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穩(wěn)妥起見,哈德森提前趕到那兒。天色昏暗,下著毛毛雨。當(dāng)他從緊急樓梯爬到三樓時,有點兒氣喘,他在樓梯上蹲下來。過了一會兒,他爬到窗戶邊,窗戶沒有鎖。哈德森覺得芭比太大意了,屋里有些值錢的東西,這一帶治安又不好,她至少應(yīng)該把臥室的窗戶鎖起來。可是,芭比沒有鎖。哈德森撩起窗簾,看見屋里黑乎乎的。他不想進去,他發(fā)現(xiàn)也沒有必要進去。公寓前門右邊有一盞燈,昏暗的光線照了過來,這表明臥室的門是開的,通向客廳的門也是開的。
哈德森跪在濕漉漉的防火樓梯上,從外套口袋里取出一支左輪手槍,那是前兩天買的。然后,從另一邊口袋取出消音器,這是在一家當(dāng)鋪買的。他把消音器套在槍口上,然后,左手臂放在窗臺上,手槍架在左手臂上。
十五分鐘后,公寓的門會打開,然后,芭比會出現(xiàn)在那里,借著走道的燈光,很容易擊中她。哈德森靜靜地等著。雨從黑漆漆的天上飄落下來,風(fēng)吹著下面的垃圾桶蓋咚咚直響。芭比那濃烈的香水味從窗戶飄出來,這香水曾經(jīng)很能激起他的性欲,現(xiàn)在卻讓他感到厭惡。
他等待著,心里想起家中的妻子伊麗莎白。他到這里來,全是為了伊麗莎白。他怎么會這么笨呢?伊麗莎白是他生命中唯一的愛,可是他卻去跟芭比鬼混。芭比的年齡只有他的一半,是個大眼睛、高胸脯的金發(fā)女郎,她靠傍大款為生。哈德森知道,他絕不是第一個養(yǎng)芭比的男人。但是,他將是最后一個養(yǎng)她的男人。
前幾天,當(dāng)他表示要結(jié)束這種同居關(guān)系時,她居然敢威脅他。哈德森從來沒有想到,她會這么大膽。就在此時,一想這事,他的心就怦怦亂跳,帶手套的手也憤怒地發(fā)抖。他記得她噘起血紅的嘴唇,冷冷地說:“不!親愛的,我要你留在我身邊,否則的話,我要去見你老婆,她叫什么名字來著?我想那樣做,不過……”
不過她會做的,這一點哈德森很肯定。
就在第二天,哈德森回到家中,發(fā)現(xiàn)太太躺在臥室的床上,兩眼哭得紅腫。她接到一個匿名電話,那電話很下流,那些臟話是一個年輕女人說的。在此之前,哈德森就不安地感覺到,他太太好像在懷疑他有不忠的行為,但是懷疑是一回事,接到電話又是另一回事。
哈德森不能允許這種事情發(fā)生。他只有采取行動。他從來沒有想到要干掉她,但現(xiàn)在不得不那么做了。起初,他想到下毒,他甚至想辦法弄到了一粒毒藥,但是下毒并不容易。芭比會防備,他想到其他辦法,可是都不滿意。最后,他看到一條新聞報道給了他靈感。最近,城東的某一地區(qū),發(fā)生了一連串婦女被槍擊的案子,這位槍手總在夜里向沒有拉下窗簾的女人射擊。很巧的事,那一地區(qū)離芭比的住處不遠。
今天下雨了,又刮了風(fēng),天色已經(jīng)暗下來,街道上空無一人,這真是一個作案的好機會。他輕聲低語道:“伊麗莎白,我已經(jīng)接受教訓(xùn)了,從今以后,我的生活中只有你一個?!币苍S過幾天,他可以帶伊麗莎白出去旅行,算是第二次度蜜月。對,就這么辦。
忽然,黑暗中閃過一道黃光,把他的思緒拉了回來。公寓的前門開了。他沒有料到芭比會這么早回來。他知道她通常在市中心的餐廳吃飯,總是在八點鐘左右回家,今天她回來早了一些。這樣反倒更好。由門口照過來的燈依稀可見。她在那兒,穿著雨衣的側(cè)影,她在門檻那兒有些猶豫,然后,她舉起一只手在摸索公寓里面的電燈開關(guān)。哈德森射出了一發(fā)子彈,那女人向后晃了一下,雙臂向上舉,他又向那黑黑的人影連開了幾槍,那人影慢慢地向前倒下,一動也不動了。
哈德森再仔細地瞄準,向尸體又開了兩槍。實際上,那兩槍并不需要,因為他是個優(yōu)秀的射擊手,他自信第一槍就已經(jīng)完成了任務(wù)。當(dāng)他開車回到郊區(qū)的別墅時,時間是八點三十分,雨勢已經(jīng)減弱。他意外地發(fā)現(xiàn),太太的車沒有停在車庫里,或許她開車到購物中心買東西去了。
哈德森在汽車里坐了一會兒,把他的行動重新回憶一遍:他在回家的路上,把手槍拆成零件,扔進河里了。芭比之死,沒有什么線索會牽連到他,沒有任何東西可以證明他曾認識那個女人。他們的交往非常秘密,甚至每次偷偷去看她時,他總是悄悄地擦拭他摸過的每一樣物品,深怕留下指紋。當(dāng)然,他之所以那樣做,為的只是普通的謹慎,而不是計劃著有朝一日要殺她。
他愉快地輕哼著歌曲,離開汽車,走向屋子。一進屋里,他第一眼看見的,是放在客廳小茶幾上的便條。字條是伊麗莎白寫的。句子從潦草的字跡中跳到眼前:“對不起……可是,忍受不了,我早知道芭比這個人……跟蹤你……我必須面對她……和她談清楚……我發(fā)現(xiàn)鑰匙……”哈德森發(fā)出一聲低沉的、似哭非哭的呻吟,心里想起那天早上,他把芭比公寓的鑰匙從鑰匙環(huán)里取下來,塞在五斗柜里的一堆褲子下面?!啊€匙,現(xiàn)在,我就要去找她。假如她不在的話,我要到公寓里等她……必須了斷……我太愛你……哈德森……我不能把你拱手讓給別人,而不加……”
字條突然從哈德森麻木的手中滑落,緩緩地落到地毯上?!安?,”他低吟一聲,然后大叫,“不!不可能!那不可能!”
站在房門口的那個女人的身影,是不是比芭比高一點,瘦一點?他開槍時,心里還隱約有點不對勁的模糊印象?,F(xiàn)在,那種印象被重新拾回來,而且在他焦躁不安的想象中,越變越大,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他一定錯殺人了,他一定是錯殺了自己的太太,伊麗莎白!事情就那么簡單!那么要命!
他昏昏沉沉地走到臥室,從一個隱秘的地方拿出那粒毒藥,然后又回到客廳,含淚讀了一遍伊麗莎白留給他的信。他吞下那粒毒藥,幾分鐘內(nèi),就開始起作用了。他大口大口地喘著氣,靜靜地等著。有鑰匙開門的聲音。伊麗莎白走進屋里,她的頭發(fā)被雨淋得全是水,外套也被淋濕了。她看到他,突然停了下來。
“哦,我希望在你回家之前趕回來,撕掉那封信,”她嘆了口氣,“哈德森,我沒有去,我在最后一刻失去了勇氣,然后……親愛的,你怎么啦?出什么事了?你是不是病了?”
他是出事了,因為胃里的毒藥發(fā)作了。
〔本刊責(zé)任編輯 劉珊珊〕
〔原載《古今故事報》總第96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