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　山等

母親的炫耀

清山

他的求學(xué)之路可以說是一帆風(fēng)順，從小學(xué)到中學(xué)，他的學(xué)習(xí)成績在班里一直名列前茅。當(dāng)他順理成章地考上北京一所名牌大學(xué)后有人說他幸運，他很不以為然，沒有母親全力的督促支持和自己的踏實刻苦，好運是永遠不會落到頭上的。

大學(xué)畢業(yè)后，他很容易地進入了機關(guān)工作。愛情也悄然而至了。女朋友各方面的條件都要遠勝于他。他幾乎沒有招架，就怯怯而又滿心歡喜地讓她牽著手步入了婚姻的殿堂。

兩年后，妻子為他生了一個可愛的兒子。由于妻子在家中是獨生女，他就和岳父岳母住在了一起。年幼的孩子由姥姥照看，身為教師的岳母教育孩子很有一套，根本不用他們小夫妻操一點心。

一度以為，這就是最幸福圓滿的生活了。直到有一天，他站在辦公室里觀看地圖時，驀然想起了自己的故鄉(xiāng)，和一直居住在小城的多年沒見的父母。記憶中，母親常常念叨平生最大的心愿就是想到天安門看看。而如今自己的兒子就身在北京，結(jié)婚生子的時候，為了不給自己的兒子添麻煩，年邁的父母都沒有來。他感覺自己很對不起母親，淚光閃爍中，他撥通了老家的電話他詢問母親的身體狀況，并鄭重邀請母親有時間一定要讓哥哥陪著來北京看看天安門，看看她從未謀面的小孫子。

正是他的兒子觸動了母親的神經(jīng)。一個月后，因公出差的哥哥特意繞道北京把母親送到了他的家中。

見到母親，他激動不已。有點局促的母親用眼睛不斷搜尋著他的兒子?？吹綄O子的那一刻，老人家渾濁的眼睛突然變得清亮起來。她想抱抱孫子，可孩子在姥姥的懷中，怎么哄也不去；她想親親孫子，在她靠近的剎那，妻子慌忙攙著她坐在了沙發(fā)上。母親坐在那里，顯得有些茫然無措。吃罷午飯，母親不顧旅途勞累，想給孫子洗洗衣服。家中衣物的清洗都是由妻子負責(zé)的，全自動洗衣機母親也不會用，她根本就插不上手；下午時分，母親又想幫著做飯，但看著廚房中現(xiàn)代潔凈的灶具，不知如何操作，只能看著親家母炒菜做飯；飯后，閑不慣的母親搶著去刷碗碟，她刷完碗碟后，妻子在她轉(zhuǎn)身的時候，又把碗碟重新清洗了一遍……

直到傍晚時分，他才猛然想起母親的住宿問題。由于他和岳母家兩代人擠在一起，家里根本就沒有母親居住的地方。在清冷的夜中，他攙著母親在附近找了一家賓館?；氐郊抑刑稍诖采希镁秒y以入眠，他能體會到此刻身在賓館的母親的巨大孤獨感。

第二天，母親就堅持要回去。愧疚無奈中，他向單位請了假，送母親回家。一路上母親很少說話，他猜想，母親在心中一定是埋怨自己了。

小城的夜沉而靜。清晨時，他還沒有起床，就聽到母親和鄰居在家門口拉家常。鄰居大嬸問她這一次去北京怎么這么快就回來了?母親用炫耀的口氣說，兒子的家就是媽的家，孩子的姥姥只能是外人，誰讓咱是奶奶呢!孩子對我太好了，讓我住賓館里，我怕他多花錢，就急匆匆地趕回來了!

想起母親一個入住在賓館里的場景，想到母親好不容易到了一趟北京竟然忘了帶她去看天安門，也只有母親啊，能在受了兒子的委屈后，還在一直維護著孩子的形象。突然感到鼻子一陣酸澀，他慌忙用雙手捂住了臉龐，淚水從指縫間呼嘯穿過，落到了枕巾上。

摘自《知己》

乞者的光輝

張翔

那天，西安下了一整夜的雪。我走著去上班，穿過古老城門的時候，我看到了城門外護城河的橋上，有一個老人蹲坐地上討錢。他身上裹著厚厚的一件破棉襖，身體仍被寒風(fēng)刮得瑟瑟發(fā)抖，他沒有戴帽子，頭上浮著一層薄薄的雪花，手邊還放著一個拐杖。他的臉被凍得發(fā)黑，病入膏肓的樣子。看著他，我心里忽然異常地難過，這么冷的天，老人還出來討錢，想必真是難到了絕處吧。我的同情心被深深地激發(fā)了，我走到他面前，掏出了一張20塊錢的鈔票，放進了他的那只有幾張零錢毛票的盆里。他的身體微微地一抖，然后給我磕了一個響頭。我轉(zhuǎn)身準(zhǔn)備離去。

就在這時，老人忽然撿起那張20塊錢的鈔票，支著拐杖站了起來，往前邊的橋頭蹣跚地走去。我順著他的身影看去，于是就看到了另一個乞丐。那是一個七八歲的孩子，跪在地上，頭深深地埋著，身上的衣服很單薄，渾身緊繃著抵抗著寒冷，每一陣風(fēng)吹過，他的身體就抽筋似地抖動一下。

老人來到小乞丐面前，將錢丟在了他的盆里，帶著責(zé)令的口氣說：“小娃子，這錢給你了，你快回去吧，這么冷的天也跑出來討，小心給凍死，像我一樣凍傷了一條腿也就夠耽誤你一輩子了，走吧……”

小乞丐抬頭看著老人，眼淚嘩地流了一臉，然后彎下腰去，也磕了一個頭，頭磕在雪地里，留下了一個小坑，然后他卷起跪墊起身走了……

看著孩子離去的身影，老人滿意地笑了，臉上居然有了慈祥的光澤。

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看到一個乞丐向另一個乞丐施舍，雖然這只是一次借花獻佛，但是卻讓我滿心感動，因為他讓我看到了一道人性的光芒，這道光芒足以溫暖最寒冷的隆冬，這道光芒那么真切地告訴我一個可貴的信息——無論世間有多少寒冷，這個世上那最真摯的愛永遠不會被艱貧所湮滅!

摘自《新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