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不說到嗲,那就等于沒有說到上海女人。
在背后議論女人A:“你覺得吧,A蠻嗲的?!?/p>
在背后議論女人B:“你覺得吧,B蠻會發(fā)嗲的?!?/p>
是一個意思嗎?說一個女人嗲是褒義,說一個女人發(fā)嗲是貶義。因為嗲是從里而外的煥發(fā),發(fā)嗲就是像吹氣球一樣吹出來的。發(fā)嗲與嗲的關系,類似于東施效顰。
“啊喲,儂哪能嘎嗲啦?”“發(fā)啥個嗲了?”“嗲不死儂!”當一個女人被人家這么說的話,那么這個女人是被人家討厭的。大多數(shù)男人喜歡遇到一個嗲的女人。但是討厭遇到一個發(fā)嗲的女人。道理很簡單,嗲是讓人家感覺到的,不是自己說出來的。
關于嗲,迄今為止分析得最精當?shù)木褪窃坐Q1991年寫的《兩性關系中的上海男人與女人》,作為一個上海新移民,他對嗲作了有點刻薄、卻一針見血的評述——
“嗲”是什么?要談上海女人與其他地方女人不一樣的地方,把握其根本特點,必須抓住這個詞,起碼意會它。因為它屬于上海人特殊的價值判斷標準體系,反映著女人的追求目標和男人的興趣指向。
一種解釋是:“嗲”是上海人對女性魅力的一種綜合形容和評價,它包括了一個女人的嬌媚、溫柔、情趣、談吐、姿色、出身、學歷、技藝等等復雜的內(nèi)容。有先天的、也有后天的,有硬件的、也有軟件的。
一個漂亮但帶蘇北口音的女孩,人們不會說她“嗲”。有人說她“嗲”,那是她同一階層的人。說她等于自我恭維自己。
一個出身高貴但說話很沖的女人,人們不會說她“嗲”。有人說,可能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有知識但矮胖的女人。人們不會說她“嗲”。有人說,除非是近視眼。
跛子、駝背、賣蛋女,心靈再美,也是談不上“嗲”的。
因為嗲,當一個女人做對了什么事情或做錯了什么事情的時候,她更容易獲得人家的認同或寬容。面對女人的嗲和不嗲,命運是不公道的。
某日,一個女孩子開車,因為拿駕照不久,剎車不及,撞到了前面的小車,雖然不嚴重,畢竟把人家的尾燈撞壞了。女孩子下車,前面小車的男人已經(jīng)沖過來了,臉色很難看。女孩子先開口:“不好意思。我哪能會撞著儂格啦?”男人心里就想:廢話,儂撞我,還要問哪能會撞著我?但見她倒是一點不狡辯,承認是撞他,男人火就發(fā)不出來:“哪能撞要問儂格呀?!迸⒆佑謫枺骸案衩?,格么……撞壞脫伐啦?”男人笑出來了:“尾燈也被儂撞下來了,還問撞壞脫伐?!迸⒆佑终f:“格么。要緊伐啦?”男人有點哭笑不得:“儂講要緊伐?”“格么,要賠依伐啦?”“啊喲,算了算了,算我倒霉。下趟開車子當心點。”女孩子最后一句話恰恰是第一句話:“不好意思噢?!北谎?,嗲不賠錢。女孩子一點沒有發(fā)嗲,更沒有搔首弄姿,但是一副認錯、幼稚、柔弱的樣子,核心就在于嗲,嗲得男人發(fā)不出火,嗲得男人放她生路。男人是倒霉啊,倒霉的不是汽車被撞了,而是被一個嗲妹妹撞了,白撞。男人是會吃嗲的。
或許可以這么說,嗲也是上海女人的自我審美能力,當這種審美能力強的時候,那么就容易被人家接受。所以,嗲是有基準線的,不是每一個女人都可以稱得上嗲的。上官云珠、舒淇、林志玲,還有《冬日戀歌》中的崔智友,是嗲的。大陸當紅女明星中,還沒有一個真正算得上嗲的女明星;江珊剛剛出道的時候,在《過把癮》里面是嗲的,不過也就是嗲得曇花一現(xiàn)。
嗲是一種分寸。是一部分女人天然的黃金把握。這一種黃金把握的意思是,她的嗲具有精密度和精準度,而這兩個度,就像一個人的膚色,幾乎就是天生的。
嗲和作算得上是上海女人的兩大特產(chǎn)。如果說,在嗲的另一面是發(fā)嗲,那么,在作的另一面就是瞎作。有嗲的女人,就有發(fā)嗲的女人;有作的女人,就有瞎作的女人。所謂女人的作,就是女人在說不,反復說不,永遠說不,當然在所有的“不”中,有一個“是”,只是她不告訴男人,讓男人像解幾何題一樣地去破解那一個“是”,解不出來是男人的情商有問題。比如一個男人約會一個女人,請她去跳舞,她說不;請她去唱歌,她說不;請她去看電影,她還說不;男人就去想,三個“不”中間可能存在的一個“是”,跳舞大概是真的不喜歡,空氣太混濁;唱歌兩個人沒有氣氛;為什么不看電影?其實女孩子是覺得票價太貴,剛認識,不好意思花對方的錢。男人還是找到了答案。而瞎作,看上去和作一樣,也是女人在說不,反復說不,永遠說不,區(qū)別在于,在所有的“不”中,根本就不存在一個“是”。男人也是像解幾何題一樣去破解那一個“是”,最終發(fā)現(xiàn)這一道幾何題是缺少已知條件的,是無解的。當遇到一個瞎作的女人又恰恰是發(fā)嗲的女人的時候,男人要被伊弄傷脫的。
一個嗲得適宜的女人。一個作得有味道的女人,是有潮流生活的,不見得是奢華的,但是肯定是人時的。
(選自《上海女人》/馬尚龍著/文匯出版社/2007年8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