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11月,安徽當涂縣青山南朝墓出土一批青瓷、玉器等珍貴文物,其中一組玉佩件質地精良、雕琢考究、紋飾細膩華美,在同類器中較為罕見,現(xiàn)藏安徽省文物考古研究所。
青龍紋玉璜 白玉質,體扁薄,半環(huán)狀。內徑7.2厘米,外徑2.8厘米,寬2.2厘米,厚0.3厘米。器表兩面雕琢有紋飾,均沿璜體形勾輪廓以陰線刻出邊欄。正面(圖1)陰線刻一昂首引頸爬行的青龍,張口露齒,有后飄上揚的兩翼,長角分又上卷,葉狀耳后豎,限呈倒三角狀,軀體飾網格狀菱形紋作鱗。四肢肥碩粗壯,爪碩大有璞,末端尖細,尾細長卷曲上卷,整龍軀體弓曲作彎弧狀。背面(圖2)以細陰線雕琢兩組形構雷同、由纏枝仙果裝飾的“S”形變體幾何云紋,紋飾布局疏朗,線條婉轉糾結、流暢華美,兩組主紋空隙處填襯仙果枝與圓圈紋。在璜的兩端外側,主紋區(qū)邊欄內側透鉆有三個圓形穿孔,用作穿系,其中兩圓孔位于近龍首處,一小圓孔在近龍尾端。
自虎紋玉璜白玉質,體扁薄,半環(huán)狀。外徑7.2厘米,內徑2.8厘米,寬2.2厘米,厚0.3厘米。器表兩面雕琢紋飾,紋飾區(qū)外沿璜體形勾輪廓,以細陰線刻出邊欄。正面(圖3)陰刻一昂首引頸爬行的變體白虎,虎瘦長,頭較小,細長頸,體表密布網格狀菱形紋,形態(tài)類似于圖1中的青龍?;㈩^部作夸張變形處理,五官形態(tài)勾勒模糊,口微張,眼略呈桃形,鼻部、頜下有須,鼻部須毛細長,兩耳后豎,耳部亦生有后飄長須。四肢碩壯有力,上肢肥大渾圓,下肢長而堅挺,前肢末端有三出狀尖細利爪,尾部粗長上卷,軀體近兩前肢處還生有一對變形羽翼以示與現(xiàn)實生活中虎不同。背面(圖4)以細陰刻線雕琢出兩組形構相同的由纏枝仙果裝飾的“S”形變體幾何云紋,細長的仙果枝由膨大的卷云紋根部向外作弧狀伸展,紋飾空隙處填襯小圓圈紋與“一”形紋,構圖線條疏朗有致、舒卷流暢,與前述青龍紋玉璜背面紋飾雷同。玉璜的一端外側、主紋區(qū)邊欄內側,近青龍首處透鉆兩圓孔,另一端主紋區(qū)邊欄內側,近龍尾處透鉆一圓穿孔用于穿系。
玄武紋玉沖白玉質,體扁薄,略呈上窄下寬的梯形狀,上邊中部外出五連弧波浪形緣,五連弧邊正中部近緣處透鉆一圓穿,下邊為略內凹的弧狀緣。上端長9.8厘米,下端長11.4厘米,高4.2厘米,厚0.4厘米。器表兩面雕琢紋飾,正面(圖5)主紋區(qū)陰線刻龜蛇合體的玄武紋,玄武的蛇身飾網格狀菱形鱗片紋,頭呈獸首狀,兩耳上豎,昂首回望,張口吐舌與龜首相對交吻,龜體近于寫實,龜背飾三角狀雙折線紋,昂首前行,四肢粗長碩壯。主紋區(qū)沿玉沖外緣輪廓用細陰線刻出邊欄,空隙處填襯雙陰線勾勒的“一”形云紋及圓圈紋。背面(圖6)主紋區(qū)中部以雙陰線雕琢彎曲、細長、兩端膨大分叉呈多出枝狀物的碩大變體流云紋(或稱火焰紋),沿玉沖形外緣勾勒一周邊欄,空隙處填襯四組樹葉狀紋及小圓圈紋。
上述三件出土玉器,是六朝時期一組珍貴的玉組佩件。我國史前時期就有佩戴玉組佩的習俗,商周之際也稱大佩、雜佩,成為標示佩戴者身份等級的重要禮器。組佩主要有玉珩、玉璜、玉琚、玉璃、沖牙、瑸珠等佩件,且以絲線穿綴組成。《詩·鄭風》:“知子之來,雜佩以贈之。”毛傳:“雜佩者,珩、璜、琚、璃、沖牙之類?!薄吨芏Y·天官冢宰·玉府》:“佩玉上有蔥衡,下有雙璜,沖牙、蟥珠以納其間?!蔽髦艹商子窠M佩十分流行并承載了復雜的禮制內涵,這種被嚴格禮制化的玉組佩形制經歷了春秋以來的幾度廢棄與變革重構,至東漢晚期再度失傳。曹魏時期侍中王粲所謂的“復古”定典,重新頒行的玉組佩禮器形制,與早期傳統(tǒng)的玉組佩禮制已明顯不同,并對后世玉組佩禮制產生了深遠影響,并一直沿及唐宋時期。此類玉組佩形制的使用與流行,從一些考古出土材料中可得以驗證,如山東東阿魏曹植墓出土的一套玉組佩(圖7)、湖南安鄉(xiāng)西晉劉弘墓、江西南昌市郊南朝墓、江蘇南京仙鶴觀東晉墓、南京郭家山東晉墓出土的玉組佩等皆可視為王桀制定的玉組佩廣為流行的例證。安徽當涂青山南朝墓出土的這組玉組佩亦屬于此類形制,只是該墓出土的組玉佩因佩件殘缺不全,現(xiàn)已無法完整準確地進行實物復原而已。
玉璜早在史前時期就已經出現(xiàn),是傳統(tǒng)禮器中的“六器”之一,先秦以來的玉組佩中玉璜一般是不可缺少的重要佩件,早期文獻中將玉璜作為玉佩的象征,如《山海經·海外西經》:“夏后啟佩玉璜。”玉璜的形制大體上呈弧狀或半圓形,素面或被雕刻成動物紋或動物形態(tài)者皆常見,一般兩端透鉆圓孔用于穿系。漢代以前的玉組佩中璜多橫置并凹面向上穿綴,故有論者認為璜、橫音近互通,“璜”本意為“橫”。王粲制定玉組佩中的璜則為成對對稱豎置,與玉珩、玉沖上下連綴成組。
玉沖在組佩中的功能與先秦組玉佩中的玉沖牙相類,“沖”意指幾種相鄰近佩器相互沖撞、叩擊,古人佩帶組佩行步,玉佩件前后左右擺動相互叩擊而鳴,玉沖或沖牙位居其中故得名。賈誼《新書·榮經》:“古者圣王居有法則,動有文章,位執(zhí)戒輔,鳴玉以行。鳴玉者,佩玉也,上有雙珩,下有雙璜,沖牙瑸珠,以納其問,琚瑀以雜之。”唐孔穎達《禮記·玉藻》:“凡帶必有佩玉,惟喪否。佩玉有沖牙?!本湎率瑁骸胺灿衽灞厣舷涤跊_,下垂三道,穿以殯珠;下端前后以系于璜,中央下端系以沖牙,動則沖牙前后觸璜而為聲。所觸之玉其形似牙,故日沖牙。”漢代以前的玉沖牙為一端寬闊平齊一端尖細的彎角形(或日動物獠牙狀),魏侍中王粲重新制定玉組佩形制,以片狀梯形的玉沖取代了傳統(tǒng)組佩中的彎角形玉沖牙,形制雖有變化但兩者承載的文化功能仍相同。
當涂青山南朝墓出土的玉組佩同山東東阿曹植墓、江西南昌市郊南朝墓出土的同類完整玉組佩相???,可大致對其殘缺佩件及佩器組合形制進行“復原”。
一、當涂青山南朝墓出土的玉組佩與東阿曹植墓、江西南昌市郊南朝墓出土同類器比較,兩件玉璜、一件玉沖形制雷同,但當涂玉組佩至少缺失一件玉珩和用作與玉沖相互沖撞叩擊而鳴的幾顆玉珠,或缺失兩件玉珩(一大一小,類同于仙鶴觀東晉墓出土形制)和幾顆玉珠。此類玉組佩中的玉珩位于最上端,多作橢圓狀云形,上緣正中部位的下方透鉆一孔,下緣透鉆三孔用于穿系、綴聯(lián)其他佩件。
二、當涂青山南朝墓出土的兩件玉璜兩端穿系孔不相同,考慮穿系孔的實用功能,顯然此例玉組佩形制與曹植墓出土玉組佩形制并不完全雷同。曹植墓玉組佩的年代更接近王粲定典時期,故應更接近王粲制定組佩的初始形制,當涂出土玉組佩及江西南昌市郊南朝墓出土玉組佩形制表明,王粲重新創(chuàng)制的一套玉組佩形制隨著時間的推移也在不斷地發(fā)展演變??汤L有青龍物像的玉璜兩端內側較另一件玉璜多出了兩個穿系孔,應是用來輟聯(lián)系結玉佩件的,與其系結的玉佩形制及具體輟聯(lián)方式已無法準確推定。
三、“四靈”物像是漢代以來十分流行的一類圖式,在古代常被用于避兇驅邪和標示四方方位,當涂玉組佩中刻繪的“四靈”物像功用也不會例外,由此我們推定缺失的那件玉珩上刻繪物像方式應與玉璜、玉沖相類,正面應刻有朱雀、背面刻繪有云紋等。依據(jù)“東青龍、西白虎、南朱雀、北玄武”的物像布局方位,可確定當涂玉組佩中幾件玉佩放置的相對空間方位關系,進而可推定此例玉組佩較為確切的組合形制。
六朝是我國玉器發(fā)展史上一個低迷蕭條階段,戰(zhàn)爭的頻繁持久破壞、社會的長期動蕩不安、國家的四分五裂,使經濟、文化建設遭到嚴重的破壞,手工百業(yè)生產長時期處于停滯或倒退狀態(tài)。這一時期玉器生產的種類、數(shù)量減少,玉器制作質量下降,所見出土物多加工簡約粗糙、技法不精,當涂出土的幾件玉組佩玉質精良,雕琢加工考究,雖整套組佩殘缺不全,仍可視為這一時期難得的精品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