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和平
周一例會上。
“老師,老閆的正式作業(yè)又沒有交。”小組長撅著小嘴,無可奈何地對我說。
“老師,他上英語課時,又在說話,老師讓我告訴您一聲?!庇⒄Z學習委員接著小組長的話。
“老閆的寫字書上一個字也沒寫……”語文學習委員也不示弱。
“上周,老閆遲到了三回,還和(4)班的一個同學打架……”值周班長很不滿意地告他的狀。
(“老閆”,其實是我們?nèi)?3)班的一位調(diào)皮小男孩,今年不到9歲。不知什么時候,一節(jié)語文課上,因為他回答問題見解獨特老道,我就順口叫他“老閆”。)
本周一的例會,簡直成了“老閆”的專場告狀會。
會開完了,辦公室里,我和數(shù)學、英語老師談起了“老閆”。
“語文課上,‘老閆對問題的見解,是和其他同學不一樣。可是……唉!”我搖了搖頭,也不清楚在夸他,還是在埋怨他。
“這孩子有數(shù)學天賦,思維活躍,反應(yīng)很快,如果能好好教育教育,一定很有發(fā)展前途?!睌?shù)學老師眼里放著光。
“他的英語基礎(chǔ)也不錯,發(fā)音很準的。只是……”英語老師也嘆了一口氣。
事情就這么巧合。中午放學護送路隊時,我碰見“老閆”他爸?!斑@孩子,就是調(diào)皮?!薄袄祥Z”他爸邊說邊掏出了香煙,“還要麻煩你呢,我在家里沒辦法,他只聽你們老師的話。唉……”我謝絕了香煙(因為我向來不吸煙的)?!袄祥Z”他爸顯然對兒子無可奈何。
“好棘手的孩子。”我暗暗地下著決心,“我一定要和他‘周旋到底!”
自習課上,孩子們都在認真地做作業(yè),“老閏”又開始了他的“副業(yè)”——玩卡。他玩得那么津津有味,連我在他跟前站了好一陣子都不知道。
我咳嗽了一下。他猛地抬起頭,那么驚恐萬狀。既而,見我微笑著,他就紅著臉低下了頭。
我說:“能給我讓個座位嗎?”
“老閆”咧著嘴,眼里充滿了不解,怯怯地站了起來。兩只手不知怎么放才好。
“你要站著了?”
“沒事,老師。你坐吧?!?/p>
我說了聲“謝謝”,坐在了他的座位上。真是小孩子,他站著才和我坐著一樣高。
我伸出手,想和他握手。他本能地往后一退,把手縮了回去。我拉來他的手,放在我的手心里,雙手攥住了他的小手。
“老閆”再沒想著縮回手,只是乖乖地站著,眼睛不時地看著我。
我依然微笑著,大手緊緊握著小手。
“來,我們倆坐一條凳子,好嗎?”我說,“你坐在我前面。”
“老閆”的臉又紅了,就像個通紅的蘋果。
很明顯,他和我坐一條凳子,很不自在,總是要往前挪挪。
我抱著他,說:“暖和嗎?”
他一句話也沒說,只是重重地低著頭。
我笑了,伸出了小拇指,“來,咱倆拉個鉤,好嗎?”
他靦腆地伸出了小拇指,我們一大一小兩個小拇指套在一起,來回拉動:“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拉鉤是什么意思呢?”我問他。
“說話算數(shù)!”他聲音很小,但聽得出來,很堅定。
我說:“知道我為什么和你拉鉤嗎?”
“嗯——”他拉了個調(diào)子,沒說一句話。顯然,聰明的他,已經(jīng)會意了。
我就小聲把語文、數(shù)學和英語老師對他的評價,都告訴了他。
老閆笑了,這是他和我“周旋”了這么長時間的第一個微笑。
但,我又把周例會上同學們對他的評價也毫無保留地重復(fù)給他。他的臉色明顯發(fā)生了變化,一陣愧疚,一陣不好意思,復(fù)雜的情感,充滿了他幼小的心靈。
我起身走了。
沒走幾步,等我回頭再看他時,他的眼眶里浸著淚花。
第二天早上晨讀時,值周班長拿著厚厚的一疊卡,說:“老師,這是‘老閏上交的卡?!?/p>
語文學習委員匯報:“‘老閏的寫字書交上了,全寫完了。”
我批閱完語文作業(yè),發(fā)現(xiàn)他的正式作業(yè)今天得了100分。
時間很快,又兩三周過去了。告“老閆”狀的人,顯然減少了。
“喂,李老師嗎?我是×××(‘老閆的爸爸),孩子最近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家庭作業(yè)根本不叫人催了,鄰里的孩子都夸他進步很大。這孩子乖了許多哩。真是太感謝你了。”我不知道他感謝我什么。但我分明覺得,這個孩子變了。
是啊,課堂上,“老閆”出奇地聰明。“《獅子和鹿》一文告訴我們什么道理呢?”上《獅子和鹿》一課時,我最后提出了這么一個問題,全班啞然?!袄祥Z”思索片刻,手舉得老高。“再美好的東西都有它的短處,再難看的東西,也有它的長處?!蔽也唤麕ь^鼓起掌來。
驀地,一個念頭閃過我的腦際:伸出手,就能點亮一盞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