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月梅

王鬧伏在桌前“憋”作文，一副痛苦萬分的樣子，憋了一會兒憋不出，就又到老媽那去了，畢恭畢敬地請示-“不會寫怎么辦?”

老媽說：“不會寫才叫你練呢!”

王鬧嘻嘻一笑：“那不瞎練嘛，總得去學(xué)學(xué)吧，我去上作文班怎么樣?學(xué)會了再寫也來得及?！崩蠇屢坏裳郏骸靶菹耄铱刹幌牖ㄥX讓你去玩。”

老媽這態(tài)度是有原因的

上學(xué)期王鬧去少年宮參加作文班，老媽一同前往，本欲坐在教室后排，既學(xué)了作文知識好回家輔導(dǎo)王鬧，也順便在那監(jiān)督著王鬧，她知道王鬧上課不安分。但管理人員不干，硬是把老媽等幾位家長請到門外。結(jié)果門外的家長比門內(nèi)的孩子聽課還認(rèn)真，孩子沒學(xué)會作文家長倒學(xué)會了。這也正常，大人的理解力總是強(qiáng)于孩子么，回家慢慢輔導(dǎo)去吧!問題是王鬧根本沒有正經(jīng)學(xué)。

老師告訴老媽，王鬧光出噱頭讓大家樂了；一女生告訴老媽，她被王鬧起了外號；一男生掏出滿本的畫，建議老媽送王鬧進(jìn)美術(shù)班去；一大群男生圍著王鬧討論踢球……待老媽用棍子教訓(xùn)王鬧時，王鬧竟振振有詞：“老師講的都是廢話，我干嗎要聽!”

二百塊錢學(xué)費換來這結(jié)果，老媽當(dāng)然不愿意再花錢讓王鬧進(jìn)作文班。

一招不成再生一招，王鬧開始大肆貶低文科，之后對老媽說：“我將來考理科，還用得著這么狠練作文嗎?”

哪知老媽堅決果斷地說：“當(dāng)然要寫，學(xué)理科更要寫。我認(rèn)識一個市教委的教研員，說是近年高考越來越重視作文，作文題的出法也越來越花，要考什么學(xué)生的閱讀能力、分析能力、思維能力、創(chuàng)造能力、表達(dá)能力什么的，到你考大學(xué)的時候，還不更得考作文啊”

“完了，看來老媽已對作文的重要性進(jìn)行了嚴(yán)密論證，是篤定要讓自己一篇篇寫下去，直到寫進(jìn)大學(xué)校門才肯罷休了。”王鬧想著，同時大呼一聲：“我死定了!”便又中彈般倒在床上。

老媽看也不看，轉(zhuǎn)身離去，還不忘丟下一句“不完成今天的任務(wù)，晚上別看《灌籃高手》?！?/p>

王鬧“騰”地從床上彈起，趕緊去寫作文。到老媽宣布開飯時，王鬧已將一篇大作呈上。老媽喜滋滋地接過一看，立即雙眉高豎：“這么短也叫作文?”說罷“呱呱呱”數(shù)下去：

“我的爸爸是一個地質(zhì)工程師，一年到頭在外忙，我特別特別特別想他。爸爸說他不喜歡寫作文，所以考大學(xué)不考文科，我也想和爸爸一樣，可是媽媽非讓我猛練作文，我特別特別特別痛苦，老爸，快來救我呀!!!”

老媽一共數(shù)出八十二個字，就勒令王鬧：“重寫，不夠五百字不算一篇作文!”王鬧抗議：“可是你一開始沒有字?jǐn)?shù)要求啊，再說現(xiàn)在提倡寫短文，報紙上都在倡議這事呢!”

“我不管別人就管你，你現(xiàn)在是六年級學(xué)生，每篇作文必須是六百字，少一個也不行!”老媽果斷地打著手勢，一副女強(qiáng)人的派頭，見王鬧梗著脖又要理論的樣子，便說，“這家里是我說了算還是你說了算?別人家好你上別人家去，只要他管你吃，管你喝!”

王鬧氣鼓鼓地說：“哼，真是治我沒商量!”就返回屋去重寫。老媽連喊三遍吃飯了，王鬧也不睬，老媽就把飯菜送到王鬧房間，又特地加上一小瓶豆豉，王鬧就喜歡這一口。

其實，每星期對付兩篇作文難不住王鬧，若被這樣一件小事難住，還叫王鬧嗎?

當(dāng)晚老媽便得到一篇連字帶標(biāo)點正好六百的作文，讀了讀還挺順溜，就說：“看來什么事都得逼，不逼就是不行，我家王鬧實際上還是很會寫作文的，備不住將來是個大作家呢!”

王鬧就笑，笑得老媽一臉狐疑：“你笑什么?”

很快老媽就弄清了王鬧笑的名堂原來他的作文是照作文書抄的!只是識破王鬧機(jī)關(guān)的不是老媽，而是那位被老媽經(jīng)常提起的市教委教研員。

那天老媽一高興，就把王鬧的作文送給教研員看，說是讓人家多指教，實際上是想讓人家給推薦到什么報紙發(fā)表一下，也好給王鬧鼓鼓勁兒。這法子是從一部《家庭教育大全》上學(xué)來的，老媽想實踐實踐。

王鬧的小把戲當(dāng)然瞞不過教研員，人家早把書店賣的五花八門的作文書研究透了，腦子里整個就是《作文大典》呢，所以一語道破實質(zhì)，老媽登時弄了個大紅臉。

紅著臉的老媽沖回家，抄一根棍子就向王鬧開戰(zhàn)。

一米七的王鬧戳在那兒，讓一米六的老媽打起來很費了些力氣，幾棍子下去即開始出汗。倒不是掄棍子累的，而是起手狠，落手輕，棍子在空中的瞬間老媽得付出一定的控制力量，虛拉一副狠揍的架勢，所以就格外吃力。

王鬧巋然不動，只嘻嘻笑：“熱身運動，正好減肥。”老媽一怒之下實實在在打下去，幾棍子就把王鬧打老實了。

老媽的棍子還真奏效，王鬧從此不敢抄襲。不抄襲再生別的門路，王鬧可不是一受挫折就沒招兒的主，他求助于班里的楊木易。

楊木易的老爸是個詩人，舞文弄墨的遺傳基因使楊木易見了作文就激動，兩星期一次的作文課還嫌不過癮，又自己憋在家里寫了一本子又一本子的詩歌散文，三五天一次地呈獻(xiàn)給語文老師看。

老師很欣賞木易的作文超前行為，時不時地在課堂上讓木易為大家來上一段。每每朗誦，木易總是很陶醉，一會兒“呀”，一會兒“啊”，一會兒“哩”，酸得讓人倒牙，王鬧就叫他“呀啊哩”。這次王鬧讓木易每星期幫忙提供兩篇六百字的作文，木易積極性比王鬧還高：“三篇五篇都沒問題!”

王鬧關(guān)切地問：“你不累呀?”木易答：“練練筆，練練筆，用老爸的話講，樂在其中嘛!不過我有一個要求，你以后不要再叫我‘呀啊哩，就叫楊木易。”王鬧說：“這沒問題，不過我也有一個要求，你的文章里不要那么多‘呀啊哩，這不是我的風(fēng)格，我媽一看就起疑?！?/p>

兩人拍手成交，當(dāng)然王鬧不能剝削木易，就把剛買的遙控方程式賽車先讓木易過過癮。

幾個星期過去，一切進(jìn)展順利，老媽對王鬧每星期上交的兩篇作文比較滿意，還帶王鬧親自去教研員家討教。去時老媽提了一只鮮奶蛋糕，進(jìn)屋就端放到教研員家的桌子上，那蛋糕便在桌上注視著王鬧了。

教研員對蛋糕笑了笑，便開始耐心地對王鬧傳授作文知識，王鬧心思則全在那只蛋糕上了——蛋糕上層的鮮奶玫瑰花被他提前偷偷消滅掉一朵。

事情真就出了岔，不是蛋糕而是木易。這一天半夜木易奶奶突然去世，木易爸是孝子，星夜帶著楊家惟一的孫子木易去奔喪，王鬧的作文就斷了頓。

“作文呢?今天不完成作文你就別看電視!”老媽逼起作文來像黃世仁，任“楊白勞”王鬧怎么討?zhàn)埦徑灰惶煲膊淮饝?yīng)。偏偏這天電視正播《灌籃高手》湘北和海南隊決戰(zhàn)，王鬧急得恨不能撞墻，

以死抗?fàn)?，?dāng)然這不過是一時之念，王鬧惟一能做的只是在那里“擠”作文。

正艱難地擠著，突然電話鈴聲大作，王鬧似乎有感應(yīng)，救火般撲過去搶起話筒，就聽話筒里傳來木易的聲音：“對不起王鬧，今天是你交作文的日子，我走得太急，提前沒給你留下，怕你耽誤今天交作文，就打這電話，你快快拿筆記錄。”

王鬧好不感動，八百里外送作文，木易夠哥們兒!以后決不再叫他“呀啊哩”。王鬧回轉(zhuǎn)身找筆的功夫，發(fā)現(xiàn)老媽正疑惑地觀望著：“誰的電話，什么事?”

王鬧急中生智，捏住送話器一端，煞有介事地說：“孫阿姨，我媽立即下去?！彼旎厣韺蠇屨f：“孫阿姨找你有急事?！?/p>

見老媽急匆匆奔下樓去，王鬧賊一樣對著話筒：“木易，快!”王鬧如地下黨抄密電碼，緊張忙碌得渾身是汗，待一篇六百字的作文抄完放下話筒舒一口長氣時，才發(fā)覺老媽悄然聳立于身后，如一個克格勃。

王鬧登時驚呆，大腦短路，老媽卻異常靈敏地一把抓過王鬧手中的“密電碼”。

原來老媽下樓后正碰到孫阿姨從樓下過，見了老媽一臉平靜，并笑問老媽急匆匆往哪去，謊言不戳自破。不過這次老媽提高了警惕，沒有大張旗鼓地捕獲王鬧，而是悄悄潛入，待探清內(nèi)幕，人贓俱在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網(wǎng)打盡”。

“生姜還是老的辣?！蓖豸[被迫招供時深深感嘆。

作為懲罰，王鬧被取消看《灌籃高手》的資格，并禁止星期天出去玩，作文數(shù)量加倍，每星期得完成四篇。

王鬧叫苦不迭，關(guān)在自己房間里如一頭困獸，就制造了一系列的麻煩：

他先是嫌墻上的掛鐘擾人，那掛鐘造型是只貓頭鷹，兩只大眼珠子滾來滾去的，像是替老媽在監(jiān)視自己，尤其是那噠噠的走針聲，讓王鬧越發(fā)心煩意亂地寫不出一個字，他氣呼呼打開鐘面，用一根別針將貓頭鷹兩只大眼擋住，鐘表就不走了。

鐘表是老媽從一家鐘表店剛買來的，之所以選中貓頭鷹就是因為喜歡那倆大眼珠子，大眼珠子不動，說明鐘表有質(zhì)量問題，老媽趕緊回去找，結(jié)果被人家從大眼珠子里取出別針，以為老媽是有意找碴，令老媽羞惱不已，回家自然對王鬧大動干戈。

屋里沒了走鐘聲，王鬧又覺得過于寂寞，就往窗外找樂。正見墻頭上走著一只白貓，兩眼幽幽地往這樓上瞅，好像與王鬧傳情。王鬧不善于體會情調(diào)，只喜歡熱鬧，就拔了一只核桃瞄準(zhǔn)貓，自己充做獵手，一核桃打去，以為定會將那貓擊中，不料那貓早不知去向，一過路行人被射中，就氣勢洶洶地朝樓上罵。王鬧趕緊避進(jìn)窗，自己暗笑。

老媽不知就里，又好奇，就伸出頭去看，待搞清面目時就對王鬧說：“哪家的孩子這么沒教養(yǎng)，亂扔?xùn)|西打人，咱可別做這缺德事?！?/p>

這晚電視又放《灌籃高手》，對撈不著看的王鬧，真是慘無人道的折磨。

一樓有戶人家電視音量大開，聲音傳到四樓王鬧耳朵里，他就躥到陽臺往樓下看。只見那人家門窗開著，影影綽綽可以看到電視圖像，王鬧就努力往外探著身子，艱苦卓絕地看電視，結(jié)果努力過度，一下子栽出陽臺，像只悶瓜墜落下去。

該著王鬧命大，一樓人家院子里種著架葡萄，枝葉濃密，架子高大結(jié)實，如一張?zhí)倬W(wǎng)正把王鬧接住。

王鬧原以為一命嗚呼，在葡萄藤上彈了幾下方知還活著，就拼命掙扎。響聲驚動了一樓住戶，以為是偷葡萄賊潛入院中葡萄架上，忙興師動眾召來一大幫人，十幾只手電筒朝王鬧身上照去，王鬧束手就擒，拼命解釋自己是想看電視不是偷葡萄，自己對葡萄之類的水果毫不感興趣，只關(guān)心湘北隊的輸贏。

這理由顯然難以服人，誰家沒電視，誰人看電視不在自家待著偏從天而落要看別人家的?幸虧老媽趕到，才使王鬧由偷葡萄賊變成被老媽強(qiáng)迫學(xué)習(xí)的受害者。大家紛紛同情王鬧而譴責(zé)老媽不對。(下期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