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　凝

村口來了一只梅花鹿。

鹿就站在離村口不遠處，機警地向這邊張望。鹿的背后是一片松樹林，松樹林不大，樹木一點都不茂盛，稀稀拉拉的，從這頭一眼就能望到那頭。松樹林四周原來是一眼望不到邊的荒甸子，蒿草老高老高的，里面奔跑著野兔、山雞……有時還能聽到狼的嚎叫。天上飛著一群一群的鳥兒，這里的一切生機勃勃……

村里人口越來越多，人多地少，拖拉機就突突地開進了荒甸子。沒多久，一眼望不到邊的荒甸子就沒有了，變成了農(nóng)田。荒甸子沒有了，那些野兔山雞也就消失了，聽不見狼嚎也聽不見鳥兒的歌唱了……

后來，這里只剩下這片透亮的松樹林。松樹林沒有被開墾，是因為松樹林里埋著村里死去的先人，這里如果也開墾了，先人的墳頭就都找不到了。

可是今年剛剛換了村長，村長決定將這片松樹林砍了。村長要砍松樹林是有道理的。村長說，先人可以深埋地下，趕上個年呀節(jié)呀的可以在路口燒點紙，就算祭奠先人了。死了的人不能和活人爭，活人需要糧食，糧食從哪里來呀，土地！所以那片林子一定要砍，砍了林子就多了土地，多了土地就有了糧食，有了糧食活著的人就不會挨餓，活著的人不會挨餓先人就會含笑九泉的，大家說是不是這個道理啊……

村長的話句句在理，沒有人能反對的。最后一片樹林也將成為肥沃的良田。此時，那只鹿就站在這樣的一片背景下，和人們相互對望著。

村口來了一只梅花鹿，村里人都跑來瞧熱鬧。怕驚跑這只梅花鹿，所有的人都站在遠處觀望，都在議論，鹿是從哪里跑到這里來的呀？

誰知道??？咱這沒山?jīng)]樹沒草的，跑到這里可怎么活呀？

聽說鹿身上都是寶，抓住宰了能賣不少錢呢。

瞎扯，你敢宰呀，鹿可是國家保護的動物，興許這只鹿是城里哪個動物園跑出來的呢？宰了會犯法，弄不好還要蹲監(jiān)獄呢。

有這么邪乎嗎？

不信你宰宰試試。

人們就這樣和一只鹿對望著，天漸漸黑下來，有的人開始擔心，這只鹿睡在什么地方啊。

人們雖然關(guān)心這只鹿的生存和安危，可都束手無策，沒有辦法也幫不上忙，只能遠遠地看著。天完全黑下來的時候，人們才依依不舍陸陸續(xù)續(xù)地離開。

一只莫名其妙來到村口的小鹿，讓小村夜晚單調(diào)的夢里也有了色彩。

第二天一大早，村口又聚了許多人，可是鹿卻沒了蹤影。天空有片片白云飄過，偶爾有只鳥兒飛向遠方，鹿跑哪去了？沒有人知道。像一場幻覺，人們有些懷疑自己的眼睛。卻依然站在村口張望，長久地沉默著，像失去了什么……

鹿消失的那天晚上，村長又做了個決定，那片松樹林不砍了。村長沒說不砍的理由，也沒有人去問不砍的理由，因為有些事情是不需要理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