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軼歐

1

門被輕輕地關(guān)上，我知道是良臣走了。伸手打開燈，拿過床頭的鞋盒，開始數(shù)著那一張張百元老頭票。

我要求良臣每一次跟我在一起的時候都要給我一張一百元人民幣，并且一定要簽上他的名字，還有日期。我用這種方式對自己進行嘲諷。

天亮得早，站在寬大的陽臺上，知道孤獨只是自己的事。對面陽臺的男人出來了。每天早晨5點，他會準時出現(xiàn)，練一套太極，然后澆灌植物。

他迎著太陽做著深呼吸，這是他新的一天，而我的一天結(jié)束了。

2

情人節(jié)。年輕的情侶親密無間。而我看見更多的是可恥孤單的人，他們或成群，或相互眉來眼去，或在網(wǎng)上對罵，或在視頻里脫光衣服，城市節(jié)日的燈光輝煌明亮，溫暖得讓他們找不到御寒的衣裳。

一個人在街上瘋狂地購物，當我大包小包地上了電梯，看見我的鄰居抱著一懷百合在里面?！拔襾韼湍惆?。”他的聲音健康有力，他把手里的花遞給我，然后拿過我的十幾個包包。開了門，我抱著花，給他讓路。他看我，眼睛里有一抹溫柔。那一刻，紛落的煙火染紅了我的雙頰。

3

良臣每隔幾天來一次，在我假裝睡著以后走掉。然后我起來，點了燈，等著黎明。

天亮的時候，我會經(jīng)常地站在陽臺上，隔壁的那個男人還是會在5點鐘出現(xiàn)，他看到我會笑著招手，我笑，然后回房間睡覺。

百元的票子又多了二十張，五一到了。

我在樓下的肯德基里一個人邊吃邊看別人。隔壁的男人站在那里點了足足夠五六個人吃的東西，打了包往外走?？吹轿宜忉尩溃骸拔业膶W(xué)生來了，我沒準備東西，只好買這些給他們吃?！?/p>

一不小心，東西掉了。我走過去幫他，“走吧，我也吃完了，我?guī)湍隳?。?/p>

“你五一沒有計劃出去?”他問，有點沒話找話。

“沒有?！?/p>

“我也是，一放假就不知道干什么好。”他靦腆地說。

到了他的房門口，當然，我們門挨門。他摁門鈴：“我不知道可不可以邀請你過來坐一坐?”

“不了，你還有客人?！蔽也幌矚g孩子，尤其是一群孩子。

“林老師你回來了，啊，這是你女朋友吧?”我看見至少有五個腦袋出現(xiàn)在門前。男男女女的，眼睛都亮得讓你睜不開眼。

“好了，再見?！蔽野褨|西放在他手里，開了自己的門。

開了音樂，上網(wǎng)，寫字。良臣來電話，急急的幾句，只是讓我知道他正帶著大隊人馬在旅途哩。

敲門聲，我開門，隔壁的男人站在門外，“我可以進去嗎?”

“當然，請?！?/p>

“剛才真對不起，你不會介意吧?”男人有些緊張地說。

我覺得好笑，“沒事，你的學(xué)生上幾年級呀?”

“大一，我是美院的教師，叫林平?！?/p>

真沒想到，隔壁這個干干凈凈的男人竟是搞藝術(shù)的。

5

于是，我和林老師還有他的五個學(xué)生一起去東山宿營，寫生。我太累了，第一個睡著。醒來時，別人在睡。

鉆出帳篷，伸了伸懶腰，山間的空氣有著清新的氣味，淡淡的風(fēng)讓人想飛。

“早上好，水妖?！笔橇掷蠋??！安恢滥阌袥]有興趣去看日出?”

我快樂地跟著他一起爬上了山頂。太陽出來，我們對著它歡呼，林老師激動地抱著我轉(zhuǎn)圈圈，我的頭發(fā)在飛。

然后，我靜靜地看著他畫畫，畫太陽，還有在陽光里擁抱的男人和女人，光明正大地被色彩包圍著。這時，我想起了良臣，想起夜里他悄悄地離開，于是我的眼如山間云霧迷茫。

6

當我跟林老師回家的時候，我看見良臣站在門前，我的心驟然甜蜜，忘情地撲了過去。

夜里他又一次走掉，我卻真的睡了過去。醒來時已經(jīng)是早上8點了，盒子里平平地放著一張票子，有良臣認真的簽名，我卻茫茫然不知道應(yīng)該做什么。

去快餐店吃早飯，沒想到會遇到林老師。他可能剛剛睡醒，是不是昨天晚上有什么活動，像良臣那樣，我忽然覺得自己有點酸酸的感覺，世上男人不會只是一種吧!

“今天不用上班?”我還是忍不住問道。

“不是不用上班，我是逃班，”他無可奈何地說，“忽然就睡不著了，唉!”他做了個痛苦的表情，然后是一段廣告詞，我笑逐顏開，聲音大得讓別人轉(zhuǎn)頭。

他一下子就伸手過來，在我沒反應(yīng)的時候，他的手蓋在了我的嘴上。我的臉一下就熱了起來。我看到他的臉也朝霞亂飛，眼睛里暗波洶涌。也許是我的眼花了，我看到他輕輕地嗅了嗅拿開的手，一副陶醉的樣子。我的心狂亂地跳著。

7

良臣好久沒來，他說夫人懷孕了。但在我生日那天，他還是來了，說是偷偷出來的!

他沒有帶來鮮花，也沒有什么禮物，只是給我一個卡，告訴我喜歡什么就去買點什么吧。

然后他迅速地脫掉了我的衣服，草草地完成著他以為是最重要的事情?？粗舷旅y的樣子，突然間惡心得想吐。

一切完畢，他匆匆地走向門。我喊住了他：“良臣，你還沒有給錢呢!”我咬牙切齒地說。

“噢，對不起。寶貝。”良臣好脾氣地說，很快拿出嶄新的一張票子。第一次他走得這么早。

沒有眼淚，這個夜我又看著天亮。

從此，我拒接良臣的電話，他也不再過來。可空蕩的心卻滿是惆悵和寂寞。

8

小區(qū)停電了。我站在樓下想要不要上去，天已經(jīng)黑了，我沒有去處。

碰到林老師：“走吧，我們一起上。就跟上山一樣。”他拉住我。

林老師在前面把手機打開，我借著微弱的光跟著他，他的手溫暖有力。

“好了，終于到了，要不，你先來我家，反正沒電，你也干不了什么?！蔽尹c頭。他點了蠟燭，房間里有種曖昧、溫馨的氣氛，他家的墻壁邊上放的都是一幅幅油畫。最顯眼處一個女子在百合花的擁抱中明眸顧盼，嫵媚嬌艷。我與女子相對，激動地流淚，我是多么美好的女人呀，多久沒有人告訴我了?!

“肩膀借一下。”我哽咽著說。他急忙過來，安靜地站著，我靠過去，感到他的緊張，這個男人身上干凈的氣味讓人快樂，我笑了起來，他的臉也快樂起來了，抱住我，我們竟大笑起來。

那一晚，他一直牽著我的手，說了許多，我忘記蠟燭是什么時候滅的，我們相擁著睡到天亮。

早晨，他準時地打了太極，我們一起澆花，一起吃他做的早餐。

9

經(jīng)常在午后，我們一起去寫生，他畫他的，用色彩，我寫我的，用文字，不時地相對一笑，四周夏花正艷。

他也帶我去吃飯。那天我正狂吃麻辣小龍蝦時，被一個香噴噴的女人摟在懷里，原來是大學(xué)同寢的小四，這廝出國，也不知道是什么時候回來的。

我這次回來就是結(jié)婚的。對了，我8月8號結(jié)婚，你們一定要來。同學(xué)會來許多的，好了，我走了．再見?！?/p>

8月18日，主動牽著林老師的手，去見我的同學(xué)，那一群男男女女，還有他們帶來的女女男男。大庭廣眾及眾目睽睽之下哪一個女人不愿意把自己的男人放在陽光下。又有哪一個女人不喜歡讓別人來嫉妒自己的幸福呀!

10

這個星期，林平帶我看個好朋友。我看到了簡。林平最好的同學(xué)，一個落魄的藝術(shù)家，他的畫就像他本人一樣，糾纏著讓人說不出的頹廢和憂傷，一切墮落中又有覺醒和暗藏的陽光，我喜歡他的畫。

我們還沒說幾句，就看到一個女人從院外進來。背對外面的簡像是后面長了眼睛一樣，馬上出去，我看到他們擁抱著，親吻著。

“這是韻，我手心里的寶?！焙喩钋榈亟榻B。

我看著韻微微隆起的腹部，看著這張讓我曾經(jīng)有過嫉妒的臉，心中的震驚讓我說不出話來。雖然我在良臣的錢包里多次看過她。這一刻我看見她的眼里只有簡，愛情讓女人旁若無人。

林平說韻的男人在外面花花世界，她卻只能自暴自棄，是簡讓她燃起了生活的激情。他們有了孩子，筒的能力根本養(yǎng)不起孩子，所以韻竟然決定留在那個男人的身邊，她一定要為簡留下這個孩子，這種愛情讓人心酸，這是林平說的。

回到家，我問林平：“愛我嗎?”

他看了看我：“當然!”

“那我們在一起吧，我們先去買張床。”我舉著一盒子的錢。

“這樣不行。我會向你求婚的，如果你同意，我們就選一個日子結(jié)婚吧，結(jié)婚之前你不準引誘我，我也會克制我自己的，好不好，水妖?”林平捧著我的臉認真地說。

第二天，林平帶我去買了鉆戒，我以為我已經(jīng)不會在乎這些事情，可是當林平鄭重其事地單腿跪下向我求婚的時候，我還是淚流滿面。

11

婚期定在十一，因為這是最近的好日子，我有些等不及嫁給林平。

每天，我們的房間都有盛開的百合花，我們的情話也在房間里流淌。我們遵守著承諾，用等待堆積著甜蜜，讓時光記錄著愛戀，走過之后，一路花開。

我們期待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