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萬祥
學會開車的第二年,一場意外的交通事故,使我?guī)缀鮾A家蕩產(chǎn),背上了8萬多元的債務。債主每天踏破門檻,親朋好友也敬而遠之,惟恐我開口借錢。我必須拼命掙錢,不僅為了還債,也為了剛剛出世一年的女兒。
我開著“解放”牌卡車四處奔波,畢竟貨源有限,在車市上苦等兩天,仍然沒有客戶上門。我終于按捺不住,到鹽務局開了鹽票,向草原進發(fā)。
去草原上拉鹽,是司機們公認的“爛活兒”。路況復雜,天氣多變,沼澤遍布,稍有不慎就會陷車。就在前不久。由于汽車出現(xiàn)了故障,前不著村,后不著店,幾名司機竟被活活餓死在草原上。但我已經(jīng)顧不得那么多了。裝完鹽,天完全黑了,我到草原旅店住了下來。
第二天一早。我開車走上了回家的路。我知道,必須趕在鹽務局車隊前出發(fā),遇到什么情況,還可以等待車隊救援。
8月的草原,熱得像新疆的沙漠。我的屁股底下濕漉漉的,已被汗水浸透。雖然脫了上衣,可汗水仍像泉水一樣向外噴涌。不到一個小時,我就喝光了一大塑料桶涼水。
一陣燥熱的風刮過,天暗了下來,烏云罩住了太陽,使我感覺涼爽了許多。烏云越滾越大、越滾越黑,向頭頂壓下來,豆大的雨點砸在車頂。天啊!要下雨啦。我加大油門,拼命向前奔馳著。我必須趁大雨降臨之前,沖出那片沼澤地。
兩三分鐘后,仿佛驟然決口的堤壩,雨轟然地潑了下來,我只好將車停下。過了十幾分鐘,暴雨驟然而止。
我跳出車外,站在冰冷的泥水中,水已經(jīng)淹沒膝蓋。我完全傻了。
方圓30米之內(nèi),全是一片汪洋,卡車所處的位置,正是我最擔心的沼澤地,輪胎幾乎被泥水淹沒。我清醒地意識到,光靠自身的努力,無論如何,這輛卡車是走不出沼澤地的。
我只有等待,讓鹽務局車隊的同行幫忙,將車牽出沼澤地。過了兩個多小時,終于聽到汽車的轟鳴聲。我跳出車外,遠處有一長列“鐵龍”奔馳而來,果然是鹽務局的大隊人馬。
遠遠地。我向他們揮手致意。在距我還有500米左右的地方,車隊停了下來,十幾個司機跳下車張望著。我脫掉衣服,拼力地向他們揮手。司機們跳上了車,突然改變前進的方向,向另一條小路奔去。我嘶聲呼喊著,拼命地向前奔跑。
然而,車隊像一頭無情的野獸,很快消失在茫茫的草原上,我頓時癱坐在地上。那一刻,我感到了空前的絕望……
天黑了,我像無骨的軟肉,再沒有力氣支撐,不久便睡著了。
第二天醒來,陽光明媚,草原上充滿了勃勃的生機,我的心情敞亮了許多。世界如此美好,我不能坐以待斃啊!可眼前的一切,都得靠自己,我思考著自救的辦法。
發(fā)動機已經(jīng)不能使輪胎轉(zhuǎn)起來,惟一的辦法就是卸掉貨物,減輕重量,挖出輪胎下的爛泥,再墊上干土,使車輪不再打滑,再在沼澤地上修出兩道干硬的道轍,方能走出困境。看看自備的燒餅,足夠吃上四五天。我吃下三個干硬的燒餅,喝幾口污濁的雨水,脫掉衣服干了起來。
卸掉貨物并不是將鹽扔掉,這車鹽價值3000多元,對我來說,每一分錢都十分珍貴。我從車內(nèi)找出一條破麻袋,將鹽裝進麻袋里,一點點背出沼澤地,放在一片干凈平坦的地方。即使空手在沼澤地行走,也是步履艱難,更何況還要背上五六十斤的重物。那時,我背的哪里是鹽,分明是一個做父親的責任,讓自己早日在人們面前抬起頭來,討回男人的尊嚴。
整整一天,我才將整車的鹽卸盡。在沼澤地不遠的地方,我開始挖坑,準備將沼澤里的水疏導出去,讓里面稀軟的爛泥盡快板結(jié)干硬。兩只腳的鞋底,被我在蹬鐵鍬時踩斷,我就在腳上包了一層厚厚的輪胎膠皮。一天后,沼澤地里的水全部排到坑內(nèi)。此時,裹在腳上那層厚厚的爛泥,已經(jīng)被里面流出的鮮血染紅。
第三天,我開始清挖輪胎下的淤泥,這些粘稠的淤泥,幾乎把整個輪胎淹沒。我跪在車旁,一點點地掏挖著那些稀軟的東西。
沼澤里的水排了出去。加之連日的暴曬,第四天。地表終于開始硬化。
下午,沼澤地出現(xiàn)了令人滿意的硬結(jié)。我試著踩踩,感覺可以承載卡車的重量。我狠命地踹下油門,卡車晃了晃,咆哮著沖出了沼澤。
從那以后,我明白了一個道理:無論遇到什么困難,都不要指望別人來幫你,克服困難走出困境,只能靠自己。
也是從那時起。我獨自奔馳在草原上。不再擔心有任何情況的發(fā)生。最艱難的處境都沒能將我困住,還有什么能阻止我前進的車輪呢?
責任編輯:吳華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