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6年前,我剛過花甲之年。3月是春天,草綠了,花開了,大地又一次從冰凍中蘇醒了,世間萬物都煥發(fā)著勃勃生機。這時,我卻因左側骨盆腫瘤住進了醫(yī)院。當醫(yī)生確診我患上癌癥的那一刻,我的大腦一下子變成了一片空空的曠野,沒有了思維……癌癥!我與死亡之間劃上了等號。有了一種與死亡如此接近的感覺。
我有妻子,有一兒一女,還有父母雙親,他們都愛我,我也深深地愛著他們。父母離休后等待他們的兒子與他們共享天倫之樂。我們則剛買了新房,還沒有去住,有貸款等著我去償還,兒女們還想讓我們看管孫子……
長在我骨盆上的腫瘤并不是原發(fā)病灶,而是因甲狀腺腫癌導致遠端骨轉移,在醫(yī)學診斷上這癥狀就是癌癥晚期。由于我身體里的癌細胞是順著血液到處游走的,它們可能停留在身體的任何部位,這意味著我這種癌癥的治愈幾乎不可能,用不了多久就免不了會死。在我的心目中,最理想的境界不外乎老來的“無疾而終”,最次也要得到一個沒有痛苦、沒有預期的突然死亡。而一旦得了癌癥,這一切都仿佛成了無法追求的奢望,無論是多么年輕的肉體,都要在極度的痛苦中倒數(shù)著生命的天數(shù)。我恐懼死亡,我害怕失去身邊所有美好的東西,包括親情、友情、家庭、理想、事業(yè),我留戀所有的一切,我還有太多太多的計劃和未完成的心愿。
隨之而來的是手術。在醫(yī)生的幫助下,我亦進行了心理調適,6年了,我仍然還活著;6年了,孫子一天天長大,我的父母雙親健在,我們的住房貸款還清了,而家里的所有積蓄也都用來治病了。
6年來,我先后8次手術,身上的刀口連起來有好幾米長,前后共有2.6萬CC鮮血輸入我的身體(普通人的血液約有4000CC左右),還有無數(shù)次的放療。但是,腫瘤仍然在我身體里肆虐,長了就摘除,摘除了它又長,直到有一天,醫(yī)生對我說:“老王啊,你已經不能再進行手術了,放療也已經超過了極限,現(xiàn)在我們已經沒有什么好辦法了!”直到這一刻,我才猛醒,這次是真的了,醫(yī)生已經沒有辦法消滅我體內的腫瘤啦。“大限將至”——雖然醫(yī)生對我省略了這個潛臺詞。感覺就在這一瞬間,生命的長短真正變得很重要。人生行色匆匆,我們很難停住腳步回頭看一看留下的痕跡,回憶過去的時光。而癌癥患者卻不得不停下來,前面是看得見的終點,只有回頭望,努力在生命的印痕中找到些許可以安慰的東西。
我已無法延長生命的長度,剩下的,就是怎樣度過這有限的日子。這一瞬間,人的心理受到的沖擊是無法用語言來描述的。醫(yī)生對你的宣判就像面對一個無底的深淵,背后有一只無形的手正在將你推向其間。這一瞬間,我似乎聽到一個來自天籟的聲音:“你還活著,你不是還活著嗎?”我的精神世界忽然得到一次莊重的洗禮,一次光輝的升華。我懂了,只有當一個人要死的時候,他才會真正看到,眼前確實存在著的、暗黑色的深淵和五彩斑斕的天空。我將走向哪里?地獄般的深淵有著狹小的入口,而廣闊的天空正在向我召喚,那個聲音告訴我:有一個很簡單的辦法使你自己不掉進深淵,那就是努力拓展你生命的寬度,使它足夠大過你不想進去的地方的入口!而拓展生命寬度最有效的做法就是——在你所有剩下的日子里,讓你自己快樂起來。
我活著,所以我快樂!
我要快樂地生活,精彩地活到生命的最后時刻,來做好我能夠做的所有的事。我要快樂地生活,來度過我生命最后時段的每一天。癌癥使我充分認識了自身,癌癥也讓我更加深刻、明晰地來看待這個世界,看待我們的人生,看待人們的生活。
我想通了,人生自古誰無死?不過是遲早的差別,還有什么好怕的?與其浪費時間擔心身后事,不如把精力放在眼前。
反正我們都欠上帝一條命,有人把這一天說成是人的一個節(jié)日。是啊,現(xiàn)在我們正朝著那個節(jié)日走。我們會走到的,不用著急,也沒有必要老是想著那個節(jié)日,重要的倒是應該力所能及地參加一些各種活動,多做一些對社會有益的事。這樣當我們真的走到那個節(jié)日的時候,我們才能微笑著跟上帝打一個無愧無悔的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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