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未進校前,我就已聽聞了那些學生的“飛揚跋扈”,典型的90后。對此,并不以為然,心想:90后還是太過于幼稚,又豈能和80后的我們相提并論。作為新時代領軍人物的我們,始終有一絲自傲,對那群90后的學生更是如此。我想該是證明80后實力的時刻了。
雖然我接受了四年的師訓,卻只有短暫的實習經(jīng)歷。成功的實習讓我自信滿滿,以為自己對那些所謂的90后了熟于心,然而事實卻并非我想像的那樣簡單。
那是我的第一堂課,之前精心策劃了很久的開場白,還請教了無數(shù)友人,連那天的裝扮都費了不少心思。雖知,教師最重要的在于內涵,可在這個年代一切細節(jié)都不容忽視,即使你站在一方小小的講臺上,何況我要面對的是一群挑剔的90后。我期待在開學的第一天就能給我的學生一個接近完美的印象,也暗暗希望我能在第一面中就占據(jù)有利地勢,抱歉我把這種美好的師生見面喻為了戰(zhàn)場。
第一堂課上,我用來談心,試圖用豐富的知識來確立自己的威信。可沒想到,準備了那么久的開場白卻活生生流產(chǎn)。
正當我在講臺上侃侃而談時,走廊發(fā)出一聲爆響,一瞬間,安靜的教室沸騰了,學生紛紛離座,沒想到考驗來得如此及時。
我鎮(zhèn)靜地看著亂成一團的他們,試圖用犀利的目光讓他們安靜下來,可惜一點用都沒有,昔日從老師身上學的一招半式都沒派上用場,場面混亂不堪。也就是低年級的學生在裝洋相,可在其他學生的推波助瀾下,整個樓道就如丟球后喧鬧的體育場,雜亂無章。我無力穩(wěn)定局面,無可奈何地地走下了講臺,而我那些長篇大論也被那一聲爆響堵在了喉嚨之中,形象更無從樹立。
無奈天不助我,開始我是憎恨那個搞怪的學生。我并沒想到我的第一次登場會如此失敗,為此我心里頹廢了很久,那也幾乎成了我邁上這條路的一個巨大陰影。本以為可以輕易地打入他們陣營,卻發(fā)現(xiàn),在他們的眼中竟然充滿著不屑,而這不屑幾乎要蓋過我所擁有的驕傲。后來我意識到,我只是謀劃了一個完美的劇本,但是卻忽略了另一個工作:“了解學情?!?/p>
第一次較量,就這樣敗下了陣。那時我腦海浮現(xiàn)的是“勝,不妄喜;敗,不惶餒。”第一次而已,“要沉住氣”,我對自己說。
我們的“周旋”就這樣悄悄地拉開了帷幕。我輕易低估了他們的“實力”,也高估了自己的“戰(zhàn)斗力”。誰說90后的學生只會吃穿玩樂,他們其實在有些事情上比我們80后的更先知先覺,他們更懂得從細節(jié)來考驗你,也更會出其不意。挑戰(zhàn)又一次發(fā)生在我毫無準備的情況下。
課堂上,我正在激昂地講解人民解放軍是如何英勇地橫渡長江時,有學生突然發(fā)問:“老師,長江有多長?”“注意聽講”,我沒有回答他的任何意思,以為他會從我的眼神中讀出我的含義。沒料想他還不屈不撓:“只有知道了長江有多長,我們才能更加形象地想象當時的場面是如何宏大,這是必須知道的,是吧?”他居然煽動其他學生。
“你們地理課上沒學過嗎?”我極力壓制自己,“簡直無理取鬧!”
“忘了嘛,你就再提醒一下?!睕]想到全班同學一起發(fā)難。
我知道我必須回答這個貌似簡單又合理的提問,還沒等我有所反應,更讓我氣憤的事發(fā)生了。
“不就不知道嘛,承認就行了,還發(fā)什么火?”有學生在底下大聲說道,而非小聲嘀咕。那種挪揄的口吻充滿了不屑一顧,隨后有些學生跟著一起起哄,課堂突然就轉變成了舞臺,臺下不再是謙虛求學的學生而成了等著看我這個演員鬧笑話的看客。
“不知道又怎么了?我不認為作為老師就是無所不知的全能人,我還有很多知識都不知道。”我回應的話里也充滿了挑釁。
“哦……”意味深長的一聲,這個問題將是局勢的轉折點。
“公認是6300公里,實際長度6211.3公里,有科學家實測過!”我極度隱忍,語氣中還是充滿了火藥味。但心中還是虛了一下,幸虧準備充分,這個常識還有。
我知道他們對我有所質疑,可他們大肆張揚的態(tài)度讓我難以接受。倔強的我就直直地盯著那群學生,不出一聲。我暗自期望學生能主動緩解,那我也好有個臺階下,而那群學生竟也沒有絲毫臣服之意,課堂瞬間冰凍。我不能就這樣輕易敗在他們手下,那樣,以后的課堂我將無法掌控。為了自己也為了保證以后的學習,我決定濫用自己的權利,雖然在我作學生時對老師的這種做法就很不以為然甚至有一點不齒。
我拒絕上他們班的課,要求他們端正態(tài)度。僵持下,事情鬧大了。班主任和我交換意見,為他們講情,說他們對以前的老師感情太深,又說他們其實很缺少關心,很多都是單親家庭。而且一個月也就回家一次,與父母團聚幾日。聽到這些我心軟了,可還是有些生氣。
再次踏進教室時,明顯感覺到氣氛已不像從前那樣緊張。我嘴角有了一絲笑意,我想,暫且算是交了一個平手吧。
日子風清云淡,相安無事地處了幾個月。我知道他們雖然表面再沒任何不滿,但也并未徹底信服我,即使這期間我在不斷地努力成為他們的良師益友。
轉眼就到了期末,復習開始了。我精細地布置著各個階段的復習任務,滿懷信心地開始檢驗自己的勞動成果。一期的檢測成績氣得我?guī)滋鞗]吃好,整日憂心忡忡,這樣下去,期末成績肯定很糟糕。我急忙請教辦公室的前輩和眾好友,熬夜修改了復習計劃。
翌日,我躊躇滿志地宣布新計劃,卻又一次遭到了他們的強烈抗議。
“什么意思嘛,我們以前的老師可不是這樣,哪有這樣復習的,什么都不講?!?/p>
“而且也太慢了,又不是學新課?!?/p>
“就是……”理直氣壯一貫是他們推脫責任的姿勢。
“那就讓你們老師來教好了!”我第一次在他們面前,表露出對那個一直隱藏在我們之間的前任老師的嫉妒,“可現(xiàn)在我是老師,我說了就算。”開始有點不講理,但我別無他法。
“即使不滿,也得復習!”我不容質疑地宣告他們的抗議無效。我知道我再怎么努力始終是籠罩在那個老師的陰影下,出道不久的我又豈能和一個經(jīng)驗豐富的優(yōu)秀教師PK。壓抑許久的委屈一泄而出,第一次感覺到努力之后的心酸,不是辛苦而是不被認可。
我轉身離開了教室,面帶淚水。
老師的勸解,學生的道歉……所有的一切我都不想接受。漫步在異鄉(xiāng)的街頭,想起自從上課以來的各種場景:帶病上課、耐心說服、加班補習、考試后逐一分析試卷……我心里五味雜陳。似乎不知該如何前進,孤苦無助讓我失去了方向,更沒有了希望,那時甚至閃過放棄的念頭。
“小師妹……”師兄還未開口我就言語哽咽,以為他也是說客,沒想到他只講了他們年少時的一些荒唐事跡。我心里一下豁然開朗——其實學生都是一樣的,年少的心情都是一樣的,我們這么大的時候不也是整日想著如何和老師“作對”嗎?但是我們也會發(fā)自肺腑地佩服和尊敬某位老師。
再次進教室時,心里已沒有了半點別扭。對以前的事,我們也是默契地只字不提。復習出奇順利,看得出他們在努力地跟上我的節(jié)奏。學期結束后,我的臉上笑意濃厚,想遮掩都來不及。班主任興高采烈地說:“他們的語文還沒考過這么好!”簡短的一句話讓我心里猶如陽春三月般溫暖,仿佛長久以來沉積到心里的壓力、彷徨、疑惑、甚至委屈,在那一瞬間都全然冰釋了。
有時,我會安靜地看著我的這些學生們。他們個性張揚,但也不是冥頑不靈;他們生性貪玩,但有時也活潑聰明。成人尚且會不斷犯錯,更何況是十多歲的學生呢?師生之間本不應是對立關系,課堂也不是爭強斗氣的戰(zhàn)場,教學不是要樹立老師的威信,也不是要讓學生臣服或屈從自己。用平等與理解的眼光看他們時,能夠看到他們尊重與求知的眼睛。從這眼睛里,我重新審視了教師這個行業(yè),也讓我對三尺講臺有了更新的認識。
齊永寧,1984年生,畢業(yè)于西華師范大學,曾任教于四川映天實驗學校,短暫的教學經(jīng)歷卻使得她對教育有了更多的夢想,喜歡自由的教育模式,更傾向與學生做朋友間的交流。和90后的學生一樣,懷有各種夢想,也一起談飛輪海,看POPO的演出。喜愛在各種文字間穿梭,尋找更多的生活驚喜。也夢想能桃李芬芳,慢慢細數(shù)成長的足跡。