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小放
毛澤東對朱元璋這個歷史人物還是比較欣賞的,延安時期,他對一位明史專家說,不要把朱元璋寫得那么壞,他們父子兩朝把天下治理得比較不錯。不要小看大老粗,大老粗也能成大事。
朱元璋無愧于那個時代梟雄中的梟雄,多少蓋世英豪紛紛敗倒在了他的腳下。要分析這個人物的性格特點,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說清楚的。但有一點可以肯定,他是憑真本事在腥風(fēng)血雨中闖蕩出來的絕代帝王。
明朝開國后,以丞相李善長為首的淮西集團(tuán)與御中丞劉基為首的浙東集團(tuán)展開了殘酷的明爭暗斗。
李善長是朱元璋的鄉(xiāng)黨,他跟隨朱元璋南征北討,盡心盡力,做得很出色,而且從不居功自傲,朱元璋對他還是比較信任的。
劉基料事如神,有孔明再世之美譽,在朱元璋面前更以敢于直言著稱,朱元璋想到的,劉基想到了,朱元璋想不到的,劉基也想到了,朱元璋對他很是看重。
但隨著開國后的時間推移,這種看重就變成了可怕的擔(dān)心,對李善長也有了不滿。
朱元璋和劉基有一場君臣間和風(fēng)細(xì)雨的簡短對話,堪稱絕世經(jīng)典。
朱元璋笑問劉基,善長不合朕意,誰可接任丞相?
劉基何其聰明!他馬上意識到這是皇上在試探他,回答不好,便有血光之災(zāi)。
劉基坦然一笑,謹(jǐn)慎地說,一切均由陛下決斷耳。
朱元璋也笑了,又問,楊憲可也?
楊憲性格內(nèi)斂,智慧過人,但他是浙東集團(tuán)的人,劉基當(dāng)然是愿意的,但無疑是引火燒身,劉基怎么能中計呢?他說,此人雖有奇才,卻無器量。
朱元璋點頭,繼續(xù)問,汪廣洋可也?
汪廣洋不是李善長的人,也不是劉基的人,但正因誰的人也不是,這個問題才最兇險,他知道皇上懷疑他和汪廣洋有私交,無論如何,還是往最壞處想,若在這方面說錯了話,其后果可想而知。
劉基鎮(zhèn)定地說,此人腹中空空,難繼重任。
朱元璋又點了點頭,接著還是緩慢平和地問,胡惟庸可也?
劉基一聽,心里輕松了許多,原來皇上是誠心誠意來商量國家大事的,自己反倒對皇上多有戒備,頓感汗顏,便誠懇地說,胡惟庸乃眾臣中最聰明者,他目下乃牛犢耳,待身健體強后,如駕馭不當(dāng),怕是也會把車?yán)摹?/p>
朱元璋聽后,看來是真的滿意了,像當(dāng)年戰(zhàn)爭中一樣,他還是對劉基的判斷投以贊許的目光。
劉基也把心放到了肚里。
朱元璋長嘆一聲,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對劉基說,看來相位亦只能是先生方可勝任耳。
這才是這次對話中,看似漫不經(jīng)心,實則環(huán)環(huán)相扣的最后一環(huán)!
劉基解除了戒備,且難掩心中竊喜,說,目下諸臣,未見其可也,微臣雖可擔(dān)當(dāng),然微臣嫉惡如仇耳,還望陛下慢察之。
錯哉斯言!
這正是朱元璋想聽到的實話!
“微臣雖可擔(dān)當(dāng)”,終于露出了劉基的野心!
“然微臣嫉惡如仇耳”,仇惡何在?休說相位,朱元璋還證實了對他的擔(dān)心并非多余。
不得不嘆服朱元璋,到底是一代開國君王,再聰明過人的劉基,也不過是螳螂捕蟬,還有黃雀在后。他和朱元璋,簡直不是一個級別當(dāng)量的對手。
何謂語言陷阱?何謂人的心理?大老粗的朱元璋卻把它們演繹得水天一色,登峰造極。
朱元璋微笑的雙眸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詭譎的光,他起身走了。
但劉基的噩夢也開始了。
佛性之燈
朱元璋率部拿下金陵后,逐漸顯示出其文韜武略的領(lǐng)袖氣質(zhì)。
朱元璋春風(fēng)得意,去拜訪他的師傅佛性法師。
一盞油燈高照著法師那寧靜如水的神色,如古月下曠世的蒼空。
朱元璋說,如今弟子正施展拳腳,未負(fù)長老當(dāng)年收留教誨之恩德,當(dāng)年遁入空門,實為稻粱之謀,乃假和尚也。
佛性法師說,真和尚未必是真和尚,假和尚卻是真和尚,假和尚可濟天下,真和尚空守空門,空門是空,佛門不空,乾坤里有大空門,空門里藏大乾坤。
小僧遞給朱元璋一杯清水。朱說,一杯清水,乃江河湖海之源,江海有洶涌波濤,然杯底亦可掀萬丈狂瀾,飲下肚,便也可波浪翻滾,敢問長老,服下此水可馭天下否?
佛性法師說,清水,佛水,甘露水,都是菩提之水也,空門之水亦是皇上之水,佛門甘露不可雨露蒼生,皇上圣水方能養(yǎng)育蕓蕓眾生,佛性,人性歸而為一,是人性也,人性主導(dǎo)民生,民生不解人性,望日后善待之。
朱元璋說,弟子謹(jǐn)記,當(dāng)以民生人性為本,讓百姓感受佛光普照,佛光無量。
佛性法師說,但愿如此。你我相識是偶然,你成大器卻非偶然也,有因有果,有果有因,果是因,因是果,先果后因與先因后果乃一樣耳。
朱元璋點頭稱是,懇請佛性法師指明正途方略。
佛性法師微微一笑,說,該說的,方才禪機里均有耳,汝悟性甚高,自會領(lǐng)悟,如此,既不負(fù)天意,又可大展鯤鵬凌云之翅。
朱元璋說,如今金陵已占,長老知道,金陵自古乃王者氣象,將士們想擁我為王,不知長老意下如何?
佛性法師雙目微閉,說,非王不王,是王非王,王者不王是王,先稱王者未必是王,不稱王者未必非王,非王而王非王也。貧僧送汝九字,如做到,前途無量,反之,自取其亡,乃是:高筑墻,廣積糧,緩稱王。
佛性法師說完,再不言語。
朱元璋虎狼般的雙眸開始閃爍智慧的光芒。
佛性法師的禪機妙語,實乃一劑威猛的虎狼藥,對草莽英雄朱元璋來說,用“勝讀十年書”來形容卻再恰當(dāng)不過。
佛性之燈,為朱元璋創(chuàng)建大明王朝,指明了最初的方向。
把酒夜話
王闿運對曾國藩說,先生文章始學(xué)韓愈,后效西漢,如此自下而上,如履泥濘,若始學(xué)孟德,后效東漢,則如虎添翼。
王的宏論一語中的,深刻闡明了文章之道。王的意圖是借題發(fā)揮,游說曾國藩做代漢自立的曹操。
眾所周知,用人之道乃中興之道。君請看歷史上的孔明一世英明,卻偏不會用人。他與劉備是明君賢相,生動體現(xiàn)了漢民族的文化理想,魅力無限,但為何未能完成一統(tǒng)大業(yè)?(下轉(zhuǎn)第146頁)
(上接第143頁)
孔明揮淚斬馬謖成為千古美談,我卻以為這是一個千古笑談,難道作為總指揮的孔明就沒有責(zé)任嗎?劉備臨終,曾對孔明有遺言,說馬謖言過其實,不可大用,君其察之。也就是說,馬謖的才能,當(dāng)個參謀長是可行的,若當(dāng)指揮官可能會誤了大事。但孔明卻放著大將魏延不用,偏偏揚短避長啟用馬謖呢,真是不可理喻。
不僅如此,作為軍中統(tǒng)帥的孔明,對個別戰(zhàn)功赫赫的大將還心生嫉妒,生怕這些大將的威望蓋過自己,這恐怕就是他的致命傷吧。
曾國藩則不同,他廣招天下賢才,其幕府成了清政府高級人才的聚集地,少說也得二三百人。他的用人之道是:如蚨之有母,雉之有媒,以類相求,以氣相引,遮九得一而可得其余也。我的理解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招蜂引蝶,拔出蘿卜帶出蘿卜,拔出人才帶出人才。事實證明,曾國藩的用人方略是明智的。
話題扯開去,中國有一些文藝官僚,不研究專業(yè),研究《資治通鑒》卻很有一套,只是為了權(quán)術(shù)升遷。
有一位老作家曾和我說,賈平凹先生缺乏心機(不是心術(shù)心計和心眼),不然那么大名氣,早就弄個大官當(dāng)當(dāng)了。
可惜他永遠(yuǎn)也不是賈平凹先生。
天鵝永遠(yuǎn)可以高飛,只有癩蛤蟆才會把肚子越氣越大,最后落個“啪”的一聲,把自己炸死個球的了,可不是玩的。
(責(zé)編:李 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