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建明

牛娃初中沒念完便輟學(xué)了。別看牛娃不是念書的料，可他腦瓜子機靈，嘴巴也靈活，讓他窩在家里侍弄田土，打死他都不干。一個霧滿山岡的清晨，他背著簡單的行囊，獨自走出了這個偏僻的小山村。

過了多年，正當“牛娃”這兩個字快從人們的腦海里抹去時，牛娃卻容光煥發(fā)地回來了。去時孤身一人，回來時已是男女成雙。村里人涌進他家，七嘴八舌地問這問那。經(jīng)過牛娃的解釋，大家才恍然大悟，原來他是去了南方打工。

牛娃打工這些年，錢掙得不多，卻有一個重大收獲：捎回一個俊俏的媳婦！牛娃“衣錦還鄉(xiāng)”，在這個寧靜的小山村掀起了不小的波瀾。

一踏上這片土地，牛娃的媳婦第一句話就說，哇呀，你們這里真好！牛娃一愣，不解地問，這個地方有啥好的？媳婦認真地扳著指頭說，怎么不好呢？有結(jié)實的磚房，清亮的泉水……

這是他平生第一次聽人贊美自己的家鄉(xiāng)。瞅著媳婦幸福的樣子，牛娃心里別提有多高興了。這也難怪，媳婦的家在西部山區(qū)，棲身的房子是用泥巴壘成的，喝的水是渾黃的。

牛娃娶了媳婦成了家，一門心思地待在家里頭，說啥也不出去了。為了不坐吃山空，小兩口用打工掙來的錢，加上向信用社申請的貸款，辦起了一個養(yǎng)豬場。

牛娃有個妹妹叫海霞，今年剛好初中畢業(yè)。自從牛娃“榮歸”后，村里興起了一股打工熱。作為“打工第一人”的親妹妹，海霞領(lǐng)著幾個同齡的女孩找牛娃合計，到哪里打工好。

誰知話剛開口，便遭到牛娃的強烈反對。牛娃說，你一個女娃家，一無文憑二無技術(shù)，能干啥子？到了外邊，兩眼一摸黑，不但掙不到錢，興許還會被人騙。

海霞不愛聽了，把嘴撅起老高，反駁道，照這么說，嫂子莫不是被你騙來的？好心當成驢肝肺，牛娃氣不打一處來，呵斥道，你個丫頭片子懂啥！

牛娃雖然很疼這個妹妹，但事到如今，他惟一能做的只有千叮嚀萬囑咐，出門多長幾個心眼。到了地方，不管找沒找到活，都記著報個平安，免得家里人掛念。

幾天后，海霞和她的姐妹離開了這個生她養(yǎng)她十幾年的故鄉(xiāng)。豈料這一去便音訊全無。牛娃每天牽腸掛肚，連豬場都無心料理了。

三年后的一天，牛娃意外地收到一封遠方的來信。信是海霞偷偷寫了寄來的，她在信中哭訴道，她被人拐賣到西部一個山區(qū)，如今已是別人家的人了。

牛娃火速向公安部門報了案。民警們根據(jù)海霞提供的地址，歷盡千辛萬苦，終于找到了海霞被賣的地方。當他們會同當?shù)孛窬祥T要人時，海霞卻不愿跟牛娃走。她兩眼婆娑地說，我這個樣子，還有臉回去嗎？牛娃肝腸寸斷，哽咽著說，傻妹子，面子比身子更重要嗎？

身子？海霞左手牽著一個兩歲左右的小孩，右手指著自己隆起的肚子，凄然說道，哥，你們還是走吧！能再見你一面，我就心滿意足了。說完，眼淚撲簌簌掉下來。

牛娃悵然而歸，將前后經(jīng)過一一告知媳婦。媳婦聽著聽著，“啊”地一聲驚叫起來。牛娃心下狐疑，問她怎么回事，媳婦吭哧了半天才說出原委：海霞的“男人”竟然是她曾經(jīng)拋棄的丈夫！

天啊！牛娃一拳砸在門柱上，而后軟塌塌地勾下頭來。良久，他抬起迷蒙的雙眼，對媳婦苦笑道，唉，就當是人才交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