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努茲魯爾其人

努茲魯爾①是孟加拉上世紀20至30年代叱咤風云的人物,在孟加拉國民心中,努茲魯爾是與泰戈爾齊名甚至比泰戈爾還有深刻影響力的人物,他創(chuàng)作的歌曲數(shù)量是泰戈爾的一倍還多[1](p76),被認為是孟加拉歷史上最有創(chuàng)作天賦的奇才?

1899年5月24日,努茲魯爾出生在今印度西孟加拉②巴德萬(Bardhawan)區(qū)朱盧里亞村(Churulia)一個貧苦的穆斯林家庭里?10歲時,努茲魯爾參加了“拉托”(Leto)劇團(民歌樂團),在參與表演的同時也開始創(chuàng)作詩歌與歌曲,他的作品很受歡迎?

1917年努茲魯爾參軍入伍?當兵期間,他繼續(xù)文學與音樂的創(chuàng)作及表演活動,而隨軍隊在各國奔走的經歷為他日后異域曲調的創(chuàng)作積累了寶貴的經驗?

1921年努茲魯爾在卡密拉(Comilla)參與了反對英國殖民統(tǒng)治(當時孟加拉為英屬印度的一個省)的非暴力不合作運動,創(chuàng)作并演唱了許多具有紀念意義和鼓舞人心的愛國歌曲?同年在卡庫塔,在《穆斯林印度》月刊上發(fā)表的長詩《叛逆者》令努茲魯爾一舉成名,他本人也因此被稱為“叛逆詩人”?

1922年9月,努茲魯爾因發(fā)表了一首反英詩歌而遭到逮捕,雜志社被查抄,他本人也經受了長達一年的牢獄之苦?但他在獄中還不斷組織反英活動,創(chuàng)作了大量作品,得到社會各界的聲援,詩人拉賓德拉納?泰戈爾(RabinndranathTagore)還將自己新寫的劇本《春天》題獻給他?1923年努茲魯爾開始絕食并最終迫使英國當局在1923年12月將他釋放?

自1926年起,努茲魯爾將“為人民吶喊”[2](p24)的理念納入自己的創(chuàng)作中,其音樂開始真正植根于人民,從而奠定了自己“人民歌曲”代表的地位?

受當時印度廣播電臺和唱片公司的影響和鼓勵,努茲魯爾創(chuàng)作了大量能吸引聽眾的短小?精巧的作品,以開放的心態(tài)去開拓所有可能的音樂資源?他用各種輕快的曲調進行試驗,為孟加拉音樂的發(fā)展開辟了新的途徑[1](p78)?

1928年至1932年,努茲魯爾在“H.M.V”(His Masters Voice)唱片公司擔任詩詞作家?作曲家?在這里,努茲魯爾的大量歌曲都被當時的著名歌唱家們演唱并灌成唱片?舞臺表演對他的歌曲需要量也很大,他不僅為自己的戲劇配樂,也慷慨地為同時代的許多著名戲劇家的腳本提供歌詞并配樂[3](p132-133)?

努茲魯爾有著伊斯蘭內容的奉獻歌曲已成為孟加拉民歌傳統(tǒng)的一部分?通過創(chuàng)作反映伊斯蘭教不同側面的歌曲,努茲魯爾第一次將伊斯蘭教內容引入到更主流的孟加拉音樂傳統(tǒng)中,并在商業(yè)上取得了成功[2](p25)?

1939年間,孟加拉各唱片公司一千余張的唱片發(fā)行總量中,有1648首歌曲都是努茲魯爾創(chuàng)作的,而他未錄制的歌曲更是此數(shù)目的兩倍以上?從1939年加入卡庫塔電臺到1942年得病“退休”,努茲魯爾創(chuàng)作的音樂占據(jù)了無數(shù)電臺的節(jié)目?1976年8月29日努茲魯爾與世長辭,享年77歲?

二?對努茲魯爾愛國主義歌曲的分析

愛國歌曲是努茲魯爾正式音樂創(chuàng)作的第一階段作品,也是他表達英勇豪邁氣概最突出的一類體裁?

(一)創(chuàng)作背景

努茲魯爾開始愛國歌曲創(chuàng)作前,孟加拉愛國歌曲經過了一個長期真空期,這一狀況是在一定歷史條件下產生的?1867年到1911年是孟加拉愛國歌曲的迅速增長時期;而1905年至1911年的抵制英國貨運動更是促使大批愛國歌曲的產生?但是當這一運動結束后,愛國歌曲的創(chuàng)作風潮就平靜了下來,很多代表性作曲家不是去世就是輟筆③,所以愛國歌曲創(chuàng)作這一領域急需大量有才能的人士加入?

另外,由于后來運動形勢的急劇變化——普拉弗拉?查奇(Prafulla Chaki)和舒迪拉姆?博斯(Kshudiram Bose)這兩位著名的革命者,于1908年的犧牲激起人民對英國政府的極大憤慨?隨著人民革命反抗意識的逐漸高漲,1922年孟加拉很多地方突破了甘地的非暴力不合作運動限制[4](P82)?因此,舊有的音樂與新愛國歌曲創(chuàng)作的枯竭不適應新形勢發(fā)展造成了孟加拉愛國歌曲的真空?在這種狀況下,努茲魯爾登上了孟加拉音樂創(chuàng)作的舞臺,他堅決反對英國對印度的統(tǒng)治,其愛國歌曲充滿了難以遏制的沖動與火熱的激情,與當時如火如荼的革命氣氛相適應,極為準確地反映并鼓舞了人民的革命斗志!

(二)努茲魯爾愛國歌曲的幾大分類

努茲魯爾盡自己最大努力用英雄主義情感的歌曲去表現(xiàn)起義精神?他的愛國歌曲創(chuàng)作主題很廣,大體可分為:對祖國敬慕的歌曲,激勵年輕人的自由運動歌曲,喚醒婦女?穆斯林覺醒的歌曲,呼吁社會和諧的歌曲,以及有關社會主義思想的歌曲?筆者在此將對其中最直接反映努茲魯爾革命個性的激勵年輕人的自由運動歌曲?有關社會主義思想的歌曲,及最能體現(xiàn)他人道主義的呼吁社會和諧歌曲進行具體論述?

1.激勵年輕人的自由運動歌曲

努茲魯爾認為喚起年輕人的革命熱情是自己的責任,因為不論何時何地年輕人總是充當運動的先鋒?以頌揚的歌詞及從平穩(wěn)到高昂旋律的歌曲譜寫形式是努茲魯爾運用的最典型方式,他成功地將激昂的旋律?有力的節(jié)奏與歌詞相結合,并采用了進行曲曲調?以下是他這類歌曲代表作之一《不要恐懼,聽啊,千百萬民眾奏響的樂章!》④(據(jù)音響記譜節(jié)選):

在這首歌曲中,努茲魯爾幾乎通篇都運用了附點節(jié)奏,以營造一種有力的律動感,配器上也完全采用西洋樂器?在前奏中,中提琴?大提琴沉著有力的節(jié)奏與旋律透著一股堅定的信念,隨后清脆悠揚的小提琴聲如同對前途充滿新鮮感和希望的年輕人在憧憬著自己的未來,而中提琴?大提琴與小提琴的一問一答好似長者與年輕人的對話:長者語重心長地教導鼓舞年輕人要勇敢地為革命奮斗,而血氣方剛的年輕人則鄭重地宣誓一定不會做逃兵?堅定而稍快的男高音切實表現(xiàn)了人民對革命的熱情與昂揚的斗志,三連音的演唱更突出了戰(zhàn)士們熱切的求勝心理與戰(zhàn)斗激情?中段的木琴歡快的獨奏表現(xiàn)了年輕人蓬勃活潑的精神面貌?整首歌曲氣質明朗,充滿了高昂的進取精神?

努茲魯爾是孟加拉第一個提出要求印度完全獨立的人[4](p85),有著反抗精神的他也勢必在自由運動歌曲中充分表達自己的個性思想?身為一名自由主義斗士,努茲魯爾從不遠離抗英運動而獨自求安保全,破壞?毀滅舊世界這些被他稱為“毀滅之美”[5](p28)的?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的反叛念頭,令他的作品發(fā)出極具震撼力的吶喊:

打破監(jiān)獄的鐵門,

并把它們擊成碎片!

鮮血浸染的

腳鐐下的圣女石壇,

哦!年輕的破壞之神

敲響你的世界末日之鼓,

讓那毀滅的旗幟

飄揚在東方之墻上!(《毀滅之歌》第一節(jié))

監(jiān)獄?嚴刑拷打?斷頭臺這些都是自由運動中不可分割的組成部分?但是在努茲魯爾歌曲之前,它們從未在歌曲中出現(xiàn)過?獄中的親身經歷豐富了努茲魯爾對這些事物的敏感性,因此可以很自然地把它們融入到歌曲中,為爭取自由這一舊主題注入了新的生命?自由斗爭的氛圍因革命人士不斷遭到捕殺而變得越來越激烈,努茲魯爾這類歌曲也就引起了大眾前所未有的共鳴?

這類歌曲大部分是努茲魯爾創(chuàng)作生涯中第二階段(1920—1926)的作品,正值孟加拉反英殖民統(tǒng)治的戰(zhàn)爭年代?努茲魯爾為這些歌曲注入了最火熱的革命激情,使之充滿了鮮明的時代氣息,旋律?節(jié)奏模式與歌詞的情感相呼應,英雄情感在音樂中有著最具男子氣概的表現(xiàn)?它們代表著一類在孟加拉從未聽過的?由新詞匯新旋律構成的反叛個性歌曲,標志著在孟加拉藝術歌曲中一種大無畏潮流的開始?

2.有關社會主義思想的歌曲

在努茲魯爾的思想里有兩個自由,一個是擺脫英國統(tǒng)治的政治自由,一個是為下層受剝削勞動人民爭取的經濟自由?在很多歌曲中,努茲魯爾的這兩種思想都有很多結合點?努茲魯爾對于經濟自由呼喚的靈感源于社會主義思想,他被認為是孟加拉第一位具有社會主義思想的詩人［4］（p97）?

《勞工之歌》是由努茲魯爾親自在1926年2月孟加拉全國農民代表大會演唱的歌曲:

哦 前往命運的旅行者們,

舉起你們的錘子,

將鐵欄枷鎖放在肩上?

我們已經用我們的雙手輕松地建造了它,

現(xiàn)在再讓我們用腳將它踹毀!

同樣具有激勵精神的《農民之歌》?《漁民之歌》都是努茲魯爾熱忱號召勞動人民要聯(lián)合組織起來為合法權益斗爭的歌曲,深切表達了努茲魯爾較廣闊范圍內呼吁多年來受剝削欺壓的勞苦大眾覺醒的心聲?

為勞動人民爭取經濟自由的強烈呼聲在努茲魯爾之前從未被彰顯過,繼他之后這一風潮在20世紀40年代早期勢頭最為強勁,當時的印度正處在大范圍內反對帝國主義壓迫的環(huán)境中,歌曲被作為將勞動人民組織起來的最有效手段,音樂小組遍布各地?這一時期的歌曲被稱為“人民歌曲”,在很短的時間里就形成了孟加拉愛國歌曲中非常有影響力的一枝?努茲魯爾是“人民歌曲”的先驅,而且可以說孟加拉的“人民歌曲”就是在他的創(chuàng)作帶領下開始大量涌現(xiàn)的?

3.呼吁社會和諧的歌曲

最早的一首偉大的孟加拉愛國歌曲由塞提恩德拉納?泰戈爾（Satyendranath Tagore）于1867年創(chuàng)作,內容涉及了印度政黨聯(lián)合的問題,從那以后就形成一個幾乎所有孟加拉愛國歌曲作者都要創(chuàng)作有關社會和諧?印度教徒-穆斯林教徒和諧的慣例,但是沒有人能像努茲魯爾那樣關注,這類題材尤其是歌詞方面占據(jù)了他作品的大部分?

A. 印度教徒與穆斯林是兄弟倆,

印度的兩只眼睛,

同一花園中的兩種植物,

一種是松樹,一種是卡丹巴?

B. 我們是那兩種花,

生長在同一花柄上,

印度教徒與穆斯林,

穆斯林是眼睛的瞳孔,

印度教徒是他的生命?

由以上歌詞可以看出努茲魯爾盼望印度教徒與穆斯林親如一家的思想,這是他愛國感情的重要方面?努茲魯爾是一個天生的人道主義者,因此,他以極大的決心來反對一切侵犯人道的暴力行徑?在許多作品?演講中,努茲魯爾都表達了自己的意愿,他說:“我感到自己肩負著很大的責任,是有關印度教徒與穆斯林的團結?沒有人能解決這個問題,上天將會指派我完成?”［4］（p96）他嘗試將印度教徒與穆斯林的文化傳統(tǒng)融入到自己的作品中,為的是將這兩種宗教緊密聯(lián)系?

以下這首用印地語創(chuàng)作的歌曲《Jai Ho(勝利)》⑤亦是他這一信念的反映:

(據(jù)音響記譜節(jié)選)

歌曲第Ⅰ段將《Jai Ho》以平穩(wěn)的下行模進形式連唱5遍,這與有些印度歌曲正式演唱前先冥想般沉穩(wěn)地唱幾遍第一句歌詞的傳統(tǒng)相吻合,當確定身心與歌曲所要表達的情緒一致時就開始正式演唱?第Ⅱ段運用排比句的形式將呼吁和平?團結?真理勝利的歌詞一氣展開,總體表達了作者對“勝利”的急切渴望心情;之后幾段開始對和諧社會進行具體構想;最后再次高唱和平?團結?真理勝利,深切寄托了作者的美好愿望?整首歌曲曲調堅定有力,為保持曲風的沉穩(wěn)性,作者采用2/4拍子貫徹全曲?除此之外,切分音?附點等帶有動力性的節(jié)奏型也運用較多,這與此曲帶有期盼?鼓舞的風格相適應?

三?努茲魯爾愛國歌曲的價值與歷史意義

努茲魯爾在文化?藝術?政治等領域的活動對孟加拉人民造成了深遠的影響,他本人也認為:“無論孟加拉音樂文化歷史如何被記載……但我確信每個孟加拉人都會記住我……?”［4］（p194）努茲魯爾以自己的作品證明了這一點,他的歌詞和旋律令孟加拉音樂跳出了早期中世紀的模式,僅從愛國歌曲這類題材方面看就有許多開創(chuàng)?

他創(chuàng)作了反映斗爭意識的偉大的孟加拉愛國歌曲,是孟國音樂史上第一個展現(xiàn)歌曲中強有力英雄主義情感的作曲家;他創(chuàng)造了具有社會主義意識的愛國歌曲,被譽為孟加拉“人民歌曲”之父;他創(chuàng)造了喚起穆斯林覺醒的新型愛國歌曲,同時也是創(chuàng)作社會和諧題材愛國歌曲的最偉大作曲家?

努茲魯爾的愛國歌曲創(chuàng)作于他借助歌曲表達自己革命思想?號召人民奮起反抗的年代?這些歌曲背后的創(chuàng)作思想不是傳統(tǒng)音樂美學意義上的縮影,而是開始被付諸于有計劃行動的思想?因此,只有將這些歌曲與當年時代背景相聯(lián)系才能對它們進行正確的分析?

努茲魯爾經常從夢境中獲得靈感,對于美與價值問題,他通過夢中與花的對話得出結論:一切人和事都是美的,但是欣賞是雙方的——自我的與他人的,所以如果一個人不在公眾面前展現(xiàn)自己,那么美就永遠不會出現(xiàn)［5］（p31-34）?他意識到參加戰(zhàn)爭?牢獄生活等所有或痛苦或歡樂的經歷都具有獨特的美感,因此他開始很明顯地在創(chuàng)作?演講?歌唱中張揚自己?而他的這種熱情在愛國歌曲中體現(xiàn)得尤為突出,換言之,努茲魯爾在斗志昂揚的戰(zhàn)爭年代創(chuàng)作的愛國歌曲,表達了自己強烈的激情美感?

這些作品反映的不是一般意義上的那種美感,而是透過革命情緒那種怒吼?斗爭的粗糲表層所折射出的更深層次的力量震撼之美,這與孟加拉傳統(tǒng)意義上的愛國歌曲那種柔緩抒情的美感有很大不同?努茲魯爾以自己的方式非常成功地為孟加拉藝術歌曲創(chuàng)造了一種植入了自己革命個性的新形式,他的叛逆精神在其創(chuàng)作中體現(xiàn)得淋漓盡致?

雖然從1942年至1976年去世,努茲魯爾默默地度過了34年而無任何作品問世,其實際創(chuàng)作生涯只有22年;從他開始創(chuàng)作格扎爾音樂算起,有16年時間;若從他加入留聲機公司算起的話,就只有13年的創(chuàng)作時間?但他崇高的愛國精神及對人民具有引導作用?廣為流傳的大量歌曲卻永遠在孟加拉音樂史上閃著耀眼的光輝?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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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Translated from the Bangla by Mazaffar Hossain and Subrata Kumar Das:Kazi Nazrul Islam Speeches,Nazrul Institute,Rashidun Nabi,2005.

[7]Edited by Mohammad Nurul Huda:Nazrul An Evalution,Nazrul Institute,Robiul Islam ,2000.

[8]Translation and introduction by Abu Rushd:Selected Songs of Kazi Nazrul Islam,Nazrul Institute,Abul Kalam Azad.

[9]Edited by Mohammad Mahfuzullah:Nazrul institute journal Vol-3?6,Nazrul Institute,Rashidun Nabi,1996.

①努茲魯爾(Nazrul):目前國內大部分對“Nazrul”的翻譯都是“納茲魯爾”,而孟加拉人自己在讀“Nazrul”時常將a省略,所以筆者在此采用孟加拉語的發(fā)音?

②孟加拉于18世紀后半葉淪為英國殖民地,為英屬印度的一個省?1947年印巴分治,孟加拉被分割:西孟加拉歸印度,東孟加拉(即東巴)歸巴基斯坦?1971年3月26日東巴宣布獨立,1972年1月成立孟加拉人民共和國?

③例如泰戈爾在運動結束后就基本停止了這方面的歌曲創(chuàng)作,后來僅分別在1911年和1917年創(chuàng)作了兩首重要的愛國歌曲?

④原文是shong ka thunno lokko konthe bagiche shonko oi,(孟加拉)Haque?楊偉明翻譯?

⑤(印度)Rakesh?于秋陽翻譯自印地語學者Jalat女士的手寫稿?

姚金佳 中央音樂學院音樂學系研究生

(責任編輯 張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