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柯

彩虹，(Rainbow)

是氣象中的一種光學現(xiàn)象。當陽光照射到半空中的雨點，光線被折射及反射，在天空上形成拱形的七彩的光譜。

從外至內(nèi)，有七種顏色。

紅、橙、黃、綠、青、藍、紫。

出現(xiàn)時刻，并無預兆。

持續(xù)時間很短暫，轉(zhuǎn)瞬而消逝。

恰如某個少年。

7

感冒發(fā)燒的緣故，谷哲所以才冒出奇特的言行吧！

難怪說胡話了！

第二天在學校醫(yī)院的休養(yǎng)室里探望。四周靜悄悄，午后的氛圍都帶著懶散迷茫。體溫已經(jīng)降低。谷哲樣子乖巧，很安靜地休息。

倒是比較喜歡你不說話的樣子。雖然說話也很可愛。不過——男生要那么可愛做什么？再再不過，有一點可愛，附帶多數(shù)時間值得依靠和沉靜，那就完美了。真是貪婪的人心，育簽開始反省。

下午2點，谷哲才恢復清醒，眼神是最精確的標記。沒有了那么銳利的耍嘴皮子。

“喂，我發(fā)燒了，高燒？”

“是你送我回家的？”開口第一句話還很故意輕松的樣子。

“嗯！”仔細注視著這個男生，“對呀，你好重，弄上計程車都要把我給累趴了！”育簽渾然不提昨天發(fā)生的詭異

“下次，下次帶你去吃大餐。不過胖了我不負責哦！”這樣認真而故意客氣的說法，才像是谷哲。17歲的大一美術(shù)專業(yè)學雕塑的谷哲，油嘴滑舌主動追求自己的男生。而不是昨天忽然呈現(xiàn)出陌生樣子的少年。幾乎被他嚇唬到了。

懶得接話。

“怎么會發(fā)高燒呢？”

“昨天一定是因為坐到冷氣出口了，忘記打小一點出風的按鈕，吹著吹著睡著了……”育簽代替他解釋到底怎么了。

那倒是，換了誰這樣吹著，都容易感冒。

不過發(fā)高燒……以致在女生面前出丑，好沒面子。谷哲摸摸自己的鼻子，“那你不是把我像拖行李一樣拖到路邊攔截計程車？”

“你的比喻很文雅哦……行李沒有這樣重吧！”育簽倒是很順口取笑。即便是17歲的大男生，沒有很強壯，體重也足夠一個女生手足無措。確實是費力拖著，攔到司機，哀求后才弄上車的。

兩個人估計同時都想起了那句粗俗的像死狗一樣沉重的比喻。所以，空氣稍微窒息了下。

準確說，是他擋在她前面，抱住她在自己的膝蓋上。這樣才維持了育簽最舒服的躺下打盹。不管怎么說，照顧女朋友是男生展現(xiàn)溫柔的好機會。一點冷氣，就完全不放在心上?？裢^腦發(fā)熱的人類。尤其是，雄性人類。結(jié)果，他自己感冒了。嚴重的。

育簽是故意不提的。而谷哲，也根本沒有一點印象，關(guān)于他乍現(xiàn)的猶如另外一個靈魂附體的過程。

難道一點也不記得了！？

回頭去吃飯，在看望完畢谷哲之后。如果完全不記得，那他難道腦袋有問題么？這樣想著的育簽，忍不住拿勺子在餐盤里亂挖起來。米飯和菜被攪拌得一團糟。找個外表好看但腦袋有問題的男朋友，是很糾結(jié)的事。以后怎么辦？

直到幾天后谷哲完全康復，精神旺盛。他來學校找育簽，“我們?nèi)コ憎L魚卷吧！忽然很想很想吃呢?！?/p>

“為什么！我們約定的時間表是每隔2天才方便的啊！我是中學生?。∧阃浟嗣?！”

“很美味的，搭配上千島沙拉醬！大愛??！中學生偶然也需要放風一下啊，需要輕松一下才能夠重新鼓舞起用功的勇氣?！?/p>

“有點貴吧！你家里很富裕么？”

“一般……不過只是去吃快餐嘛！”

“好油膩啦！我不想吃這個！”

“去嘛！還可以有別的選擇，反正一路走過去找吃的。”

不知道愛吃鱈魚的人出于什么心理。據(jù)說吃什么東西能夠反應出當事人的心理狀態(tài)和生活習慣。育簽問，“那個，你說阿巴斯是什么導演？”

“誰是阿巴斯？”

“聽說也很擅長攝影哦！”

“不知道你問的什么嘛！”

咿？！

好吧！可以自己去找，現(xiàn)在有充分的，強大的網(wǎng)絡可以解答百科知識。

換一個話題。 “你的那個作品呢？展覽后收到哪里了？”

“因為是代表學校名義，且東西大，當然是寄放在學校的儲藏室?！?/p>

“現(xiàn)在你可以直接看活體哦！”眼前的仍然是輕佻的少年谷哲。

舉起厚實的書本，就要砸下來，“再繼續(xù)這個少兒不宜的話題小心你的腦袋”。谷哲閃躲開，乖乖禁口。

“不一樣的。那是藝術(shù)作品！”育簽說。

“好嘛！我去要鑰匙！”

“你能要到，那可真厲害！”育簽又摸谷哲的額頭，確定是否腦袋沒有仍然發(fā)燒糊涂。

“本來我們就可以拿鑰匙出入??！”

“你忘記今天是星期天了？找誰要到鑰匙?。　?/p>

“哦！是啦！”谷哲拍自己腦袋，“在床上躺多了人就犯傻……”

“明天再說吧！我該回家了！”

“要我送你么？”

“不用，你快回家吧！免得你媽媽給你打電話。周末還沒回來，不知道又上哪漂浮游蕩去了……”

“嘿嘿，安啦，我媽現(xiàn)在不擔心我。這么大的人，都念大學了，一點自由也沒有？哼！以前倒真是監(jiān)控嚴格，比中央情報局還狠?！?/p>

關(guān)于阿巴斯，……

育簽回家，洗澡，擦干頭發(fā)，再把自己拿睡衣和浴巾包裹住，上網(wǎng)查資料。她可不想也感冒了。

伊朗導演阿巴斯是偉大的電影導演，被稱為“馴眼師”。不過他的攝影作品也很打動人，并且，還是個詩人。真是全面發(fā)展呀！至于谷哲提到的有白色仿佛透明的樹木，霧氣中的馬行徑雪地……也找到了。在畫面非比尋常的光線里，世界唯有寂靜。出現(xiàn)的景物都是寂靜。

甚至阿巴斯用27年的時間來觀察紀錄同一個地區(qū)的樹苗，看著樹苗長大為樹木。

叫人震驚而幾乎窒息的藝術(shù)家行為。漫長而堅韌的觀察樹苗長大，分叉，樹葉繁茂，隱藏的年輪在體內(nèi)不斷增加，每年跟著季節(jié)轉(zhuǎn)換而掉落葉子并且來年繼續(xù)恢復蔥郁。育簽覺得頭有點暈眩。

喜歡阿巴斯并且提到他的谷哲，居然又全盤否認他知道這個人，甚至毫無印象。這怎么可能呢？除非他根本不愿意提，在清醒的狀態(tài)下。

關(guān)掉電腦平躺著，窗簾與身邊的物品都是彩色的。一切都是有顏色的。但谷哲提到的阿巴斯的作品，全是黑白的。

彩色……只有一樣是彩色的……

發(fā)燒的谷哲看見了一道虹條。

清醒的時候他說他喜歡達利。三條黑線頓時蒙到育簽腦袋側(cè)面，跟學藝術(shù)的男生交往還真是辛苦。想要搞清楚他說的東西提到的人和涉及的作品，還得去查資料。促進了解太不容易了！

卻又不想罷休，想要清楚那些背景資料。

達利這種家伙，平時只在基礎(chǔ)美術(shù)課上看見，都沒什么具體印象了，唯一記得的是稱號，超現(xiàn)實主義繪畫大師。這也是因為平時作為西方美術(shù)史偶然記了一下。要應付考試的中學生，哪里了解那么多?。∵€是大學生幸福。

困了，明天再去查吧！

倒是媽媽在喊，要不要吃宵夜。最近你很古怪?。《疾辉趺闯詵|西了，考試前要加強營養(yǎng)。大概世界上的媽媽都具備共性，那就是比較羅嗦。雖然很愛吃媽媽做的小餡餅，再搭配一杯子脫脂牛奶。

算了吧！再怎么愛吃，減肥也是恒久重大的工程，畢竟已經(jīng)開始交往。哪天忽然發(fā)現(xiàn)眼前的人已經(jīng)變成了胖子，男生只怕會懷疑當初自己是不是瞎眼了。

想起繁重的功課，更加頭疼呀！隔幾日再見面吧！谷哲。

眼皮變成了雪地的黑馬，上眼皮腳踏下眼皮，睫毛們密集地相逢，一轉(zhuǎn)身育簽就入睡了！

如果，看著一棵樹苗長成為大樹。

會不會有《龍貓》里那樣的驚喜和復雜的情懷呢！27年時間，和電影《龍貓》里十分鐘，串聯(lián)在一起，飛快長大的樹木，大概藝術(shù)家都有這樣的喜好?？粗鴺涞淖兓^望著，發(fā)現(xiàn)著領(lǐng)悟。

谷哲，是一個孤獨而神秘的迷夢。有著隱藏著寂靜氣質(zhì)。這或許才是欲罷不能的原因。像是潮汐無可閃躲被地心引力所影響，接近，渴望探索清楚內(nèi)在的規(guī)律。

8

谷哲有時候是單車，有時候純粹步行。步行而來，就坐巴士并列肩膀看著沿路景致。這次是育簽到谷哲的學校來，在星期二的中午。

谷哲騎單車載她過來，然后一起到學院的綜合大樓。

“繞過宿舍樓，再繞過體育場，畫室和練功房都在旁邊”，谷哲解釋，“我們學校增設(shè)了聲樂專業(yè)，其實，就是想多多招收一些學生賺錢吧！”

之前到他學校來只是晃悠，并沒有進來。

一進去就聽見琴聲，很連貫。

稍微定住傾聽一下，有點美妙的感覺。流水一樣憂傷的曲子，很熟悉，但想不起來是什么名字。好像走在秋日風中，懷念過去的摯愛。

“喂，別陶醉！”谷哲嬉皮笑臉破壞育簽的欣賞。

“為什么！”來到這樣教室，忍不住小心翼翼壓低聲音害怕干擾到別人。

“馬上你就知道了！”

1號琴房的門是半開的。育簽忍不住偷窺一眼。

驚恐到雞皮疙瘩跳起“天鵝湖”。

是個滿臉大咧咧的青春痘疤痕的男生，表情陶醉手指靈活地按動琴鍵。

谷哲幸災樂禍，“藝術(shù)和現(xiàn)實是不一樣的！哈。這好比河馬跳芭蕾！”

育簽哭笑不得。心思倒是被他看穿。

“沒辦法，我們早就習慣了。這個家伙太勤奮，常常霸占1號琴房，又不關(guān)門，大家都只好對他行注目禮！”

“但別人彈的很棒！”

“那倒是，確實彈的不錯。抽空去去美容院，就可以登臺表演啦！”

“惡毒！”

谷哲做一個鬼臉。

真是有多動癥嫌疑。還不如生病了，那么寧靜，平息如水。生病之前，目光帶著凝視的寬廣安定。育簽心想。

再上樓梯，才轉(zhuǎn)到作品陳列的教室。在門口站立片刻。育簽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似乎需要鼓舞勇氣。

這種感覺，多像是第一次赴約。愛慕而又膽怯的心情，在見到喜歡的男生之前。

為什么會有這樣的感覺。即便是在見到谷哲前，都沒有這樣強烈。玻璃門窗的光芒此刻明亮刺眼，室內(nèi)是各類作品。有刻意殘缺的半身像，也有局部肢體作品。主題多集中在人體。這讓房間內(nèi)彌漫起詭異之感。有點毛骨悚然。

怎么就沒人關(guān)注動物的身體呢？

大約，一切藝術(shù)，都只是人對自己的關(guān)注和自戀。所以一點轉(zhuǎn)折和假借，都嫌復雜。不如直接灌注自身印象到作品上。

站在塑像面前，連發(fā)型也是相似的，但，最大的區(qū)別無法掩飾。人物的眼神，仿佛矚目著無邊無際的雨水，透出堅定，以及穿越雨水抵達最終的視線對象的意味。沒有取名字的塑像，是展會上受好評的作品。后來谷哲炫耀性地說，得到了相當?shù)暮迷u。

即便是裸體作品。

真膽大。畢竟不是模特的身體，是自己的身體呵！

能夠面對，多么勇敢。不算完美，但也還算是很標準的了。

此刻才認真端詳塑像肢勢，軀體略微扭轉(zhuǎn)。應該就是一個人洗澡時候，轉(zhuǎn)身看向全身鏡時刻，透過鏡子呈現(xiàn)的自己，沒有遮蓋地放松。毫無警惕露出最深的意念。

在剎那看見了什么？才有那么豐富又復雜的眼神？

“當時確乎是在照鏡子?！?/p>

“從熱氣騰騰的浴室出來，感覺很舒服。轉(zhuǎn)身瞬間看見鏡子，完全著魔一樣，腦袋里全是細節(jié)，比例、構(gòu)造什么的統(tǒng)統(tǒng)丟開了，像是活生生有一個塑像在我眼前1米內(nèi)的空氣之中，只是需要我用材料把它填滿。它就是完整的作品了。”

“我開始用材料做出它。只用了2天半的時間?！?/p>

靈感真是奇怪的東西！育簽又開始內(nèi)心獨白。

“為什么不取名字？”

“很奇怪，明明是自己，卻不愿意以自己的名字為它命名！大概，從誕生開始，它就獨立于作者了。成為了單獨的，有自己的精神寓意的人物了?！?/p>

“創(chuàng)作的時候想著些什么哦！”

“想著，原始的密集森林，以及廣闊無邊的世界的雨水?！?/p>

咿，果然感覺對了。

站在裸體的塑像面前，那樣的感覺非常強烈。是濃厚的雨云，下過了雨，仿佛可以聽見屋檐滴落的水接觸到地面的臺階，融入水泥沙子構(gòu)成的臺階的肌理里，空氣被擠出來，冒出細密的氣泡。而在視野內(nèi)，是凝視你的少年，他坦白自己全部的心靈以無遮掩的樣子使你不得不交付出自己的靈魂。經(jīng)過他x光一樣的透視與檢測。

只是一件作品而已！

“他到底想要看見的是什么？”

“嘿嘿，想要看見，一個看著裸體男生不害羞的女生，讓女生做他的女朋友！”

倒塌。

育簽沒脾氣了，她干脆翻一個白眼，捏谷哲的面孔。

“哎，是你像個校報記者使勁采訪我，我只不過是實話實說，這也要生氣，小氣啊，救命啊，饒命?。　?/p>

這個谷哲完全不是那個瞬間狀態(tài)的男生。天壤之別。說不定拉扯下他的面具，可以看見另外一個男生。

連谷哲自己也不知道，也許在他身體里，還藏著另外一個男生吧！在這樣的驅(qū)動下，才想要創(chuàng)造出另外一個實體吧。仿佛想要轉(zhuǎn)移附體之靈的創(chuàng)造作品。

那么，看見了。

怎么樣？

“走吧！”育簽說。

谷哲最后凝視塑像一眼，跟在育簽背后出了房間。關(guān)門。

鑰匙轉(zhuǎn)動，反鎖。離開陳列保管室，踏出門的片刻，渾身有什么被抽離。并且被留在保管室。

育簽猛然回頭，劇烈的疼痛在她心臟上猶如局促之手，企圖分離開心臟與軀體的關(guān)系。割裂一般的痛楚。谷哲目光奇異，旁觀著育簽的背影。

走廊被轉(zhuǎn)角的陰影覆蓋，一半光線，一半陰影，將站在一條線上的兩個人分裂開。她與谷哲，都有了黑白剪影的效果。

9

見面的時間因為考試接近，越發(fā)少了?！坝袥]把握上什么大學？”

“不知道！”無精打采。

坐在中學學校附近速食店內(nèi)，并列一個長懸椅，微微擺蕩。薯條的鹽放多了，吃起來反而更有味，不過可樂也跟著忍不住喝得大口起來。

“可惜我們學校不是綜合大學，沒專業(yè)適合你……”

“才不想跟你在一個學校！”

“什么，什么？哦，你想去別的學校搜索新目標是吧！”

你，答，對，了。育簽咬字像咬薯條，惡狠狠的。

“好嘛，那是下半年的事情了。現(xiàn)在還早！”

沒脾氣了。誰見過這樣豁達的男友？想要拿薯條砸他……不過，還是不要浪費了，換成雜志吧！

“我自己來吧！”

谷哲自己動手拿著雜志啪嗒啪嗒，讓雜志親吻他的頭發(fā)。那么輕。干脆當扇子使用起來。

“老板太小氣，節(jié)約電吧！冷氣這么弱！”

“對啊，連續(xù)都晴了一個半月了。要命！”

“這種火爐城市……”

“所以我是想離開，換換新環(huán)境！”育簽聽見外面人行道上的樹木，鳴蟬凄厲。

“真懷疑它們是不是失戀了，歇斯底里呼天搶地！”

“很有可能！”谷哲拿雜志給育簽扇風。

享受得心安理得。真希望下雨……夏季雨水常常是跟著暴雨而來。常常驟然變天，陰沉如黑面的石油。然后大風狂吹，小攤販的帆布傘，居民衣物和花盆還有街道灰塵垃圾，一片狼藉，但雨后，不看地面，只看天空。是最清爽的。

如果暴雨是漫長夏季的插曲，那么，都希望插曲多一點，再多一點。自然降溫遠比空調(diào)適宜人身。

“最近功課怎么樣？”

“測驗估摸的成績，足夠上二類學校了！”

“那好?。　?/p>

這有什么好的呢？

“哦，你怕自卑？”

“那當然，門當戶對才行！”

“你想多了……”

“說不定有一天我們結(jié)婚呢！”

“和你？”

“不行？”

“誰知道！”育簽發(fā)傻。本來最近吃的很多了，考試前面家長比任何人都神經(jīng)，力圖把她喂養(yǎng)成所向披靡的無敵小金剛。但是，還是瘦了。

“你披著潔白如雪的婚紗，被我挽住，在婚禮進行曲中步入教堂，對著上帝和神父宣誓，彼此呵護對方一生……”

“電視劇看多了……”育簽打斷。“將來的事，現(xiàn)在說很像白日夢。按道理這是少女幻想的內(nèi)容吧！你不要又搶我的地盤！”

“我只是照本宣科……”谷哲把雜志翻開，指出他剛才念的那一段。

“正經(jīng)點吧！”

“是啦，是啦！”

“哎，你考試前緊張么？”

“不緊張！”

“為什么？”

“不為什么?！?/p>

“……”育簽捏他的鼻子！

“好嘛，是不緊張，我感覺有神仙在背后幫助我！”

“怎么幫你的？”育簽知道他又要開始白話連篇，瞎掰了。

“他是透明隱形的，其他人都看不見，他來的時候，我有點犯困，然后他告訴我說，答案他全部弄來了，我可以休息一下?！?/p>

“你就休息了？”

“沒錯！”

請想像一下，在最重要的考試場上，一個樣子清秀的男生趴在桌子上，口水打濕了試卷。監(jiān)考老師皺著眉頭，但又懶得理會。美術(shù)聯(lián)考過關(guān)后，文化成績線再低，也要及格才行。那么，這樣也能夠考上一所學校，只能說是——狗、屎、運！

不符合少女口吻的話自然是不說為妙。不過，拜托，“有點自知之明好不！”

谷哲繼續(xù)海吹，“我瞌睡醒來，低頭一看，試卷全部都做了。雖然沒拿高分，反正過線了。”

??！

育簽愣住了。

她直接捂住谷哲的嘴唇。

頓時空氣安靜。

店主已經(jīng)午睡，發(fā)出“zzzzzzz”的小呼嚕。

谷哲被掩口無聲。

育簽也無聲。

瞬間，連外界雜聲也不可聞。似乎陷入真空世界。

良久，谷哲感覺嘴巴被釋放。

他問，“你聽見什么?！?/p>

育簽想了一想，搖頭，“什么都沒有！”

“那你……”谷哲莫名其妙。

“哈哈！我逗你呢！”育簽把手指上的番茄醬涂抹到谷哲臉上。

“好啊，你——”

出了店子，又該回到壓抑的教室。誰像谷哲已經(jīng)是自由散漫的大學生，羨慕的很。育簽采用官方口吻，“你也回去吧！別翹課了！”

“這有什么，課照翹，學分照拿！牛津劍橋的學生也翹課呢！”

“送你到學校！”

“不要！我想一個人走走！”

10

媽媽和爸爸繼續(xù)忙碌。平時就是這樣，一直都是這樣。平淡的家庭。自己梳理下思路，關(guān)于考試，還有什么需要準備的？

考場外，谷哲想必也為自己緊張吧！

還好！只是一場考試。很奇怪，人生本來就足夠繁復，人還要摸索出更多的東西來折騰自己。通過折騰，劃分層次，誰可以享受什么，誰被剝奪機會。

喪失往前走的機會，就會被盡快推出潮水。生死無由，能否適應，都是個人自己的事情。沒有想像中那么慌張。一如平時無數(shù)次模擬考試。文科綜合與理科綜合，數(shù)學是死穴，但用功后略有進展。文科是強項，搭配起來，過了二類線，就是莫大勝利。即便沒過。

隨便讀一所學校也成。雖然有一對比自己還緊張的父母，但他們的口頭禪總歸是隨便讀到學校就好了。

普通學生自有普通學生的幸福，不需要拿人生與自己較勁。懂得這一點幾乎是突如其來的啟發(fā)。成長非常奇妙，一直迷糊著，有一天，忽然發(fā)現(xiàn)整個世界與之前截然不同起來。以前只是對爸爸媽媽有一個對我好，對我不好。爸爸給我買巧克力買禮物，過生日，媽媽有時候又批評人又開罵。愛沉默的爸爸會原諒自己犯的各種錯，羅嗦的媽媽總是挑剔這挑剔那，但又教育簽學著收拾自己，告訴她買第一管淡色口紅，鼓舞她參與學校的演講。

各有各的性格。所有的人似乎都呈現(xiàn)出偏好偏壞的兩面。最初不習慣，原來爸爸也會發(fā)脾氣，媽媽也會動手打人。內(nèi)心有屬于自己的東西，在誕生。所以，每個人都有他好與壞的交融。不是好人就是壞人，這種分類法不夠用。

就像谷哲。

藏著兩種性格的少年。自己居然非常能接受。

漸漸那個有關(guān)認識的東西清晰起來，想要成為什么樣的人，是一團泥土，被揉搓和塑造，成為……符合自己的塑像。

對，塑像……

在看見塑像的裸體少年的須臾，腦海靜止。

時間與空間靜止，然后馬上沸騰劇烈地思索起來。

為什么來這個世界上？

已經(jīng)來了，該如何？沒有來到，又如何？

那塑像有叫人忽略掉眾多次要生命事件的能量，直接抵達該觸碰的核心。然后出現(xiàn)了谷哲……同意與他的交往。

像是順著一頁小說，繼續(xù)翻開下一頁。

只需要耐心等待，會抵達最終。

又跑野馬了……好吧！跟著考場指南，開始吧！

……

大面積圍繞在考場外的家長和攤販消散。

地面上充滿了尺子、鉛筆、圓珠筆和橡皮以及廢棄不要的教科書，參考書，以及往年的習題集。清潔工在努力而欣喜地打掃，這是豐盛的收獲。資源再回收，換成紙幣。

回到家才跟谷哲打了個電話。

“怎么樣？”

“暈暈的！”

“哈，我就說，考試就是這樣的?！?/p>

暈暈的，行為都被無意識控制一樣，公式啊名詞啊，背誦的條目啊什么的，都空白。反正考完了。掛了電話，閉上眼睛，浮現(xiàn)的，是灰白色，漸漸立體豐富起來，有了顏色。嗯，是谷哲的臉。

想到他的面孔，就開心起來。

好啦，終于解脫了！

計劃的旅行，該納入行程了。

旅行的提議是因為谷哲的寫生計劃。

夏季暑假指導老師布置的作業(yè)嘛！

這也是實習設(shè)計。

目標選定為w鎮(zhèn)。想去W鎮(zhèn)。是電視里渲染過的迷人風景，蠱惑人心。

事實上，跟著小孩考試結(jié)束的，家長的煎熬也結(jié)束了。媽媽問，“準備帶多少錢？跟誰去？”

“啊，不需要很多啦。跟班上的另外一個女生?！?/p>

育簽說謊。

“唉！好吧，一定要記得電話保持聯(lián)系！”

恐怕媽媽明知道一些情況吧！孩子大了，有她自己攔阻不了的意志。

只是在裝糊涂吧！

“有些事情要自己把握哦！”

“安啦！”

不再是中學生，育簽安撫媽媽，“想要什么禮物？”

“你好端端回來就成！”痛快的口吻。

這個暑假的假期，育簽期待已久的畢業(yè)旅行。

從抵達南方秀美的w鎮(zhèn)開始。

明明進入所在的Z城車站還是無云的天氣。再往前坐車，就開始是小雨。繼而轉(zhuǎn)為大雨。

但這樣傾盆大雨，簡直躲無可躲。

茫然而鋪天蓋地。雨水在夏季抵達最旺盛時刻，兩個人站在屋檐下躲避雨水。

再往前幾步，小鎮(zhèn)經(jīng)過開發(fā)，是年頭足夠的旅游區(qū)，商業(yè)店鋪繁多。有著茶飲料小店，隨便都可以找到。

幸好沒有淋到悲慘。

鉆進店子，要了熱騰騰的奶茶。不知道什么時候會停。店主不以為然，“放心，夏天暴雨絕對不會很長的，沒多久一定會停的?！?/p>

掏出耳機，各自一只，打開手機里存放的音樂。這樣的分享，最為甜蜜。身邊的男生含著吸管看著雨水，似乎走神，俯首趴在桌子上，片刻之后又抬頭。

店主聽見了耳機泄露出的音樂，跟著旋律哼起來，“哦，這首歌我很喜歡咧！是叫《彩虹》?！?/p>

為什么ipod里會有這首歌曲？

谷哲回答，“我其實不喜歡，不過，又想聽。奇怪?！?/p>

育簽心頭一震，另外一個蘊藏的男生，已經(jīng)許久沒有再出現(xiàn)了。中間谷哲沒有再表現(xiàn)出另外一個人。

店主到后臺去烹飪新茶，加進奶精，再冰凍起來備用。

男生沒有問為什么會見到，為什么會坐在一起喝奶茶。仿佛直覺告訴他，他們本來就是情侶，那么就是這樣的關(guān)系，享受這種關(guān)系靠在一起不要多問吧！

雨水停了?？諝馊缢骨逍?。

彩虹——

出現(xiàn)了。

經(jīng)過門口的人，從隱藏躲避雨水的房屋里出來的人，停頓腳步，啊，是彩虹。

寂靜而沉默，只是觀看這條懸掛著的彩虹，整個天空因此變得閃亮。清淡到純粹的青色的天空，并不是被耀眼的閃亮，而是，目睹奇跡一樣的心被洞穿照亮的閃亮。彩虹并沒有電影或電視劇里特殊處理的閃爍絢爛，叫人迷惑。真實的彩虹，和緩而寂靜。育簽看見男生愣住片刻。

然后兩個人也一起跟出來，站在濕潤地面上。男生轉(zhuǎn)過身背對著彩虹，像是刻意讓自己處于暗淡光線里。育簽也轉(zhuǎn)過身，她喊他的名字：

谷哲——

谷哲——

假如你還記得，記得在最初的文字敘述當中，來自一個女生對著天空與背對虹條的呼喊。那么現(xiàn)在你應該完全接收到育簽的心情。像是雷達接收到來自天空的信號。

但男生恍若不聞，育簽喊叫的仿佛根本不是他。

育簽看見背影之中男生眼淚開始經(jīng)久不息。

11

眼淚是人類恒久表達內(nèi)心的方式。

綜合所有的情緒融化在含有鹽分由淚腺分泌的無色透明的液體里。大約是雨水喚醒了“他”。

男生平靜下來，是在彩虹消失之后，又過了一段時間。周遭一切都被拋棄來，只剩余兩個人。育簽與谷哲，等待著誰先開口來澄清，此刻與她站在一起的男生是什么人。

“我見過你?！彼f。

“沒有名字的家伙，我也見過你！”不知道是該笑，還是該為他擦下眼淚。育簽裹足不前。

男生微笑，“是??！你好！很高興再見你！”那是對喜歡的人，才有的最溫柔的目光。

并列而行。路人只當是小情侶吵架了又和好了。沒有人會想像到，在這樣一段時間內(nèi)，已經(jīng)轉(zhuǎn)換了不同的“靈魂”。

男生把育簽遞給他的紙巾在掌心里折疊起來，沿路尋找垃圾桶。

不像大城市發(fā)達，環(huán)衛(wèi)設(shè)備齊全周到每十幾米一個。倒是很艱難才找到一個竹編的籠子。但凡旅行風景區(qū)域都難免苦惱著招徠游客與保持當?shù)貪崈簟?/p>

男生終于回過頭，對跟在他左右的育簽發(fā)話，“喂，你累了么？”溫柔語調(diào)，以及溫柔明亮眼神。

“有點哦！”育簽撫摸脖子，因為高度緊張而僵直著腦袋徘徊男生左右。

“谷哲……”試探性的問話。

“我還沒有名字！”男生目光閃過一絲渺茫。“還是？我真的叫谷哲么？”

“對呀！”

“名字也不重要吧！無所謂啦！”育簽接著他的上一個話題，“我們找地方坐下吧！”

在無目的漫游的短暫時間內(nèi)，已經(jīng)穿過了小巷子，古調(diào)的建筑。事實上，奇特的是，偶然還有攙雜西洋風的小洋樓。那是因為——殖民地時代遺留的。男生解釋道。

“剛才，很不好意思，在你面前丟臉了！”

“剛才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像是睡覺睡了很久，忽然醒來，看見了那么漂亮東西，就感動到流淚了。哎，男生哭的樣子，丟臉吶！”

漂亮的東西，指的是虹條！

“你一貫沉默？”

“是的呢！”

“沉默的時候就不理家里人了？”

“哦！也不是不理，只是默默觀察，不想說話！”男生幫育簽拿東西，轉(zhuǎn)到自己背部上。

那樣的面孔，只是換一種氣質(zhì)，就截然被區(qū)分開。

并不會混淆和被錯認。他——不是谷哲。

總要有一個符號吧！即便名字是代號，方便使用而已。

“叫你虹可好？”

一路經(jīng)過，沒有停留。向著更遠的郊野。路面高出來時的方向，反過去看，可以望見越發(fā)縮小的古鎮(zhèn)村落和景觀建筑，碧綠、灰白與黑藍交融。林木越發(fā)茂盛。

‘“好！”男生已經(jīng)找到碧青光滑的石頭凳子，只是有積水。擦干，鋪墊上一本攜帶的雜志。

“哎，那是你喜歡的雜志，就這樣坐到屁股下?。　?/p>

“那倒也是——不過，總比人承受冰涼要好。人是最重要的哦！”

話是這樣沒錯。不過——育簽偷望一眼，等到你恢復到谷哲的“身份”，恐怕就會抓狂了。

育簽完全不覺得害怕。這個男生的關(guān)照，很貼心。人當然比東西重要。大概，自己是遇到了兩人一體的特別者。特別的，不會害怕相反還覺得很幸運很享受的女生。

“這里既然有凳子，那再遠一點一定就有居民了?！?/p>

“或者是偏遠的廟宇吧！”

“你怎么知道？”

“石頭上有留制造者的署名——寒拾。”

“有點餓了！”育簽說。

掏東西的姿勢也有些不同。谷哲是獻寶一樣，帶著你馬上就知道的精彩節(jié)目就要到來啦的表情。而男生一樣一樣拿出來，沒有夸張也沒有貶低。

“可惜沒有壽司……”

這是他喜歡的食物？

只有薯片和蘇打餅干，以及海苔片。一瓶果汁。這些東西很難填飽肚子。

他讓給育簽先吃。

他自己也吃，咀嚼細致。光影在雨后的小樹林，鮮明深刻。

不對話，不過更自在。

不會有人料想到會遇到危機。在聽見低溫的皮膚摩擦地面與落葉的聲音時候，兩個人才同時閉嘴。育簽頓時毛骨悚然。幾乎同一時間兩個人意識到他們遇到什么了！

他擋在她的前面，示意育簽千萬不要亂動。

沒法辨別出來是什么種類，也不是生物學家。不過，在這樣野地環(huán)境出現(xiàn)，多數(shù)可能性是有毒的。何況花紋那么斑斕。

身體紋絲不動，但精神卻像是千萬人在廣場上嘶吼。那條冰涼的生物沒有被驚擾到，沿著自己的路線滑走。一直到徹底隱匿進碧綠的背景。兩個人才趕緊撤退。

男生幾乎是架著育簽一路飛奔，回到有路面的地方，兩個人才大口大口喘氣。太驚險了。如果是劇毒的毒蛇，即便是趕到當?shù)蒯t(yī)院只怕也來不及了。

“謝謝！”

“沒什么哦！男生應該做的！”

啊，這個理由很好，很好。

“被咬到就悲慘了！你不怕？”

“如果是我？呵呵！我不害怕！”

“為什么？”

“不知道，就是不怕！死亡是一件不陌生的事！”

古怪的解釋。

好像沒有什么話可以多說了。

返回途中，育簽被男生攬在懷抱里。明明已經(jīng)是情侶，已經(jīng)擁抱過，甚至——接吻過。

但，這樣被放置在男生懷抱里，陌生而溫暖。居然有陌生的新鮮感，因為完全不用背負著爭吵和擔憂。一個人，和兩個男生進展著戀愛。世界上充滿三角戀和痛苦的選擇，因為當事人少女只有一個，無法瓜分。難道，你不怕這是精神意義上的人格分裂嗎？病態(tài)意義上的名詞……也許吧！

育簽并非完全懵懂無知的少女。但，相信自己的直覺。安全感起伏如海水的直覺。頭被他的胸口貼近，感覺到的心臟節(jié)奏，一聲一聲，寧靜跳躍。

育簽的手指與“谷哲”的手指聯(lián)合著，交錯而握住手。請時間靜止就好了。

抑或，我是全世界最貪心的少女？跳脫如酒神狄俄尼索斯附身的谷哲，以及濃郁如阿波羅沉靜肅穆的稟性——身邊的男生。只愿意維持，不挑出來分析，也不強調(diào)。只是相處。

育簽不想打破，她介意這每一分鐘。

這應該是最值得旅行的旅行。只是無法控制，何時他是他，何時，他又不是他 。

詭異的是造成變化的信號。女生或者多數(shù)線性思維不，邏輯推理比較差勁。但，已經(jīng)出現(xiàn)多次。每次尾隨而來。一道彩虹。恰如自己稱呼他的，虹。不，是賦予他的一個稱呼。

而他沒有拒絕。

12

后來并不知道是怎么結(jié)束旅行的。

回憶起來倒像是錯覺。讓人難以確信和連貫起來的記憶碎片，拿著返程的車票，兩個人手拉緊穿梭人群里靠近站臺，然后進入車廂，瀏覽著路邊飛躍的田野山巒和小湖泊以及麥田，還有其他小城市的工廠、建筑。

比如，是男生主動得“清醒”過來？然后攜了她的手一起返回？

還是說，這個男生繼續(xù)逗留著，谷哲在身體回來以后，屬于他的靈魂才“回來”？這幾乎成為了謎。

育簽發(fā)現(xiàn)自己和谷哲在一起的時間開始冒出古怪的色調(diào)和復雜的結(jié)構(gòu)。

原本是單色的時間，像是沿著調(diào)色盤暈開混雜的顏色，流動，蜿蜒，一個層次覆蓋另外一個層次。遇見毒蛇的小插曲，完全不知道是否真正發(fā)生過。返回路途上是否被擁抱過，那感覺真切么？真切。又縹緲。

其實色彩，就是某個物質(zhì)對光線的吸收與反射。正常日光本身就可以被分解為一道彩虹。猶如夢幻。也許時間本身，并非單線的發(fā)展。而是多線多層次如同復式建筑一樣的構(gòu)造。保留在記憶里的可能性，被分為三個。

在旅行中，翹瓦飛檐的老宅改裝的家庭旅館里，單間房子里并列著兩張床。提供了簡單的小肥皂和面巾。趴在木頭窗戶上，可以看見下面有人用古老的辦法洗衣服。房屋背后就是水流。烏色蓬船在穿行，水光安靜蕩漾。

一個可能是，自己看著男生入睡，入睡之前，相視一笑。醒來以后，他與她打招呼，刷牙、洗臉，拿出當?shù)仫L景指示地圖，和她談笑，恢復到活潑輕松無所謂的語調(diào)，那就是谷哲。很自然的一個過程，沒有換臉那樣的突變。

另外一個可能，在一起吃當?shù)靥厣穗葧r候，米酒搭配烤黃魚。大約有點醉了，他喝了許多，米酒也是可以醉人的，當?shù)蒯勗鞎r，喜歡濃度高一點的。那么，他喝得有點醉了時候，腦袋靠在自己身上閉合了片刻眼睛，醒來——忽然的醒來，還原為谷哲。就像是他感冒的那一次。

第三個也是最后的一種可能：喝過東西，根本分不清楚個性脾氣了。扶到臥室以后。第二天中午才清醒。還原。記憶但都無法區(qū)分，哪個是真實的。哪個又是完全虛構(gòu)的，哪個又是自己半虛構(gòu)的，夾雜部分真實充分的。

脆弱而善于化身善于扭曲的記憶。

回到自己的城市，他送她回家。在路口揮手。旅行有開心也有疲倦，有意料之外的遭遇和再度出現(xiàn)的少年。育簽覺得身體很酸痛，平時常常呆在教室，驟然出門兩腿承受大量的運動，現(xiàn)在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小報復。好需要歇息。

唯有彩虹，是牽引著育簽來到另外一個男生的世界的啟示。

小的時候玩過這樣的小游戲。拿一面鏡子，放到水盆中，然后再一起放置到陽光充沛的墻壁角落。在雪白石灰的墻壁上，頓時出現(xiàn)晃動著的虹條。

但，這樣的虹條與天空的虹條，又有著些微的差別。

關(guān)于彩虹，去查資料。

彩虹(Rainbow)，是氣象中的一種光學現(xiàn)象。當陽光照射到半空中的雨點，光線被折射及反射，在天空上形成拱形的七彩的光譜。彩虹七彩顏色，從外至內(nèi)分別為：紅、橙、黃、綠、青、藍、紫。

彩虹拱形的正中心位置，剛好是觀察者頭部影子的方向，虹的本身則在觀察者頭部的影子與眼睛一線以上40°至42°的位置。因此當太陽在空中高于42度時，彩虹的位置將在地平線以下而不可見。

人造虹條總是清晰可見的。但可以控制的，太少。好比人類自身的命運。好比五十億份子其中一個的個體。這一個又一個的個體。命運，都不由自己做主。

唯有那句話，鐫刻在白色大理石上一樣，使育簽萎靡，死亡并不是一件陌生的事。說這樣對白的少年，再度隱藏了。

暑假才過去1/3。還有時間。

大學通知書倒也不叫人意外。郵遞員很負責，一直把東西送到本人手上，簽字以后才離開。沒有打開來看，就看見信封上的學校地址了。是本市的一所普通綜合性大學。里面注釋清楚了，是那個學校的外文系，新生報道日期的年月日，以及學費，以及如果交納不了學費的貸款政策……還真是重點要素絕不遺漏。

過了分數(shù)線就足夠了，能夠上一所學校，就足夠了。

育簽倒沒什么驚喜。只有完成了任務，最后一欄也得到了簽字確認的輕松。

倒是爸爸媽媽要慶祝，照例是要在酒樓邀請那些毫不膩味的老師去吃喝。育簽強烈反對，又不是名牌重點，何必招搖呢！

真心的獨白是，她才沒興趣拿著酒杯敬老師并且說一些套話。如果能夠獲得喜歡和尊敬，那么早在一早的日常生涯里獲得了。

若想誠心表達，以后記得名字地址，郵寄一張卡片也足夠鄭重。流于物質(zhì)的，不過是交易色彩的感謝。因此，變成了小范圍的親戚朋友在家中聚集一下。

育簽有點疑心，父母根本對女兒不信任，能夠念大學，咳，純粹是驚喜。那么他們是打算等自己中學畢業(yè)渾渾噩噩找份工作，最好專注打扮，吸引到有錢人家的男生嫁掉不成？

收好那張代表入學資格的紙。育簽電話通知谷哲。那所大學，可以直達他所在的學校，不需轉(zhuǎn)車！

散漫的日子越發(fā)飛快過去，每日在家里看漫畫，上網(wǎng)，要么租賃來長篇的肥皂劇，打發(fā)起時間來，揮霍如土。要么便是與谷哲出門溜達一下。

但炎熱天氣，相對來說，情愿窩在冷氣里，宅到底。可惜還要開學。有男生當壯丁的女生，是不用慌張的。男朋友好過家長，家長全然一片好心但太過羅嗦，生怕牙膏無法順利擠出所以不能夠刷好牙去上課。從中學生轉(zhuǎn)換到大學生，最不適應的是家長。

男朋友大二，開始有了學長的優(yōu)勢。教訓起新生來，非常順口。需要注意哪些步驟，怎么做更加便捷安排好開學前幾天。新生第一年肯定是有不習慣的。就像是從監(jiān)獄里出來的犯人一樣。本來嘛，中學就是一個大監(jiān)獄，人人為了保釋而去讀大學，而長大。就像是電影《肖申克的救贖》里，終于出了牢獄的黑人大叔，居然因為不習慣而結(jié)束自己。

谷哲問，“喂，新同學，知道混好大學的幾個原則么？”

“不知道。像你那樣翹課??！”

谷哲拖著行李箱，肩膀又跨了兩個包。一個自己的一個育簽的。兩個人混在人群里，很吃力。谷哲已經(jīng)勾勒了一張大致的地理方位圖，在google的衛(wèi)星地圖上下載的。新生報道口安排在大禮堂。大禮堂是在進大門后，右手轉(zhuǎn)，再穿過一個花圃房，就看見了嶄新的M大的大禮堂。

“口干，沒手！”谷哲沖育簽嚷嚷。

育簽喂他喝水，谷哲仰望著瓶子，張口迎接清泉之流。光線閃耀。育簽有點看得發(fā)呆。被打濕的頭發(fā)，顯得格外男孩子氣。

翹課而已，對于大學來說，校方都心里有數(shù)，習以為常。紀律是管住那些內(nèi)心有紀律的，管不住那些脫韁野馬。至于戀愛——真奇怪，就幾個月時間，惡魔一樣要驅(qū)散的男女生之間的親密，就變成了順理成章。反正不否認也不倡導。無聊的過渡。襯托出前期的教師們都在敷衍關(guān)于愛這回事的處理。

坐在禮堂前排隊，時間難以打發(fā)。沒有排隊的是學姐學長們。有相當多的情侶路過，盯住長長的隊伍，帶著我們已經(jīng)過了這個新生適應期的得意。

“喂，怎么你在大學沒有被別的女生追求么？”育簽信口問倒。

“有??！不過拒絕了。”

“那為什么選我呢！”

“不是說了，展覽館的時候，發(fā)現(xiàn)你與眾不同嘛！平時——你知道，被人追，不如自己追的有吸引力！這個是普通宇宙規(guī)律！”

什么普通宇宙規(guī)律，谷哲還真的是信口雌黃很有一套。

觀看塑像的表現(xiàn)反應變成了選擇標準……真是特別的選擇戀愛對象的標準。那么，塑像少年變成了他的鑒定器。

這個谷哲很可愛，很讓人口水。但是，那個“谷哲”——那個帶著疏離氣質(zhì)，但又愿意保護她，不惜自己承擔危險的男生，說著“死亡也不覺得很陌生”的怪話的男生，在腦海里，如同浮雕。準確說，猶如雕像。

那個男生，與塑像，有著近乎一致的氣質(zhì)。

烈日刺眼。整個9月，赤艷陽光照耀，很久未嘗下雨。偶然的零星雨水到來，也是轉(zhuǎn)眼消失。

不見彩虹。

開始訓練和上課，習慣新同學，習慣新老師。習慣帶著不同方言口音的老教授，以及運用ppt講課的新講師。反差過大，叫人感覺怪怪的，原來大學就是這樣的。

谷哲還是谷哲。這樣的谷哲陪在育簽身邊，以至她都有點感覺煩躁了。同時是因為大學生活的新鮮感在1個月后，降低到接近不存在。喜悅被稀釋，一再稀釋。融入同學之間，作為大學生也沒有超常的襯托。不就是念大學么？前后左右全部都是。

又不是大熊貓。

很想念彩虹——

問題是，有些東西，不是想要就有的。氣候聽命上帝，不理會人類懇求。當然這不過是個比喻吧了?，F(xiàn)代社會，科學昌明沒有上帝呢！如果有，那么，很多事情就好扭轉(zhuǎn)了。育簽不是很相信存在著左右命運的萬能之神。假如存在，為什么每天打開電視看見那么多的悲傷的面孔，新聞報道里不分種族與膚色，都有屬于自己的苦難。

這間接地否定了另外一個想像。

沒有附體之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