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筆的風情

一

商漁知道林安至是有老婆的，可她依然愛他。從她被提拔為總經(jīng)理助理的那一天開始，她就愛上了他。盡管她不知道林安至是否也喜歡她。

很多次，商漁想問林安至，那么多優(yōu)秀的女子，他為什么偏偏選擇自己擔任如此重要的職務(wù)，她畢竟是個長相普通的女子。說普通，已經(jīng)是很給自己面子了。但，她終究沒有問，她確信理由只有一個，那就是自己更優(yōu)秀。

不是么，她名牌大學(xué)經(jīng)濟管理專業(yè)畢業(yè)，進入公司以來，憑借出色的談判技巧，為公司掙得了豐厚的利潤。放眼公司，有幾人可以并肩？

林安至很信任她，商漁是知道的。林安至出席所有的會議都帶著她，公司所有重要或機密的事情，林安至都會派她親自去處理。林安至說，你去，我放心。

只此一句，已是對她最大的認可。

但，商漁站在林安至面前，始終覺得自己很渺小，女人再多的自信也敵不過長相的弱勢。林安至如此優(yōu)秀，具備一切女性殺手的條件，俊朗個性的臉龐，配以犀利有神的眼睛，有一點霸氣，有一點冷傲，構(gòu)成他最具吸引力的氣質(zhì)。

優(yōu)秀，不是愛的理由。商漁愛林安至，并非他的優(yōu)秀，而是源于一種特別的感覺。當他的目光掃過來，她就覺得自己被他由外向內(nèi)看穿。想到這里，商漁每次都滿臉緋紅，甚至有欲望從心底閃過。

林安至喜歡看她臉紅的樣子，他總會調(diào)侃她說，沒想到我們公司最職業(yè)的女性也有柔情的一面。說得她臉更紅了。

二

去上海出差，商漁幾天前就知道的。為此，她做了精心準備。衣服、牙膏、口紅，甚至還有眼影，她要給林安至展示最好的商漁。

在飛機上，林安至對她說的第一句話就是，商漁，你很特別。他是個機敏的男人，知道商漁長得很一般，所以，他說，商漁，你很特別。

商漁笑，這就是她想要的效果。

談判很順利，商漁很滿意。唯一不順心的是，對手是一個女人，很特別的女人，她叫劉蓮。說特別是因為你看不出她哪里好，可就是感覺好，好得讓人心動。從劉蓮看林安至的眼神中，商漁能讀出曖昧。

晚上的慶祝酒宴，劉蓮纏著林安至跳了好多支舞，借著酒興，嫵媚地把頭靠在林安至的肩上，看得商漁沒了胃口。令她欣慰的是，林安至一直很有分寸，不卑不亢，至多就是低下頭和劉蓮竊竊私語幾句。

優(yōu)秀的男子，不是你以為的聞到魚腥就起勁的貓?？v然你投懷送抱，也不見得就能撩撥起他的興趣。

酒宴結(jié)束的時候，已經(jīng)很晚?；氐阶√帲职仓猎谒拈T前停頓，說晚安。商漁點頭，晚安。林安至驀地伸出手臂抱住她，輕輕地吻一下，在嘴唇上，蜻蜓點水似的。然后，離開。

她的心顫動起來，這個吻，她等了太久，設(shè)想過許多次這樣的場景。當這一刻真的到來，她依舊感覺突然，幸福得眩暈。

商漁一夜無眠。

第二天，林安至見到她，坦然得很。商漁笑自己自做多情，只是一抬頭，竟瞥見林安至頸項上隱約有暗紅的印記。她心里一驚。

只聽林安至隨口說，不愧是五星級的賓館，居然還有蚊子的歌聲伴你入眠。商漁“哦”一聲，不禁釋然。

三

沒有比較就沒有勝負。當林安至的老婆出現(xiàn)在她面前時，商漁真的自慚形穢了，這才明白什么叫郎才女貌，只有這樣的女子才有資格與林安至比翼。

所以，從一開始，她就輸了一籌。

杜麗問，他出差，一直都是你跟班，是吧？商漁說是。

杜麗又說，那你告訴我，林安至身上的香水味是誰的？商漁呆住了，這算什么，興師問罪？她不禁苦笑，她一直用香水的?？沙姓J么，那蜻蜓點水般的一吻，就算是出軌？感覺是算的，卻又感覺可以不算，她打死也不愿意承認。

她選擇沉默。在沒有更好的對策時，沉默是最好的招數(shù)。于是，她喝著咖啡，冷靜地看著杜麗的表演。

杜麗說，來之前，我一直以為那個人是你，見到你了，我反而堅決不信?？晌蚁胫溃瑸槭裁茨闵砩系南闼逗土粼谒砩系奈兜酪荒Ｒ粯?？商漁冷笑，這就是我成為你老公助理的原因！說完，她起身，昂著頭徑自走了，落下杜麗坐在那里目瞪口呆。

杜麗說得很絕，見到你了我堅決不信。話外音就是你長相這么勉強，林安至怎么可能愛上你？沒有辦法回答的問題，最好的辦法就是不回答。不錯，開局她輸了，但笑到最后的是她商漁。

緋聞很快傳遍了公司，全公司的人都不相信。大家都堅持認為，能任用商漁這樣的丑女為助理，更證明了林總的任人唯才和作風正派。

有個男人說得更干脆：商漁這么丑的女人，脫光了衣服給我都不要，何況千萬身家的林安至！

這就是江湖，沒有人會憐憫你，替你解脫的話都那么傷人。對于女人，比起自尊，謠言都顯得微不足道，她還真寧愿和林安至之間發(fā)生點什么。

再次出差。說“晚安”的時候，林安至又一次吻了她。這一次，吻的是臉頰，還是蜻蜓點水。商漁呆呆地看他，看他懇切的目光，看他眼中的心疼和柔情。忽然地，她的心就柔軟起來，并酸楚，像陽光下的泡沫，一點一點地升高，再悄無聲息地破滅。

這樣的吻，沒有欲，只有情，商漁第一次感到了心痛，轉(zhuǎn)過身，一滴淚，無聲滑落。一直以來，難道她苛求的，竟就是這樣一個若深若淺的吻？

四

從上海回來，已經(jīng)很晚。林安至去了商漁的住處，說，我不想回家。

商漁不明白，如杜麗那般優(yōu)秀的女子，林安至怎么就沒有辦法幸福。她想不通，但她不拒絕林安至的到來，甚至，很期待。

很久了，她都希望能有一個機會，為自己心愛的男人做一份羹。

碗，是古色青花瓷，羹是熬到恰好的皮蛋瘦肉粥。小碟里的荷包蛋，蛋白鑲了一層金邊，蛋黃明麗流動，如盛了一個小太陽。這就是她要傾情奉獻的盛宴，此刻，她宛如一主婦。

走遍了大江南北，還有什么未曾嘗過。林安至看著面前簡單的晚餐，竟有些感動。簡單的，才是最好的，他何嘗不知道商漁的心意。他說，商漁，恐怕我不配。

商漁的手忙掩住他的口。林安至捉住她纖細玲瓏的手，認真地看著，這是她全身唯一值得驕傲的地方。商漁不禁落淚。

那個晚上，他緊緊地擁她入懷，第一次熱烈地吻她。然后放手，再沒有故事。商漁有些失落，期待發(fā)生點什么，然而沒有了。林安至，這個心愛的男人就躺在自己的身邊，呼吸平穩(wěn)地睡著了。

商漁就想，這么守身如玉的男子，怎么會像杜麗擔心的那樣尋花問柳。

五

林安至離開后，商漁一直在檢討自己，腸子都悔青了。如果那個晚上，自己再主動點，下面會發(fā)生什么？為什么不主動呢，誰規(guī)定，不許女子倒追男人。

商漁對自己說，如果有下次，她一定要勇敢，誰一生還不沖動一回。

七月的上海，驕陽似火。

出乎商漁的預(yù)料，來機場接機的竟是劉蓮。她的心情頓時就晴轉(zhuǎn)陰，她不喜歡這個人，很不喜歡。劉蓮表現(xiàn)得太過完美，這樣的女子，通常讓人無法琢磨，以至于不得不提防。

晚宴定在金茂大廈頂樓，劉蓮早已安排妥當。席間，劉蓮聲如夜鶯，與林安至一杯接一杯把盞。不到半巡，商漁就借口身體不適，先回了房間。說到底，她看不得劉蓮對林安至的撩撥。

那個晚上，商漁無法入睡，眼睛睜得大大的，漫無邊際地亂想。每次出差，她在睡前已習(xí)慣林安至那輕輕的一吻，突然少了一次，竟覺得一切寡然。

午夜，酒店已如沉睡般寂靜。驀地，商漁聽到了熟悉的腳步聲，是林安至，她確定。同時，她又聽到另一種腳步聲，是劉蓮？商漁不禁皺眉。

她靜靜地聽著另一個腳步進了隔壁的房間，很久，很久，那個腳步聲再沒有出來。

本以為是林安至喝醉了，不過是讓劉蓮送回來，原來不是。商漁的心一點一點下沉，她聽到了自己心碎的聲音。

突然，隔壁響起猛烈的敲門聲，商漁來不及反應(yīng)，就聽到了尖叫，吵鬧。她起身，開門，然后就看見了杜麗。劉蓮幾近裸露地奪門逃離，而林安至低著頭，始終沉默。

商漁關(guān)上門，倚在門上，淚忍不住滑落，為自己，為自己的愛情。從一開始，故事就有太多太多的漏洞，連杜麗都能聞到，而自己一直不愿，抑或不敢揭穿這最后的謎底，只因不想打碎心里最完美的形象。

真相大白了，商漁笑自己幼稚，在這場游戲里，她自始至終只是林安至艷情的保護色。而林安至給自己的吻，只是小偷留給看門人的一點獎賞。

有一句流行語，大部分人一輩子只做三件事：自欺、欺人、被人欺。還能說什么呢，在這個江湖，不怕被人利用，就怕你沒用。

商漁只能這么自嘲。

（編輯：螞蟻 ymflower002@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