有可能，就是給我寫幾行也好哇。我在完成任務后，一定來家里看看。你的卓婭?！?/p>

“哪一天寫的呀？”我問。

“１１月１７日。這就是說，我們等著卓婭回來吧！”

我們又開始等待了，不過現在不像以前那樣擔心了，而是抱著愉快的希望等待著。我們時刻地等待著，晝夜地等待著，始終在準備一聽見推開門的聲音就跑去迎接她，我們時時刻刻地準備成為幸福的人。

可是１１月過去了，１２月過去了，已經要到１月底了……

……

我到青年團區(qū)委去了：可能那里有關于卓婭的什么消息。

“任務是秘密的，可能很長時間沒有信。”區(qū)委書記對我說。

又過了幾天難熬的日子，在２月７日（這個日子我永遠忘不了），我回到家來看見桌上放著一張字條：媽媽，青年團區(qū)委請你到那里去一趟。

我想：“可等到啦！一定是卓婭托誰帶來了消息，也可能是信?！?/p>

我像飛似的跑往區(qū)委去了。那一晚很黑，刮著風，電車沒開駛，我差不多一直跑著，常常滑倒，起來仍繼續(xù)跑，在我的腦子里沒有一點兒關于慘事的聯(lián)想。我沒預料到有什么壞消息，只是想知道：幾時我能看見卓婭？她能快點回來嗎？

到區(qū)委以后，他們對我說：“你們走岔啦。您回家去吧，莫斯科團市委的人到您家里去了?！?/p>

“就快知道卓婭在什么時候回來了！”我不是走，而是跑回家去了。

我推開門就愣在門檻上了。有兩個人離開桌子起身迎我來了：齊米列捷夫區(qū)文教局局長和另一個不相識的、臉上表情嚴肅并且有些微微緊張的青年人，他嘴里冒著蒸汽。屋里冷，誰也沒脫大衣。

舒拉靠窗站著。我看了看他的臉，我們的視線遇著了，我就忽然了解了……他撲向我來了，并且還碰倒了什么東西，可是我好像腿被釘在地板上，絲毫不能動了。

這時我就聽見有人說：“柳鮑娃·齊莫菲耶夫娜，您讀了《真理報》上關于丹娘的那篇通訊了嗎？那是您的卓婭……日內我們到彼得里斜沃去?！?/p>

我頹然倒在有人送過來的椅子上了。我沒有淚，也沒有呼吸。我只希望快快地剩下我一個人，在腦子里總是這一句話：“她犧牲了……她犧牲了……”

舒拉把我安置在床上，并在床邊坐了一整夜。他沒有哭。

他的眼睛沒有淚，只是向前凝視著，雙手緊握著我的手。

“舒拉……現在我們怎么辦呢？”好容易我才說出來。

一向能控制自己感情的舒拉，這時候就倒在床上號啕大哭起來。

……

３月初的一天早晨，我往克里姆林宮去領取卓婭的證書，迎面吹來溫暖的春風。我在路上想著：“卓婭不能看見這個了，永遠不能看見了。她曾愛過春天，現在沒有她了。她不能再走過紅場了，永遠不能了。”

閱讀寶盒：

１.試一試，給下面的多音字選擇正確的讀音。

空(kòngkōng)角咽(yān yàn) 喉滑倒（dǎo dào）

２.知道下面兩個詞語是什么意思嗎？寫出它們的近義詞。

灼爍 （） 頹然（）

３.卓婭到前線去后，“我”和舒拉都非常掛念她。你能從文中找到表現這一點的句子或段落嗎？

４.卓婭犧牲了，我們除了為她年輕而美好的生命惋惜以外，內心還有怎樣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