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　蒙

“大二學生開學帶萬斤橘子到校抵學費”無疑是近期關于教育的最有震撼力的新聞，當我第一次看到這條新聞的時候，我的腦海里就不停地浮現出我的山里學生，如果他們考上了大學，那么他們會帶什么去學校抵學費?土豆，只有帶土豆去了，那片極偏遠極貧寒的山村，只盛產土豆。

如果沒有親歷，你真的不知道現在農村孩子讀大學有多么不容易。我結束4年支教歲月后，曾經寫過一篇題為《這才是真實的教育，我們?yōu)楹我暥灰姟返奈恼?，?年來關于貧困山村教育的點點滴滴匯集成文。中國大學的產業(yè)化政策和高收費扼殺了絕大部分寒門學子的求學夢想，讓本就十分脆弱的山村教育雪上加霜，山村學校的輟學現象觸目驚心，而且至今也沒有改善的跡象。

我曾經看到過很多類似這樣的報道，大意是說普通農村家庭要供養(yǎng)一個大學生，需要14年的家庭純收入才能夠。其實，在我支教的那片山區(qū)，要供養(yǎng)一個大學生，恐怕需要一個家庭一輩子的純收入，這樣的結果真的讓人心酸。

今年1月初，溫家寶總理在一篇文章中曾經深有感觸地說，“過去我們上大學的時候，班里農村的孩子幾乎占到80％，甚至還要高，現在不同了，農村學生的比重下降了。這是我常想的一件事情?！毕嘈胚@句話會讓很多人的心靈受到震撼，也會讓很多人反思。

如今，不僅僅是大學校園中農村孩子的比例越來越小了，高中校園又何嘗不是這樣?在貧困山區(qū)，讀高中的農村孩子也越來越少了，現在讀高中的成本也不低，超出很多農村家庭的承受力。支教結束后，我的心里一直隱藏著一組讓我慚愧和傷感的數字，4年支教期間，我大約教了300名山里學生，能最終讀到大學的學生也就10個左右。所以，當很多人問我是不是在貧困山區(qū)培養(yǎng)了很多大學生的時候，我都會說，現實遠遠沒有你們想象中那樣美麗。每個學期，我都會看到十多個山里學生離開學校，遠赴他鄉(xiāng)打工謀生，即便是我們?yōu)橐恍┴毢膶W生聯系了資助，也依然難以改變他們的決定。剛開始的時候，我對這樣的現象感到痛心，甚至感到過失落，總以為志愿者可以讓很多貧寒的學生留在校園，幫助他們實現大學夢想，但事實根本就不是這樣。后來隨著支教時間越來越長，我逐漸理解了鄉(xiāng)親們的苦衷，對于山里學生陸續(xù)外出打工也能坦然以對了。條條大道通羅馬，在現實的環(huán)境下，這條路對他們而言，也許更現實一些。

在貧困山區(qū)，對很多家庭而言，讀大學是不可想象的事情，即便是提供助學貸款，也似乎難以改變鄉(xiāng)親們“讀書虧本”的觀念?！白x高中讀窮一個家，讀大學讀垮一個家”，這是很多鄉(xiāng)親們堅守的理論，也是事實。支教的歲月里，我們曾經花了很多時間和精力去勸返流失學生，給鄉(xiāng)親們講述“知識改變命運”的道理，但有時，這樣的講述在現實面前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去年，我認識了一位姓李的大學畢業(yè)生，他也來自西部山村，家境貧寒，讀大學期間的費用幾乎是東拼西湊借來的，雖然申請到了助學貸款，但家里依舊欠了一屁股債。他說他的父母一個月也舍不得吃一點新鮮肉，家里老母雞生的雞蛋也舍不得吃，都拿到集市上去賣，父母幾年都沒有買一件像樣的新衣服了。聽到他的講述，我的眼眶濕潤了。這位姓李的大學生對父母有很深厚的情感，可他大學畢業(yè)后的生活依然艱辛，“不要說找個好工作，就是找個能把自己養(yǎng)活的工作也不容易?！彼f。

“只要有夢，就一定要堅持，天塌不下來的?！蔽耶敃r送給他一句話。

不過，我依然希望有所改變，希望一切都可以更美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